《你踏冰雪而来[花滑]》作者:草莓甜饼 文案: 姜映雪和沈冰年是花滑队里最不和谐的一对冰舞搭档,每天一站到冰面上,沈冰年总要先奚落她一句笨蛋,姜映雪总要瞪着一对乌溜溜的眼珠,怒目而视。 他们从小吵到大,久到沈冰年只以为他们会一直这样下去。 直到有一天,小笨蛋忽然说看上了男单的陆煜,要为爱改滑双人滑! 沈冰年足足懵了十分钟,随即暴躁:那个面瘫脸有什么好!这个笨蛋!!! 他虽然快被气死了,但也只能拔腿滑行追了上去…… *** 姜映雪:对不起我乐感不好,你找别的搭档吧! 沈冰年:……不许再看那个面瘫脸,劳资带你拿金牌! 姜映雪:我技术不行,你找别的…… 沈冰年:拿金牌! 姜映雪:艺术细胞欠缺…… 沈冰年(炸毛):金牌!!! 姜映雪:…… 后来他们在冬奥赛场一举夺冠,最美的定格动作被人称为“爱的托举”。 他用爱托举起他的小笨蛋,带她一起拿了没有人相信他能做到的金牌。 此生,不负冰雪不负卿。 青梅竹马/冰雪组合/最美冰舞 *软萌小仙女和她的炸毛忠犬,双初恋。 *披花滑皮的小甜文,纯属虚构,无原型,私设多。 一句话简介:青梅竹马,最美冰舞组合 立意:冰雪上的热血竞技与赤子之情。 内容标签: 天之骄子 青梅竹马 竞技 时代新风 搜索关键字:主角:姜映雪,沈冰年 ┃ 配角:花样滑冰,冰舞 ┃ 其它: 第1章 正好凑一对。 《你踏冰雪而来》 作者:草莓甜饼 2021.08.30 “姜映雪,你可真不是一般人。” 小姨许媛蹲在六岁的小映雪身边,帮她套上粉色的冰鞋刀套,顺带瞅了一眼小姑娘戴着护膝的小腿。 幸好,保护措施到位,没摔出什么问题。 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因为太能摔,接连被双人滑和女单教练劝退,许媛简直服了她。 “我当然不是一般人。”姜映雪说,“我是二班人。” 小学一年级二班。 许媛:“……” “刚刚女单教练说的冰舞,还去试试吗?” “试试就试试。”姜映雪无所谓地说。 “嗯?”许媛狐疑地盯了她两秒,上次被双人滑劝退要让她接着学女单时,这孩子把嘴撅得像只小黄鸭,不情愿极了,今天居然说试试! “你这是摔上瘾了?不怕疼了?” “反正也摔不了几天,被最后一个项目劝退,接下来就可以安心在家玩。” “你就不能对自己有点信心!” “相信一周内会被冰舞教练劝退,这不是信心吗?”姜映雪晃着小脑袋,大眼睛乌溜溜的,天真无辜中又透着狡黠和聪慧。 许媛仿佛有些明白了,这孩子是想去达成“三杀”成就,证明她真的不是一般人! 没必要,真的没必要,她这辈子都忘不了小外甥女是二班的了。 “那个,要不算了吧,咱们不学花滑了,回家看动画片去。”许媛看她天天这么摔,其实也有些心疼。 姜映雪只好说了实话:“真摔不了几天,冰舞也要搭档,咱们这没其他人学冰舞,最迟学到需要搭档的时候,就会被劝退了……” 许媛:“……” “你是觉得作为唯一一个能被那么多教练劝退的人很骄傲?”她说着,随即反应过来,“不对啊,既然冰舞根本没有搭档,刚才的教练为什么还要推荐我们过去?” 姜映雪侧首看向小姨:“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他就是在委婉地告诉你,我不适合花滑,不用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许媛哽了一下:“那还去?” “去吧,看看也没什么不好的。”小朋友的奶音清清脆脆,“以后跟人吹起来,我好歹每个项目都试过,虽然学得不精,但至少全面。” “……”许媛牵着小姑娘的手站起来,“今天先过去打个招呼,你知道冰舞教练在哪儿吗?” “办公室。”姜映雪肯定地说。 “……知道自己要被曲线劝退,提前问了他在哪里?” “那倒也没有,听人说过而已。”不等许媛松口气,她又道,“冰舞教练天天在办公室睡觉,所有小朋友都知道。” “……” 好吧,反正没有学员,他不睡觉也无事可做。许媛在心里这么安慰自己。 小映雪踏着对她来说有些沉重的小冰鞋,啪嗒啪嗒地牵着小姨往俱乐部办公室走,出乎意料的是,那位冰舞教练并没有如其他小朋友所说的那样,在办公室里睡觉。 “周教练在二楼。”办公室里的另一位教练说。 姜映雪这才知道,原来这个花滑俱乐部还有二楼,而且是一个比一楼更大的冰场! 她和许媛走出电梯,只见宽阔的空间里是一整块雪白的冰面,冰场一边站着几个人,在那些大人中间,姜映雪一眼就看到了其中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男孩子。 他穿着一件大红衬衫,墨黑的小西裤,微微昂着下巴,站在晶莹的冰面上,像一面笔挺的小旗子,迎风招展,又仿佛一团燃烧的流星划破夜空。他浑身冒着可以把人灼伤的火焰,溢着寒气的冰面也丝毫不能损伤他的炽热。 小映雪还不懂那种被称为傲慢和张狂的东西,只觉得这个小哥哥和她以前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她第一眼就很喜欢这个小哥哥,虽然大红衬衫并不在她的审美点上,但是由他穿起来却很好看。尤其是他的脸和脖子都很白,奶油雪糕似的,让她很有上去啃一口的冲动。 不过很快,她就没心思去想小哥哥啃起来是不是也像雪糕一样软软甜甜了,因为在小姨说了要来学冰舞之后,那个看起来像没睡醒的胖叔叔抬眼看了看她,轻描淡写地说:“哦,真巧,正好可以凑一对了。” “凑、凑一对,是什么意思?”小映雪颤声问。 “就是做搭档,你,和他。”胖叔叔指指姜映雪,又指指他身边的大红衬衫小少年,“我是你们的教练,周嘉阳。” 仗着没有搭档过不了多久就一定会被劝退的小映雪,颤巍巍地仰起奶乖小脸,和小哥哥对视了一瞬,从彼此眼中看出了崩溃。 救命,有搭档的话,她是不是得多摔几天才能走?如果没有其他女孩子来学,为了让这个小哥哥有搭档,教练会不会忍着头疼也不劝退她? 她虽然耐摔,可也禁不起这么摔呀…… 大人们比小孩子利索得多,在她发愣的这点时间里,小姨已经和对方家长交换了两边小孩儿的名字,拍拍姜映雪的肩:“来,喊冰年哥哥。” 姜映雪对小姨的话还是听的,乖乖地喊了一声:“冰年哥哥。” 然而她没能得到对方的回应,才喊完人,就听长得很漂亮的小哥哥说:“我才不要和她做搭档,太笨了!” 声音也很好听,所以姜映雪先沉迷了一下他的声音,然后才反应过来,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不敢置信:“你说谁笨!” “就是你,粉红吹风机!刚刚你摔了十次,我都看见了!” 她今天穿了一件粉红的小猪佩奇T恤,配一条小女孩的粉色防摔花滑小短裙,但她每次摔倒都往前摔,二楼的人往下看,就能完整地看到她背上那只大大的佩奇。 如今佩奇尚未正式登陆中国,没什么人认识。这件衣服是妈妈从国外给她带回来的,她特别喜欢这只粉红小猪。 姜映雪后悔刚刚喊哥哥了,可能这就是老师说的人不可貌相,咬着细细的小米牙:“这是小猪佩奇!” 沈冰年颇为欠揍地轻哼一声:“原来你是把同类穿在身上啊。倒也不用这样,你不穿我也知道你们是同类。” 沈爸爸捂了捂脸。 傻儿子刚刚看人家小姑娘摔倒就一直在笑,拉仇恨技能满级,已经把两个教练弄得不爽,现在居然还当着小姑娘的面说……他仿佛已经可以预见儿子未来找不到媳妇的凄凉场景。 姜映雪果然生气了,她只觉得自己六年的人生中就没这么生气过,连大眼睛都气得微微眯了眯:“我是带它来认亲!” 沈冰年没想到这个笨蛋比自己想象中聪明一点点,竟然还能反击,这倒是有点出乎意料了。 好在他还能稳住,这份沉稳来自于他对自己天赋的绝对自信:“你不是在学单人滑吗,怎么突然跑上来学冰舞?让我猜猜,刚刚这个人说天赋最好的先送去学双人滑,其次男单女单,冰舞最末。你该不会是因为太笨被教练嫌弃扔到冰舞来了吧。” 沈冰年说的那个人是这里的一位双人滑教练,一开始是来教他双人滑的,哪知沈冰年听完花滑四项的介绍后,直接说要学冰舞,教练这才跟他说了上面那段话。 然而当时沈冰年就径直指着楼下一直摔倒的小团子问:“你说练双人滑和单人滑的比冰舞天赋好?那个衣服上印着一只粉红吹风机的笨蛋,刚刚摔了十次,你觉得我就这点天赋?” 不巧,这位双人滑教练正是先前劝退过姜映雪的那位。他对这个小女孩很有好感,只是小姑娘不太适合花滑,一直摔,摔得令人心疼,他不忍心了,给转到女单去,嗯,果然还在摔…… 虽然如此,不代表他能接受好好的小姑娘被嘲笑,一气之下才把周嘉阳拉了上来。没想到沈冰年依然不收敛,连周嘉阳都看不过去,要把他俩凑对绝对是想整整这小子。 姜映雪不知内情:“难道你不是?” “哈哈哈哈哈,你还真是被扔到冰舞来的?”沈冰年得意道,一对狐狸眼因为笑意格外明亮,仿佛盛了一整个夜空的星星,“我当然不是,我是主动要学冰舞的!” 姜映雪明显不信,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带着几分怜悯:“别说了,我都懂的,我同桌每次数学考零分的时候,都说她是因为题太简单懒得写答案。” 沈冰年过往接触的都是学习古典乐或芭蕾的端庄小女孩,说话都文文静静、细声细气,头一回碰到姜映雪这样伶牙俐齿的,居然还质疑他,不由气急。 姜映雪没上冰,他们的距离有些远,沈冰年觉得是距离影响了他的发挥。毕竟作为一个从小学习古典艺术的人,真不习惯这样远距离输出。 他没多想就往姜映雪那边走,然而他忘了,他现在是在冰上,而他今天因为一直在看一楼的姜映雪摔跤,自己还什么都没学。 双人滑教练想拦他的时候,已经晚了,只听“啪叽”一声,狂傲不羁的红衬衫小少年摔在了冰面上,眼里还带着几分没反应过来的茫然。 几个大人默默忍住笑意。 姜映雪弯了弯眼睛,低下头,对趴在地上的沈冰年比了个鬼脸,紧接着转身把背朝向他,眼睛努力地往后瞟,不愿错过某人此刻精彩纷呈的表情:“佩奇佩奇,看到你亲戚了吗?跟他打声招呼呀!” “……”沈冰年死死盯着那只造型古怪的粉红卡通图案。 好气好气。 第2章 小朋友有很多问号。 回家的路上,许媛问小映雪:“你真想学吗?不想学就算了。” 她觉得沈冰年和他爸爸好像很有来头,尤其是那个双人滑教练,明明看沈冰年不太爽,分开前却还是好声好气地和那对父子说话,带着点讨好的意味,最后还真诚地让沈冰年学双人滑。 姜映雪在那位教练名下学过一周,确实很和蔼,却没对谁露出过那样的神情。加上周嘉阳,原本想把每周训练的时间定在周二到周五的晚上,因为沈冰年说他只有周二、周四和周末的晚上有空,周嘉阳显然不情愿,但在双人滑教练拽了一下他的胳膊后,还是答应了。 来头这么大,许媛已经脑补到了小映雪被人欺负还不敢说的场景。 “学啊。” “被欺负了别找我哭。” “你见我被欺负了吗?”姜映雪道,“多学几天也好,你能安心跟你男朋友多约会几次。” 许媛有点尴尬:“学不学花滑要看你感不感兴趣,跟他有什么关系……” 然而,姜映雪忽然被送来学花滑这件事,还真是因为许媛新交的男朋友。 她这段时间跟着小姨住,没想到小姨跟她男友罗泽宇正处于热恋期,小映雪来了,许媛几次约会都带上了小朋友一起去吃饭,罗泽宇对自己女朋友忽然有个那么大的孩子要带很不满。 “你大学才毕业几年,婚都没结,就要带孩子了?”某次大家在西餐厅吃牛排时,罗泽宇没忍住说了。 “当着孩子面说什么呢!”许媛皱眉,“这是我亲外甥女,总不能我吃大餐把她一个人扔家里?” 罗泽宇低声骂了句“靠”,嘟哝道:“烛光晚餐带个小朋友算怎么回事。” 姜映雪偷偷往桌子靠里那侧瞄,那里确实摆放了一个烛架,烛架上有三支不同颜色的蜡烛,还没点燃,后来罗泽宇直接让服务员把蜡烛撤了,三人吃了一顿食不知味的西餐。 小映雪觉得挺对不起小姨和她男友的,所以后来,罗泽宇不知从哪听说了这个花滑俱乐部招小朋友,没经过商量就给姜映雪报了名时,她虽然对体育运动丝毫不感兴趣,但还是没拒绝,顺便拦下了想跟男友吵架的小姨。 之前的双人滑和单人滑一周上六天课,也就是说,这六天小姨可以趁她学花滑的时候去约会,等结束了过来接她就行。 ……虽然同意过来学花滑时,她以为可以像体育课一样偷懒,没想到会摔得这么惨。 回到家,许媛帮小映雪洗完澡,再拿出药油给小朋友擦药。 姜映雪每次上冰前,都会很认真地自己戴好护具,确保万无一失,然而这段时间身上还是青青紫紫。 小孩子皮肤嫩,消的速度还没添新伤的速度快,许媛一边给她上药,一边轻轻地吹一下:“这些位置,你都是怎么摔到的?角度够刁钻的。” 小映雪:“滑得好的人总是相似,摔倒的角度各有不同……” 许媛觉得她不愧是文学教授的女儿。 姜映雪享受着小姨的吹吹,目光瞥到今天换下来的佩奇,就想起妈妈了:“小姨,我爸妈什么时候回来呀?” 许媛手下动作微顿,很快又若无其事地继续给她上药:“不知道。怎么了,跟着小姨不好吗?你不是说最喜欢小姨了?” “小姨很好,可是也想爸爸妈妈了啊。” 她都已经半个多月没有回家了! 许媛觉得姜映雪被劝退的速度简直神速,可是在小姑娘心里,这半个月过得太漫长了,不仅仅是因为摔得很疼,更因为她想爸爸妈妈,想回自己家了。 “他俩这次怎么一起出差啊,也太凑巧了吧。”姜映雪有点低落地垂下头,伤心不过三秒,很快又高兴起来,“这次他们会给我带什么礼物回来啊,会有那么大裙摆的裙子吗?” 她撑着两个胳膊比划,说的是那种西方宫廷的裙子。 许媛没敢抬头看小孩子兴奋期待的表情,匆匆涂完最后一块地方,收拾着东西站起来:“行了,赶紧睡。” 盯着人上床,乖乖闭上眼睛,这才自己去洗澡。 等她再次回到房间,小朋友已经睡着了。 安安静静的小姑娘,脸蛋奶乖奶乖的,许媛看着她,目光带了几分怜惜,左思右想,还是掏出手机给她亲姐发了条短信:【姐,你们怎么样了啊?做决定之前想想映雪啊。】 …… 另一边,沈家父子也在聊天。 “沈冰年,我觉得你今天和平时不太一样。” 沈冰年已经从冰场的情绪中缓过来了,绷着酷酷的小脸:“哪里?” 沈洛川轻笑:“没事儿,挺好。”他自己从小就沉迷音乐,很晚才认识到这个世界上除了音乐之外的事情,没想到儿子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 送他来学滑冰,初步看来是个正确的决定。 沈冰年没回话,仿佛没听到似的,忽然打开台灯,拿出旁边的五线谱本和一支铅笔,埋头写起了曲子。神情专注,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他一旦开始作曲,就什么也听不到了。 沈洛川没想到他突然来了灵感,挑挑眉,没再打扰他,也就忘记了提醒他,摔过的地方要用热水敷一敷。 …… 第二天是周日。 这天原本姜映雪是可以休息的,但换了新教练,上课时间改了,她只好继续去俱乐部。 许媛周日休息,白天跟姜映雪在家看动画片,时间差不多了带孩子去吃饭,吃完送她去俱乐部,自己跟罗泽宇上街闲逛。 俱乐部平时有双人滑和单人滑的儿童集体班,每次姜映雪来总是很热闹,穿着五颜六色衣服的小朋友们像气球一样在冰面上飘来飘去。 但今天冰场格外安静,一楼没看到什么人,她乘电梯上了二楼,只有沈冰年一个人在那儿等着。 沈冰年看到她,悄悄松了口气,随即又问:“你怎么才来?” “又没迟到,教练不也还没来吗?” 姜映雪抱着冰鞋包,特意坐到了离沈冰年很远的位置上,低头换鞋,然后认真地给自己绑上护膝、护踝、护腕、护肘、头盔……最后戴上手套。 沈冰年视力好,虽然隔那么远,但还是清清楚楚地看到她的动作,见她又把这一身粉给绑上了,自己都没发现他在看着人家笑。 然而姜映雪透过头盔看见了,她感觉自己受到了冒犯:“你笑什么,难道你没绑?” “我哪有笑。” 他想也不想就反驳,他当然也绑了这些,只是因为他穿着衬衫长裤,外面看不到罢了。 更惨的是,因为昨天摔了,而他写曲太过投入忘记处理,今天起床时倒吸一口凉气,连上午的芭蕾课都没怎么练,所以在姜映雪来之前,他的保护措施做得比人家还认真,只比姜映雪少一个头盔而已。 但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角,嗯,怎么好像,真的在笑? 沈冰年努力压下唇角,绷紧脸,仰着头,一派傲慢不屑的姿态。 姜映雪看着,不怎么优雅地翻了个白眼,同样懒得理沈冰年,靠在椅背上,只等教练过来。 可是他们等啊等,都被冰面外溢的寒气冻冷了,也不见教练上来。 姜映雪有些吃不消,只好隔着半个冰场冲沈冰年喊:“教练呢?” “我怎么知道!”沈冰年也冻得发抖,虽然正值六月,但他觉得有必要把家里的羽绒服翻出来了。 “那你去找啊。” “为什么是我去?” “不是你要今天学的吗,本来我今天可以休息!” 这倒是。 沈冰年没法反驳,小心地站起来,踩着还不习惯的冰鞋往外走,走到一半,他忽然想,他怎么可以这么听这个小笨蛋的话,显得自己像她的手下? 脚下转了个方向,去拉瘫在椅子上休息的姜映雪:“你跟我一起去。” “为什么?” “我是新来的,对这里不熟。” 姜映雪摘下头盔,抬头看着他,叹气:“唉,男孩子就是麻烦,算了,走吧。” 沈冰年:“……?” 姜映雪虽然上了冰不行,好歹多学了半个月,穿着冰鞋走起来比沈冰年灵活得多,很快就走在了前面。 她今天穿着浅粉底碎花短袖小衬衫,扎着双马尾辫。她人虽然小,头发却很黑很亮,用的发绳上有两颗小草莓。 沈冰年年纪比她大两岁,身高也更高一点,能清晰看到她头上的草莓,觉得这两颗草莓比它们的主人可爱多了,要不是跟它们的主人关系不好,他挺想上手戳一戳。 两个小朋友啪嗒啪嗒地往电梯边走,还没按,电梯门自动打开,他们等了很久的教练正站在里面。 大人和小朋友互相对视几秒,周嘉阳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忘记今天有课,睡过了。那什么,你们热身做了吗?” “什么热身?”姜映雪问。 周嘉阳被她一问,最后几分醉意也醒了,才想起来,这里不是省队,更不是国家队,对这群小朋友来说充其量只是个课外兴趣班,要做的只是让他们在玩得高兴的同时,稍稍学会一点滑冰。 但他还是觉得热身很有必要:“以后先不要换鞋,做好准备活动再上冰。今天就算了,下次给你们示范一遍完整的热身,你们今天就先培养一下感情吧。” 姜映雪:? 沈冰年:??? 第3章 牵牵牵手。 培养感情! 姜映雪才不要跟这个嘲笑她的家伙培养感情! 她想也不想就说:“我不要。” 沈冰年还没来得及谴责教练失职,就被他的话震懵了,正打算说不,没想到居然被姜映雪抢了先,他要是跟着说不,像是他在学姜映雪似的。他偏要唱反调:“好,我同意!” 姜映雪被他的无耻震惊了,培养感情在她心里类似于小姨男朋友和小姨的关系:“你、你……” 周嘉阳没给他们争论的时间,一手拎着一个放到了冰上:“我从站立、走路开始教啊,姜映雪,你现在冰上走路还走不好,跟着重新学一遍。” 姜映雪没反驳,虽然这已经是她学的第三遍了……她只说:“教练,我的头盔还没拿。” “嗯?你几岁了?” “六岁呀。” “五岁以下的小朋友才戴头盔,你别戴了。” “可是,我会摔的……”小映雪痛苦抱头,她不想自己的脸也变得青青紫紫。 “总是想着摔倒,能不摔倒吗?”周嘉阳道,“以后你们就是搭档了,要同甘共苦,以后不管是谁摔倒一次,你们都要牵一次手。” 两个小朋友露出诧异的神情,随即互相瞪了一眼,明显不情愿,周嘉阳笑得有点坏:“要是不想牵手,那就不要摔倒。” 姜映雪感受到了痛苦:“你要是敢故意摔倒,就死定了。”小姑娘放狠话。 “这话该我跟你说才对吧。” …… 姜映雪觉得先摔的人肯定是沈冰年,不管怎么说,她都已经是第三遍学了……然而,很不幸地,她在下蹲和站立的交替练习中,一个没稳住就往前栽了上去。 沈冰年很欠揍地俯视她,看着她站起来,慢吞吞地伸出一只手,眼里全是得意。 姜映雪深深吸了口气,在教练的注视下,气哼哼地碰了一下那只手。 生气! 她今天,绝对、绝对不能再摔倒了!!! 学习花滑以来,这是她最想学好的一天。 接下来的练习,姜映雪更加认真,全神贯注、小心翼翼,终于安然无恙地熬过了下蹲站立交替练习,真正意义上第一次学花滑的沈冰年居然一次也没摔倒,大家意外顺利地开始原地踏步和行走练习。 两个小朋友慢慢抬起一条腿,双膝微曲,双臂张开保持平衡。 姜映雪站稳了,一点点转过头去看沈冰年,对方竟然也站得稳稳当当……同样都是被扔到冰舞来的花滑差生,他怎么可以第一次上课就那么稳? 她自己第一次学的时候,几乎就没站起来过…… 无论如何,在教练的牵手威胁下,今天的课程进行得无比顺利,下课前,周嘉阳决定试着教一点双足滑行。 滑行是花滑的基础,冰舞更是注重滑行。 滑行过程中沈冰年终于摔了一次,而姜映雪以慢取胜,虽然她颤巍巍的差一点就要摔倒了,可是最后竟然没摔! 这下轮到她得意了,伸出戴白底粉红圆点手套的小手,在沈冰年眼前晃啊晃。 沈冰年学着她刚刚的样子,没什么诚意地碰了一下,没想到这回周嘉阳却不再让他们蒙混过关:“要这样握才行。”他两手交握,亲自做了示范。 姜映雪本来很不情愿跟沈冰年牵手,但因为现在摔倒的是他,她对牵手本身反而没什么排斥,只感到胜利的快乐,连带着对胖胖的教练都多了几分好感。 沈冰年咬牙,上去把那只得意乱晃的小白爪子捏在手里。 世界清净了。 …… 这天小姨来接的时候,姜映雪就故意当着沈冰年的面,吹嘘自己今天只轻轻地摔了一跤,沈冰年却很重地摔了一跤,连惩罚的时间都比她长…… 嗯,就是牵手的时间比她那敷衍一碰长了几十倍。 她选择性地忘记了,今天根本没怎么练滑行,而人家沈冰年才刚开始学。 总之因为这个,姜映雪第一次觉得滑冰和体育运动也没那么糟。 下一次来学冰舞是周二。 今天教练总算记得有课,提前在冰场上等着,只不过看起来依然没睡醒,捧着保温杯打哈欠,见他们来了,揉了揉眼睛。 姜映雪想,周教练也不容易,平时闲得都习惯在办公室睡觉了,一开工就要面对其他教练都带不了的学员,比如她…… 这天上冰前,教练带他们做了热身运动,姜映雪对热身运动的总结是,体育课训练量乘以十。 她一个连体育课都要偷懒的人,怎么可能愿意老老实实地做完,期间偷工减料、浑水摸鱼,终于连对小女孩睁只眼闭只眼的周嘉阳都看不下去了:“姜映雪,再这么跑,你们牵着一起跑步。” 硬是把慢跑跑成慢走的姜映雪闻言,陡然增速,咻地一下超过沈冰年跑在了前头。 沈冰年抿了抿唇,虽然他也不想牵姜映雪,但是她这一副见鬼的样子让他心里莫名地不爽,好像自己被嫌弃了一样…… 他想,果然是笨蛋,一点眼光都没有,芭蕾班的女孩子们都卯着劲儿地想跟他一起牵手跳舞呢。 他哼了一声,故意提速,重新超过姜映雪,两人一时你追我赶…… 周嘉阳:“……”热个身倒也不用这么拼…… 热完身,复习了上节课的内容,周嘉阳继续教滑行。 先是继续上节课的双足直线滑行,今天已经做了热身运动,身体都活动开了,教练不再允许姜映雪蜗牛似的挪,她一加快,就啪叽啪叽摔了好几次,当然,沈冰年也没少摔,他们你牵我的手,我牵你的手,已经算不清谁摔的次数更多一点,牵手也牵得快麻了…… 更别提后面的单足滑行和葫芦步,他们仿佛不是在学习花样滑冰,而是在进行一场花样摔倒大会。 周嘉阳:“你们再摔手就可以不用松开了。” 姜映雪其实不怎么在意,反正她之前也是这么摔的,已经习惯了,而且现在还有沈冰年这个差生陪她一起摔,她更不在意了。 至于牵手,牵都牵了,她还经常不戴手套跟狗狗友好握手呢,更别提现在戴着防滑手套。 周嘉阳说到做到,因为他们俩是他带过最差的一届学员,下课前,罚他们站了十分钟,手拉手并排站那种。 姜映雪多少听说过冰舞项目的情况,在没什么人来的情况下他们竟然还能是最差的一届,说出去又是一项光荣事迹,不由问道:“那我们是不是马上可以被劝退了?” 周嘉阳一哽。是他老了,跟不上现在孩子的思路了。 罚站实在太无聊,尤其是还跟沈冰年牵着手,姜映雪自诩毫无感觉,但注意力还是不由自主地往手上飘。 她站在冰面上都觉得脸蛋有点发烫,心里有点说不上来的不自在,都怪沈冰年的手太热了,瞪了他一眼,扭头对教练说:“周教练,你给我们表演一下冰舞吧,双人滑和单人滑教练都表演过。” 睡眼惺忪的周嘉阳闻言一顿,掩映在蓬松杂乱发丝下的一双半眯凤眼终于完全睁开,眼里的正色转瞬即逝,很快又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样子:“可是,我没有舞伴啊。” 沈冰年抬眼瞥了一下周嘉阳跟其他花滑教练截然不同的微胖身材,忽地想起之前姜映雪说,她同桌每次考零分都说是因为懒得写答案。 他想难怪只有姜映雪这样的笨蛋被丢上来学冰舞,当时他想学冰舞是因为这个项目注重音乐,他想试试这样音乐与舞蹈结合的项目,并且跟那个双人滑教练说,正因为有天赋,才有自由选择的权利。 结果喊上来的冰舞教练,就是周嘉阳这样的,而舞伴居然是姜映雪这样的……他最后还能决定留下来学,连自己都有些不可思议。 想来想去,只能归咎于那天遭到了生平第一次嘲笑,他要用接下来的时间让这个笨蛋知道,什么叫天赋,什么叫天才! 沈冰年还没来得及向姜映雪证明这件事,就先看到了一个冰上的天才。 周嘉阳不忍心看到小姑娘失望的眼神,虽然没有女伴,但还是给他们表演了一个滑行。 一个穿着灰色教练服的微胖男人,蹬着一双俱乐部里提供的廉价灰绿色冰鞋,但他一滑起来,就连姜映雪都看得出比另外几个教练都要好。 他那略长微卷的头发随着滑行往后飘荡,像是自带大风效果,脚上的步法更是令人眼花缭乱,又快又漂亮,气场全开,姜映雪都看呆了,沈冰年也露出了几分佩服的神色。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周教练有点胖,影响了整套动作的美感。 小映雪体贴地没说出来,沈冰年却等周嘉阳一停下来就说:“你就不能减减肥,这个体型一看就不像专业的,在教练里都没有市场。” “哦,忘记说了,我本来就不是专业的,别看我滑行还凑合,那是因为我们冰舞也没跳跃什么的,就靠滑行吃饭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沾着油渍的名片,“周嘉阳,兼职冰舞教练,主职卖烧烤,瘦了才会显得我不专业。” 沈冰年捏着那张油腻腻的名片,脸都快绿了,从芭蕾课到指挥课,他哪个老师不是最顶级的,结果,花滑居然是烧烤摊主教的! “诶,你看完了吗?看完还我,就这么一张名片,还要重复利用。”周嘉阳浑然不觉地火上浇油。 沈冰年:“……”他心好累。 第4章 姜啪叽。 沈冰年无语地把名片还给他:“跨度还挺大。” 他终于知道教练为什么每天都睡不醒了,竟然是为了卖烧烤,不由痛心疾首。 “没办法,生活不易,出来卖艺。”周嘉阳宝贝地把名片装回口袋,比他还痛心疾首,“你知道周末是烧烤摊人流量最大的日子吗?为了带你们,我不得不推迟周末卖烧烤的时间,损失了多少收入……” 沈冰年嗤笑一声:“说得好像我没交学费似的,要不是课时费比你卖烧烤赚得多,你能答应?” 姜映雪这才知道,原来二楼专向一对一VIP学员开放,价格比她报的集体班贵多了,因为这里只有一个冰舞教练,她才用集体班的学费享受了VIP待遇。 她的关注点和沈冰年完全不一样:“教练,那我们去吃烧烤,能打折吗?” “这……”周嘉阳对着小姑娘期待的眼神,很是犹豫了一会儿,最后心痛地说,“好吧,给你打九九折。” “九九折?”姜映雪开始思考这个折扣力度。 周嘉阳没给小姑娘琢磨清楚的机会,趁机卖起了惨。 据他说,这家叫冰上星辰的花滑俱乐部常年处于亏损状态,教练们按课时拿提成,然而A城位于南方,学花滑的人本来就少,来的也全是些报集体班的小朋友,赚不到什么钱,更别提冰舞项目形同虚设。幸好他这个冰舞教练只是兼职,不然早已贫困潦倒。 虽然姜映雪觉得,教练现在的造型,距离贫困潦倒所去不远。 “所以,我是个业余教练,带学员也从来不带专业学员,不过看在你们这么可爱的份儿上,可以给你们破例……”看在可观的VIP学费提成上。 “不用破例。”沈冰年立刻说,“我当个业余学员就够了,我的人生目标是当指挥家。” 还好他只是业余学学,要是想走专业……确定不会学成烧烤二代? “我也不用破例,”姜映雪紧跟着说,她虽然是在跟教练说话,眼睛却不知为什么看着沈冰年,“我以后要当……哼,我不告诉你,反正不是运动员!”说完,表明决心一般,立刻把头扭向沈冰年的另一边。 沈冰年看着她圆滚滚黑压压的后脑勺,也“哼”地扭头。 这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等他把头都转过去了,才意识到,等等,他为什么要把头转过来? 小笨蛋的传染能力未免也太强了。 周嘉阳饶有兴味地看着这两个后脑勺对后脑勺,仿佛谁也不理谁,可小手还听话地拉着的小朋友,心里弥漫上一点淡淡的羡慕。 …… 接下来的周四,姜映雪照常到俱乐部上课。 上节课确定了沈冰年是个跟她一样的差生,有人陪她一起摔,她格外轻松地来到了二楼的冰场。 今天的学习内容是继续周二没学好滑行,她以为大致情况会和周二差不多,大家一起摔呀摔,可她万万没想到! 她确实还是那样摔,可是沈冰年,他今天居然不摔了! 不摔了!!! 姜映雪又一次从地上爬起来,现在已经不用教练说,她站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沈冰年的手。 她双手握住沈冰年,很是用了几分力气,从可爱的小米牙里挤出几个字:“你怎么不摔!” 同样都是被扔到冰舞来,只差直接劝退的选手,他怎么可以不按规矩出牌! “早说了,我跟你不一样。”沈冰年骄傲地抬着头,就是帅帅的小脸有点扭曲。 该死的,她手劲儿怎么这么大,把他手都捏痛了。 姜映雪愤愤松手,继续练习。 这节课,沈冰年一边滑行,一边看着他身边的小笨蛋摔啊摔,起来的时候用手撑着冰面,那两个绑着亮晶晶草莓发饰的马尾辫一摇一晃。 也许是因为心情舒畅,他看着这个不停摔倒的笨蛋都觉得顺眼了许多,很大方地把手伸给她握。有几次因为太高兴,没等她站起来就已经把手伸过去了,像是在拉她起来。 姜映雪的心情就没那么好了,熬了一节课,好不容易下课,跟沈冰年一起下楼,路过一楼的冰场。 周四的晚上,集体班的小朋友们都在,他们也正好到了下课时间,其中一个小朋友眼尖地看到姜映雪,兴奋大喊:“啪叽!啪叽!” 姜映雪沉浸在沈冰年居然不摔了这个残酷的事实里,满脑子生无可恋,没听到有人喊她。 于是那个小朋友不得不加了个前缀:“姜啪叽!姜啪叽——”周围许多别的小朋友也注意到了姜映雪,都跟着喊起来。 沈冰年被那边张牙舞爪的一群人吸引了注意力,等听清他们在喊些什么,不由挑眉:“他们在喊你?” 姜映雪当然知道大家是在喊她,这个称呼从她转到单人滑班就跟着她了,她以前并不在乎,每次听到就应下了。 可是今天,因为沈冰年的神情,她忽然觉得很丢人:“才不是喊我,可能在喊你呢!”然后拽着小姨跑出了俱乐部。 沈冰年看到她掩耳盗铃的样子,结合今天她的表现和这个称呼,灵感又像火花一样从脑子里一簇簇地冒出来。 他也加快了速度,急着回去把灵感写下来。 只有冰场上最早看到姜映雪的小美很不解,他们都叫这么大声了,啪叽还没听到吗? 下次得叫更大声才行? …… 这天,姜映雪很艰难地认清了一个事实。 什么她能学好滑冰,完全只是假象,就像她同桌偶尔数学及格一次,难道他下一次就能及格吗? 并不能,及格只是众多零分中的一场意外罢了。 一整节课只摔倒一次,就已经是她花滑生涯中的光辉时刻了……虽然现实很惨淡,但她以后只要记住这个光辉时刻就可以了。 她准备跟小姨说,不想再学花滑,只要是花滑,不管哪个项目她都躲不开花式摔跤的命运。 可是这天晚上,还没等她开口,就听到小姨偷偷躲在卫生间拒绝男友明天的晚餐邀请。 “不行,明天晚上我要带映雪。” “嗯,她现在上课时间改了,周五不上课……谁让你又自己偷偷提前订了?每次都不问我……那就退了吧,反正我没时间,带孩子去你又不乐意……” 小映雪想停了花滑课的那点心思就歇了。 她现在每周只是少上了两天课,小姨就要跟男友少约两次会,她要是不上课了,又要回到学花滑前三人共进烛光晚餐的模式。 小姨对她这么好,她不想给小姨添太多麻烦。 要是爸妈回来就好了,他们这次出差未免也太久了一点吧。 …… 又到了周六,姜映雪来到冰上星辰俱乐部。 距离她第一次跟沈冰年见面,已经整整一个星期。 沈冰年知道了她在俱乐部里的外号,仿佛知道了她的什么惊天大秘密似的,一见她就很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姜映雪从他身边走过去,不屑地说了句:“幼稚。” 沈冰年:“?” 他深深吸了两口气,不跟小笨蛋计较,他要是告诉她自己三岁就会跳舞,四岁就能作曲,怕小笨蛋那点脑子能当场死机。 沈冰年上节课就已经学会直线后滑,周嘉阳今天又看了看,觉得没什么问题,开始教他前交叉步,而姜映雪,第三次学滑行,还是被甩开了距离,她连直线前滑都还滑不好。 这两个孩子在花滑上的天赋犹如天堑,换做任何一个教练都不会让他们俩当搭档,一个进度远远跟不上的舞伴太浪费另一个孩子的天赋了。 至于姜映雪,但凡有点良心的教练,都不会为了那点学费硬把她留在俱乐部。她摔的频率远超一般孩子,一直这么摔下去,会导致孩子留下伤病,为了一个兴趣班,属实没有必要。 可周嘉阳不是一般教练。 他坚信每一对搭档都不应该被轻易分开。 沈冰年确实有天赋,可是他更大的天赋在音乐。周嘉阳再怎么睡觉,也听其他教练说了,这孩子从小被称为音乐神童,在古典乐圈子里很出名,他家人和孩子自己都很清楚,他未来要跟他父亲一样,进乐团当指挥,等他长大,这个世界上就会多一个音乐家。 既然不走职业道路,小女伴蠢萌了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呢? 唯一要解决的问题是姜映雪一直摔倒,这真的不行,而且一对小冰舞的进度居然不一样,也实在挑战周嘉阳的强迫症。 “今天开始,我们的规则升级一下,每次牵手之外,累计摔倒满十次,你们就拥抱一下。”周嘉阳在胸前环了一下胳膊,“友好拥抱,明白吧?” 话音未落,沈冰年飞快地拒绝:“不行!” 他这次终于抢在了姜映雪前面,说完后浑身轻松,找回了上次因为反应不够快而丢掉的场子。 姜映雪感受到了上回沈冰年不愿意跟着她回答的郁闷,又做不到像他那样无耻地直接说好,抱着白白嫩嫩的小胳膊,撅着小嘴没说话,用眼神拒绝教练的提议。 周嘉阳当然不给他们拒绝的机会,又一手一个地拎上了冰:“不想的话,就不要摔倒啊。” 第5章 爸爸妈妈。 得益于VIP班只有两个人,周嘉阳的注意力全放在他们身上。 他看起来跟靠谱沾不上边,但今天教姜映雪,却十足地耐心尽责。 “蹬冰后浮腿伸直抬起,摆到身体侧后方。”他盯着姜映雪的动作,“收脚的时候,要用膝关节带动小腿……这样,看明白了吗?” 姜映雪因为那个可怕的惩罚,紧紧抿着唇一遍遍练习。 最后她实在受不了了,弱弱地说:“教练,我不要烧烤打折了,能不能不要惩罚……” “……”想靠九九折就收买教练,还差了点儿啊。 训练中途,先前那位双人滑教练上来看了一会儿情况,叹了口气,又下去了。 也许高压之下真的容易出成绩,今天姜映雪比上次进步了一大截,可是那次数也绝对超过十次了。 “就友好拥抱一次,其他冰舞小伙伴都会拥抱的,双人滑不也是吗?”周嘉阳道。 姜映雪只好不太熟练地滑到沈冰年面前,最后踉跄了一下,撞得沈冰年后退了好几步才稳住。 周嘉阳见沈冰年凑在小姑娘耳边小声说着什么,心道这小子悄悄话都说上了。 殊不知此刻的姜映雪快被气炸了,因为沈冰年凑在她耳边说,“小啪叽,一周前我就是这么看你摔的。” 他绝对是趁机羞辱,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姜映雪不想麻烦小姨,又实在不想再忍受沈冰年,这天没忍住多问了几遍她爸爸妈妈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问得多了,她就从小姨的言辞中察觉出了些许端倪:“小姨,你怎么看起来有点心虚?” “嗯?哪有,你最近也没怎么看电视啊,怎么就眼花了?” 姜映雪说不上来具体哪里奇怪,可心里就是感觉有点不对劲,这种微妙的感觉在她心里留下了一点冰刀滑过冰面般的痕迹。 …… 姜映雪被那句“小啪叽”气到了,可是沈冰年看着她生气的样子无比开心,觉得报了上周六姜映雪嘲笑他的仇,直到上了车嘴角都还带着弯弯的弧度。 而且,她头上的草莓没有味道,身上却有一种好闻的奶香味,像每天睡前热牛奶的味道。 “怎么这么高兴?”今天来接他的是妈妈,刚刚从国外巡演回来的芭蕾首席萧静。 “没有。”他恢复了小天才该有的冷静形象。 “我听教练说,跟你搭档的小女伴天赋不太好,要不要给你换个舞伴?”萧静说。 “这里都没有别人学冰舞。” “曲玲说她可以抽空来学。”萧静道,“到时候你们一起学双人滑吧,芭蕾基础对那个比较有用,冰舞更偏向国标。你从小练的跳跃,一个没有跳跃的项目不是很遗憾吗?” 曲玲是沈冰年在芭蕾班里常常一起搭档的姑娘,跟他一样大,已经拿了少年组的芭蕾金奖,优秀得无可挑剔。 “不想换。”沈冰年绷着酷酷的小脸,小小的少年坐在车座上,脊背挺得笔直,“花滑只是暂时的兴趣,曲玲一来,会花更多时间在这上面,容易本末倒置。” 萧静打着方向盘:“那好吧。” …… 第二天,姜映雪跟沈冰年说:“我昨天看见你妈妈了,你妈妈好有气质啊。” “那当然,她是芭蕾首席。”沈冰年看向她,“你妈妈呢?” “我妈妈是总监!”她骄傲地挺起小胸膛,虽然不知道总监具体做些什么,但是在她心里,爸爸妈妈都可厉害了。 “我爸爸是指挥,大音乐家。”沈冰年又说。 “我爸爸是教授!” 沈冰年诧异:“你这个智商,不像啊。” “你才不像,芭蕾妈妈和指挥爸爸的孩子才不会像你这么幼稚。” 沈冰年必须给自己正名,他,到底哪里幼稚了? 正好还没换鞋,他在冰面旁边给没见识的小笨蛋原地表演了一个芭蕾大跳,稳稳落地:“哼,我四岁就会写曲了,你知道另一个四岁作曲的人是谁吗?” 姜映雪果然被他的跳跃震了一下,下意识问:“谁?” “莫扎特。” 姜映雪眨眨眼:“那你怎么不叫沈扎特呢?别人一听就知道你是跟他一样的天才了。” 沈冰年没好气:“该你证明了。” “我?”姜映雪想了想,“我会背《静夜思》和《将进酒》,成绩全班第一!还有佩奇和很多漂亮的小裙子,是妈妈从国外带回来的!” “你还能考第一?”沈冰年嘀咕。 “那可不,不然怎么会安排倒数第一当我同桌。” 周嘉阳围观了这场小朋友间的炫耀,尤其是沈冰年的跳跃让他眼前亮了亮。 这确实是个男单的好苗子,几乎可以想象如果是在冰上跳跃,效果会有多么惊艳。 但是,谁让他不可能走专业道路呢,冰舞又是他自己坚定要学的,周嘉阳耸耸肩走过去:“赶紧做热身,有意思的还在后面呢。” …… 又过了一周,姜映雪考完了小学一年级第二学期的期末考,在滑冰上也有了很大的进步,终于学会了基础滑行。 去拿成绩报告单这天,小姨要上班,中午午休时才能过来接她,可是她上午十点就可以走了。 小映雪拿着双百分的成绩单,决定晚上去给沈冰年看看,还想穿一条漂亮的小裙子。 她好多衣服都在家里,小姑娘摸了摸书包里的钥匙,决定在小姨来之前回家一趟拿东西,顺便再带几颗进口的巧克力分给周教练,至于沈冰年,她最多给他分一颗。 姜映雪就这样一个人走回了家,所幸家离学校并不远,她正打算掏钥匙,却发现门根本没关,还传出爸爸妈妈的声音! 他们正好回来了? 小映雪高兴地准备喊爸爸妈妈,还没喊出声,一声盘子砸地的巨大声响吓了她一跳。 紧接着是爸爸饱含怒气的声音:“离,离就离!” 小映雪站在门外思考,离什么? “说什么离不离的,两口子好好过日子,不比什么都强?”外婆说。 咦,外婆居然也在? “妈,你别劝了,这婚我是离定了!”最后是妈妈的声音。 小映雪如遭雷击,离婚!爸爸妈妈居然要离婚! 她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眼泪唰地落了下来,本能般冲进房子里,抱住妈妈的一条腿:“爸爸妈妈,你们不要离婚!” “映雪怎么回来了?”外婆第一个反应过来,把她拉起来,“你小姨呢?” “爸爸妈妈不要离婚……”姜映雪哭着说。 “不离不离,你听错了,我让你小姨来带你。”只有外婆一个人在说。 姜映雪一边抹泪一边悄悄观察爸爸妈妈的反应,他们一个坐在餐桌边,一个坐在沙发上,如出一辙地避开了她的目光。 小女孩心里渐渐弥漫上巨大的恐慌,泪珠在眼里积得更厚,一眨眼,滚滚而落:“妈妈……” 许婉仍然不应声。 她只好更大声地喊:“妈妈妈妈!” 哭喊得小奶音都劈了叉,正在跟许媛打电话的外婆匆匆甩下一句:“赶紧请假过来!”小跑着抱起姜映雪,忍不住说许婉,“你这当妈的,孩子哭成这样就不能理理她?映雪乖,不哭了,你妈就是在气头上,马上就好了。” …… 除了姜映雪刚出生那天,许媛就没见过她哭得这么惨。 等她赶到的时候,小姑娘整张脸都哭红了,上气不接下气地抽噎着,她真是后悔死了今天怎么不请假早点去学校接她。 “吃饭了吗?小姨带你去肯德基吃甜筒。” 姜映雪拎得清,什么好吃的都比不上爸爸妈妈重要,只一个劲儿地哭求爸爸妈妈,想要他们像从前那样跟她说话。 许媛和外婆劝不动小朋友,只好从两个大人那里下手:“姐……”许婉侧身趴在了沙发上,把脸埋在沙发抱枕里。 许媛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强压下翻白眼的冲动,有时候她真理解不了她姐。 “映雪,小姨跟你道歉,大人的事情比较复杂,先跟小姨回去,小姨慢慢跟你说好不好?”她蹲下来,给小朋友擦眼泪,“脸都哭肿了啊。” “不……不怪、小姨……”可是她也不愿意走,生怕自己前脚一走,后脚爸妈就真离婚了。 不知过了多久,姜爸爸终于对小映雪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先跟小姨回去,过段时间爸爸来接你。”又对许媛道,“孩子还得再麻烦你一段时间。” “姐夫,我是不觉得麻烦,但是孩子更需要爸爸妈妈。”许媛把小姑娘乱掉的双丸子头重新梳了一遍,扎了一个大马尾,“听到了吗?跟小姨走吧。” 姜映雪仍然不愿意走,泪眼朦胧地看看爸爸,又看看妈妈,可是她不走好像也什么都做不了,最后被外婆抱上小姨的车。 想跟沈冰年炫耀的双百成绩单早不知道丢在了哪里,当然更没拿小裙子和进口巧克力。 这天晚上有滑冰课,姜映雪少见地扎了单马尾,沈冰年凑过去细看,发现小笨蛋今天失魂落魄,连教练让他们学华尔兹那种亲密的握法都没什么反应。 沈冰年感到小姑娘软绵绵的小手有气无力地搭在他肩上,整个人像被遗弃的小鹿一样脆弱可怜。 他终于没再故意气人,带她做动作的时候,还特意放轻了力度:“小啪叽,你怎么了啊?” 第6章 种太阳。 姜映雪摇摇头,没说话,倒是比以往更安静乖巧地完成了教练要求的动作。 沈冰年觉得她不对劲极了,他知道稍微气一气小笨蛋,她一准儿憋不住要说,可今天他下意识地没有那么做。 于是两个小朋友,头一次那么安静,像一对真正的小绅士小淑女,从华尔兹到探戈,出奇地,谁也没出错。 这下连周嘉阳也觉得不对劲了。 又过了好几天,姜映雪跟沈冰年一起在旁边换冰鞋时,突然说:“沈扎特,我爸爸妈妈要离婚了。” “啊?”沈冰年一惊,差点没把鞋带打成死结。 “真不想那样啊,可我好像什么也做不了,别再给小姨添麻烦就是最好的了。” 她因为换鞋的动作把头低得很低,沈冰年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她的语气是这样的落寞,一点都不像那天神气活现的小笨蛋。 沈冰年怀疑她在哭。 她今天换鞋尤其慢,沈冰年抓心挠肺地等了半天,才终于见她抬头。幸好,没哭,他松了口气。 他想安慰她,可是又什么都说不出口——他们本来就不是互相安慰的关系,互相打击远比安慰更让他们习惯。 好在今天学的是步法,现在姜映雪摔得没有以前那么频繁了,他干脆自己啪叽啪叽凑满了十次。 在周嘉阳想跳起来揍他之前,飞快地抱了一下姜映雪,还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周嘉阳看到这个动作,悄悄放下想揍故意摔跤的小少年的手。 小朋友的友谊真是让人羡慕。 …… 这天来接姜映雪的除了小姨,竟然还有姜爸爸。 姜映雪看着几天前没理她的爸爸,一时竟踌躇着没敢过去。 “你傻了,喊爸爸呀,他今天来接你了。”小姨看起来很高兴,笑着对姜映雪说。 姜映雪忐忑地望着小姨,那意思明显是问,他们离了吗? “不离了,赶紧跟你爸回去吧。” “咦,真哒?”大眼睛瞬间亮起来。 “当然是真的!” 小映雪还有点懵,只是一个劲儿地点头,笑得傻兮兮的,终于回过神来,扑到爸爸怀里:“爸爸!” “哎!” 姜爸爸抱着小姑娘走了,小姨也打着电话出去,似乎在跟谁约宵夜。 听了全程的沈冰年:“……” 他今天是不是白摔了那么多次? 但是,算了,不离总是好的。 …… 姜映雪跟爸爸上了车,这才知道,爸爸妈妈不但不离婚了,而且她还要有一个小弟弟了! “真的吗?小弟弟在哪儿呢?” “还在妈妈肚子里呢,映雪高不高兴?” 小映雪猛点头:“高兴呀!”她马上就能拥有小弟了,能不高兴吗? “爸爸也高兴。”姜爸爸伸出手,揉了揉副驾驶座上的小映雪。 姜映雪跟着爸爸快快乐乐地回到了家,上次没太注意妈妈的肚子,这次她仔细地看了看,好像是比以前大了一些。 “妈妈,小弟弟乖吗?” “乖的。” “我会对弟弟好哒,以后教他背唐诗!”姜映雪说。 许婉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好。” 姜映雪没来得及揣摩出母亲这个笑容里并不怎么情愿的意味,就被爸爸喊去洗澡了。 第二天,姜映雪带了一盒进口巧克力,拿去分给周教练,顺便跟沈冰年炫耀。 她蹦蹦跳跳的,连她的头发都在说她有多开心。 沈冰年等着她给自己分巧克力,哪知某人丝毫没有感恩之心,居然只给他留了一颗? 一颗! 他看起来像是缺这一颗巧克力的人吗??? 沈冰年被气了个够呛,一口塞进嘴里,心里狠狠发誓,他以后再安慰这家伙他就是猪! 下一次滑冰课时,沈冰年从家里带了一条进口糖果,特意全给了周嘉阳,看姜映雪眼巴巴地期待着,就是不给她,等她急了,才往她嘴里塞了最后一颗。 这款糖果的味道很香,姜映雪以前没吃过,她还想再吃,沈冰年摊摊手,没有了。 只有周嘉阳吃完巧克力吃糖果,除了体重堪忧,显然是这场小学生战争的最大赢家。 …… 这个夏天,姜映雪过得很开心。 冰面上凉丝丝的,一点也不热,八月初的时候,冰上星辰俱乐部还举办了一次表演活动。 双人滑和单人滑的小朋友都参加了,冰舞只有她和沈冰年两个人,自然也得参加,不然冰舞就没有节目了…… 两个小朋友学的时间还短,很多技巧都没学到,周嘉阳按他们现在的进度编了一个简单的舞,选的音乐是儿童歌曲《种太阳》。 从小学习古典乐的沈冰年不是很看得上这种儿童歌曲,听了一遍以后问:“全球升温都这么严重了,还种太阳?” “我还以为你能理解他说的是精神层面的温暖……”周嘉阳说。 姜映雪很喜欢这个歌,自豪地说:“没关系的,我爸爸跟我讲过后羿射日的故事,我们国家有后羿,种多少都不怕!” 少数服从多数,沈冰年只好同意了,就是觉得,后羿应该也挺心累的…… 沈冰年有表演经验,显得很淡定,沈初雪却是第一次在学校之外参加演出,特别认真地做了准备,不但在每次课后主动留下来多练习一会儿,还为这个演出挑了一条特别漂亮的小裙子。 她觉得冰舞比双人滑和单人滑好,教练说那两个项目女生的裙摆要很短才行,否则会影响跳跃,现在就得定制考斯腾了,但是冰舞没有跳跃,裙摆可以长一些,滑行起来会很漂亮,如果她有合适的衣服就可以暂时不买演出服。 反正只演出这么一次,小孩子长得快,买了也浪费。 姜映雪别的不多,就是小裙子多,自己挑了一条喜欢的裙子,到了正式表演那天,还让小姨帮她盘了一个公主盘发。 只是有些遗憾,因为妈妈怀着小弟弟,为了安全起见不能过来看她演出,而爸爸也正好去参加学术会议了,来看她表演的,只有小姨和她男友罗泽宇。 表演安排在一个八月的下午,冰上星辰俱乐部一楼围了一大堆人,大多数是今天要表演的小朋友和他们的家长,还有少部分A城的冰迷。 演出安排在场地更宽阔的二楼,工作人员正引导观众上去就坐,小朋友们则沉浸在自己新买的考斯腾里,喜滋滋地互相比较。 大家的考斯腾各有千秋,各种颜色都有,很难分个高低上下,直到盘着公主头的姜映雪走进俱乐部,大家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在了她身上,包括之前独自站在角落里构思曲子的沈冰年。 她今天穿了一条金黄短袖过膝长裙,裙面上缀着许多小碎花,柔软褶皱的裙摆随着她的脚步一摇一晃,乌黑的头发用三五颗同样金黄的小发卡固定,小脑袋左瞧右看,乌溜溜的大眼睛灵动地扑闪着,从门口的阳光下走进来,像一个小精灵。 “是啪叽!”小美蹬蹬蹬跑过来,“你怎么才来呀,我们都换好衣服了!” “我也换好了呀。” “啊?你买错衣服啦!要像我们这样短短的考斯腾才可以!”小美着急地说,“你这样怎么跳呀?” “因为我是冰舞……”姜映雪想到她因为过于糟糕的天赋而被扔去学冰舞的事,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她也没想到自己居然在冰舞坚持下来了。 小美愣了愣,最后羡慕地说:“原来冰舞可以穿这么漂亮的裙子啊。” 相比之下,她觉得自己的考斯腾好像都没那么好看了,虽然考斯腾按照她的要求做成了粉红色亮晶晶的,可是姜啪叽看起来好像公主啊,早知道她也去学冰舞好了。 这时,沈冰年终于从重重围着姜映雪的小朋友中挤了过来,他穿着白衬衫和黑西裤,挤得小帅脸有点红。 得益于教练从第 一节课就开始的惩罚式教育,他很自然地牵起姜映雪:“我还以为你要临阵脱逃。” “怎么可能!”姜映雪说,“是不是你自己这么想过还污蔑在我身上?” “我?”沈冰年心道他学得可比她好多了,“但愿你今天别摔,小啪叽。” 他们和平时一样斗着嘴,手牵着手走了,只留下一众羡慕的小朋友和姨母笑的家长、冰迷。 小朋友们甚至不知道俱乐部什么时候有一个这么帅气的男孩子,还跟最漂亮的姜映雪成了搭档!不过因为姜映雪在一楼那不停摔跤的半个月给他们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合情合理地猜测,这个男生虽然长得拽拽的,水平可能跟姜映雪差不多…… 而大人们都在讨论:“那两个小朋友好可爱啊!小女孩是叫啪叽吗?刚刚大家好像都这么叫她,怎么能连名字都这么可爱!” 小朋友就给他们解释:“不是的,她叫姜映雪,我们叫她啪叽是因为,她总是这样,啪叽、啪叽地摔倒啦。” 大人们:“……”觉得更可爱了怎么办。 人群中,罗泽宇讨好地对许媛笑了笑。他单听许媛说了小朋友在这儿天天摔,没想到居然都摔出名了。 为了跟女朋友多相处自作主张给人报了花滑班的他,此刻终于有了那么一小点儿愧疚。 第7章 啪叽和扎特的首演。 等候区,姜映雪对沈冰年说:“今天我爸妈都没来,只有小姨和她男友来了。” “我比你还惨,不但爸妈都没来,连小姨都没有,只有司机和管家来了。” 小映雪:“……”有被安慰到。 冰雪运动在南方并不普及,别说学的人少,就连这个花滑俱乐部都成立不到一年,招小朋友的集体班更是今年才有的事,小朋友们学了一段时间,即使学得最好的孩子,其实也谈不上什么水平。 所以,这场花滑表演就真的只是一场表演,目的在于给孩子们增加点新鲜感,促进学习积极性,顺便让家长看到点学习成果,愿意继续付费。 虽然孩子们的水平不高,但看着一群小胳膊小腿的可爱小朋友在冰上滑来滑去,大人们已经觉得心都要化了。 这里进度最快的是一对双人滑选手,年龄也比其他小朋友大一些,已经会一点跳跃了,姜映雪好奇地睁着大眼睛,看他们跳起来,然后一个不慎,其中那个女孩子落冰时没站稳,倒在了地上。 教练赶紧过去把人扶起来,四周响起观众鼓励而友善的掌声。 都是A城人,大家看这群孩子就跟看自家小孩儿似的,每个小朋友都会获得很多掌声与呐喊,尤其是这样出现失误摔倒的小朋友。 “幸好我们不用跳……”姜映雪后知后觉地说。 她现在庆幸极了,因为自己在冰面上摔得多,从而杜绝了未来从空中摔下来的可能。 否则光是想想,她就觉得膝盖开始疼了。 “快到我们了。”沈冰年牵着姜映雪,转头看了她一眼,十分担心今天将会是他演出生涯的滑铁卢。 前一个节目没再继续下去,充当主持的教练上来,语气像广场舞晚会的报幕:“下一个节目是唯一一对小冰舞,沈冰年和姜映雪小朋友带来的《种太阳》。” 沈冰年见惯了高大上的音乐会,对如此接地气的报幕十分无语,因为他们要上场了才忍着没吐槽,结果姜映雪似乎察觉出他的情绪,一边滑入冰面,一边说:“总比让周教练来好啊,那就是夜宵档的感觉了。” 沈冰年想了想,居然觉得有几分道理。 他们一个身穿金黄的裙子如同公主,另一个身穿小西服,冰鞋雪白,表情傲然仿佛小贵族。 观众看着他们手牵手滑入晶莹剔透的冰面,忽然有种在看儿童版宫廷舞会的感觉。 因为他们的着装和其他小朋友完全不一样,并不是很了解花滑具体有哪些项目的家长都在交头接耳地问:“还可以穿成这样吗?之前教练跟我们说要买考斯腾啊,特别是裙摆一定不能太长。” “他们是冰舞。” “冰舞也算花滑吗?” “虽然很冷门,但它真的是花滑中的一项……” 《种太阳》欢快的前奏响起,小姑娘和小少年分开手,分别绕着宽阔的冰面向两边滑行。 一边是活泼可爱的小姑娘,一滑起来,那条漂亮的小裙子就像向日葵花瓣一样热烈地舒展、盛开;一边是气质高傲的小少年,如同十七世纪破空而来的古典音乐家般昂首漫步。 大家看得目不暇接,错过哪一个都不舍得。 先前带过姜映雪的双人滑教练很震惊:“她都学会单足滑行了!” 小女孩单足滑行,一只脚向后勾起,裙摆飘扬,看起来有种小姑娘特有的矜持文雅。这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了。 “那是,也不看看是谁的弟子。”周嘉阳淡淡道。 “也不摔了吗?” “这个……不好说。”周嘉阳表示他真的已经尽力了。 冰面上,前奏结束,姜映雪顺利按照要求滑到了沈冰年对面。教练说,她就想象地上画了一个看不见的小圆,他们分别站在小圆直径的两端。 这会儿的她很开心,因为她在开场动作中没有摔倒,离成功更近了一步! “我有一个,美丽的愿望~” 小映雪听到这句歌词,抬腿向沈冰年滑去。 在观众看来,这是两个小朋友在双向奔赴,可是在沈冰年眼里,他只能看到一个笑得傻兮兮的小笨蛋离他越来越近。 他们后面的舞蹈是一段华尔兹,全程手拉手跳,大家就看到姜映雪一直很开心地笑着在冰上跳舞,看上去特别放松。 “哇,这个小女孩心态好好,我家孩子要是能有她一半放松就好了。” “小女孩笑起来太可爱了,小男孩酷酷的也巨可爱。” “我想起来了,这个男孩子我之前在电视上看见过,好像是钢琴大赛还是什么的,当时拿了第一名?没想到他还会滑冰啊。” “这……果然是别人家的孩子……” 冰面上的两人身处对他们来说很大很大的冰场,是整块冰上唯一的鲜明色彩。 他们被清亮的音乐声包围,有一个动作是,沈冰年在姜映雪背后,牵着她的两只手一起向前滑行,这不是什么很难的动作,只是需要一些默契。 可是姜映雪滑行的时候,那块冰面被前面好多小朋友滑过,不是那么平整,她踉跄了一下,抓着她的沈冰年被带得险些往前摔,好不容易稳住,却又把姜映雪往后拉得差点摔倒。 “啪叽加油!啪叽加油!”观众席以小美为首的小朋友们给她鼓励。 这外号比名字容易上口,没多久,大家都开始这么喊。 人群中的许媛捂脸,过了今天,全A城的冰迷都要知道姜啪叽了。不过为了不显得太突兀,她也跟着大家喊:“啪叽加油!” 姜映雪一听,她偏不要啪叽,借着沈冰年的力气,居然硬是在快要触到冰面的时候,顿了顿,又站了起来。 虽然差点摔了,可最后没摔! 这下她笑得更开心了,比今天下午的阳光还灿烂。 “差点摔倒居然还是笑着的,这心理素质也太稳了。”冰迷感慨。 动作已经到了张开双臂,牵着对方的一只手并排滑行。 他们就像两只小鸟,随着“啦啦啦,种太阳,种~太~阳~”的旋律,从冰面上顺畅地滑过去,最后止步,顺利完成全舞。 其他小朋友都没想到,他们俩今天的表演居然会这么好,男生根本不像他们想象的那样水平糟糕,更重要的是,姜啪叽今天居然没有啪叽? 滑了那么久都没有摔倒! 了解内情的小朋友们惊讶得愣了一会儿,才跟着大人一起用力鼓掌,并且严肃地思考起了一个问题:如果姜映雪以后不摔了,那还能叫她啪叽吗? 姜映雪快乐地看看周围那一大圈观众,又微微仰头看向比她高一点的沈冰年,眼睛像经过洗涤的黑宝石那么明亮:“沈扎特,我们没摔!” “嗯。”沈冰年点头。 他今天背上都出了汗,连第一次上台表演都没有那么刺激。 “晚上可以去吃免费烧烤啦!” 沈冰年面无表情:“嗯。”他就知道,这家伙笑那么开心,绝不可能是为了表演效果,而是因为教练的奖励! “那我们快走吧!” 她一点也没有要跟男伴一起走的意识,迫不及待地去跟教练确认晚上的烧烤事宜,结果,乐极生悲诚不我欺,她在表演中费了那么大劲儿才稳住没摔,表演结束后居然“啪叽”一声,面朝寒冰,光荣成为本次表演唯一一个在结束后摔倒的小朋友。 姜映雪:“…………?” 观众们万万没想到还能这样,瞬间福至心灵,明白了“啪叽”这个名字的精妙所在,深觉今天看这场表演的期待终于得到了满足。 而小朋友们默默用眼神交流,达成了一致意见:啪叽永远是大家的啪叽。 今天是表演,姜映雪没戴防滑手套,内心十分悲凉的小朋友用白白嫩嫩的小手抹了把脸,站起来,也没刚才那个劲儿了,蔫蔫地跟着沈冰年走到教练身边,小声问:“教练,烧烤还有吗?” 她今天那么开心,每完成一个动作就在想,鸡翅又近了一点,羊肉串又近了一点,还有香喷喷的小丸子…… 正在跟周嘉阳探讨花滑教学的双人滑教练:“什么烧烤?” “咳,那个,我这两个学员表演完了,我们今天就先走了。”周嘉阳不想透露他的独家秘籍,带着两个小朋友到旁边换鞋。 毕竟他是真的尽力了,都自掏腰包请烧烤了,这年头当个教练也不容易…… “你们呀,下次能不能有点默契。”周嘉阳回忆着他们今天的动作,点评道,“都差点把对方拉摔倒了。不过呢,今天的烧烤还是有的,才学两个月,还算看得过去吧,要是学得久一点,会更好看。” “还有什么好看的动作吗?”姜映雪问。 “那当然了,托举,旋转,你就穿着漂亮的小裙子,想象一下。” 姜映雪有点想象不出来那些动作,倒是把烤翅想象出来了,咽了下口水:“那个,我们还是先去吃烧烤吧。” 周嘉阳:“……”好的呢。 第8章 人生小目标。 许媛和罗泽宇晚上本来也是吃饭逛街消磨时间,小朋友去吃烧烤,他们干脆一起去。 周嘉阳看了他们一眼:“你们俩不免费啊。” “放心,咱不差钱。”罗泽宇道。 他确实不差钱,南方的花滑学费不是一笔小数目,哪怕他给姜映雪报的是集体班,也远比其他兴趣班昂贵。 他能为了摆脱这个小家伙,看到一个招生的就去报了,连价钱都没研究一下,可见有些家底。 沈冰年打发了司机和管家,跟他们约定了一个去夜市接人的时间,然后跟着许媛罗泽宇一起提前到了夜市。教练说他得回家拿工具食材,到得反而比他们晚,等了一会儿才看见他开着一辆小货车过来。 沈冰年见姜映雪眼睛都不眨地看着教练把小冰柜搬下来,架上烤架,铺一层炭火,再放上烧烤网:“你学滑冰都没这么专注。” “我学习一下,回去可以写作文。”姜映雪说,内心却想着,她要是可以跟教练学烧烤就好了,她也想拥有一个烧烤摊啊。 姜映雪的回答太无懈可击,沈冰年无法反驳,这时周嘉阳已经熟练地做好准备工作,喊他们过去点菜。 他给了两份菜单,一份给许媛和罗泽宇,一份给两个小朋友。 罗泽宇在这方面还是捧着女友的,拿到菜单就立刻给她,两个小朋友里也没什么异议,沈冰年根本不想碰那张脏兮兮的菜单,被姜映雪捧在手上,一行一行地仔细看。 “扎特扎特,你吃鸡翅吗?” “不吃。” “那我们一人一串吧。” 沈冰年:? “羊肉串吃吗?还是牛肉串?” “都不吃。”他傲娇地说。 “那就一份羊肉,一份牛肉好啦。” 沈冰年:“……”那你还问我干嘛! 说起来,教练说这个奖励的时候,他就是拒绝的,哪怕摊主是教练,他也依然觉得烧烤不健康,只有小笨蛋一个人高兴。 不过,教练的奖励和惩罚一样,没有拒绝的空间…… 在沈冰年不再回答吃不吃之后,姜映雪一个人快快乐乐地点好了餐,跑过去跟教练说了,然后拿着周教练给她的两罐旺仔跟沈冰年一人一罐。 金黄碎花裙的小姑娘坐在夜市的一个座位上,用吸管吸甜甜的牛奶,时不时期待地看一下冒着烟气的烧烤架。 他们今天来得早,这会儿天色才开始慢慢黑下来,夕阳把整座城市的云彩都染成了绚丽的金红,如同油画的底色,成为沈冰年看她时无法忽视的背景。 他小声嘀咕:“有那么好吃吗?”要是不好吃,就算是教练亲手烤的,他也是不吃的。 结果,周嘉阳刚把盘子端上来,香味凑着沈冰年的鼻尖飘过去,他的视线一下子就被烤得又香又脆的食物吸引了。 尤其是姜映雪立刻伸手拿了一串鸡翅,一边吹气一边小心地咬下一口,不吃小摊的沈冰年也没忍住咽了咽口水。 周嘉阳看出小少年最后的倔强和犹豫,拿起一串烤翅,塞进他手里:“尝尝。” 他们旁边那桌热恋中的许媛和罗泽宇,两人已经开始腻腻歪歪地吃了起来,面前又是吃得格外香的小笨蛋,在这种环境下,沈冰年实在难以抗拒,品尝了一小口。 高冷小少年:! 居然这么好吃的吗? 周嘉阳看到他的表情,满意一笑,回到了烧烤架后。 小映雪啃完一只鸡翅,看到沈冰年吃得跟她一样津津有味,弯了弯眼睛,沾了一点油的小手拿起一串羊肉,给他递过去:“呐,我点菜是不是很厉害?” …… 两个小朋友把一盘烧烤吃得差不多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了,只靠商户们挂起的灯泡照明。客人陆陆续续来到周嘉明的摊位上,差不多能把他摆放的几张桌子坐满。 周嘉阳刚把上一桌客人的食物送过去,看小朋友快吃完了,走过来说:“旁边有个小公园,你们一会儿可以去玩一下。” 他正说着,就见几个十一二岁的男孩女孩朝这边走过来。 姜映雪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了三个漂亮的小哥哥小姐姐,尤其是其中有两个哥哥姐姐长得特别像,仿佛一个模子里印出来似的,另一个小哥哥看起来又帅又沉稳。 也许是他们这边的视线太热烈,那三人也看过来了,沉稳的黑衣小哥哥顿住脚步,似乎在犹疑,盯着姜映雪身边的周嘉阳看了好一会儿,才不确定地开口:“小舅舅?” …… 姜映雪和沈冰年被小姨他们带着来了旁边的小公园玩。 这里的小公园居然有一个小型的游乐场,包括滑梯、秋千和套圈圈的小摊。 排队荡秋千的人太多,沈冰年被迫跟着小笨蛋一起去滑滑梯。姜映雪一边跟沈冰年爬楼梯上去,一边说:“刚才那个小哥哥真好看,教练居然有这么好看的亲戚!” 沈冰年听到这话很不服气,他觉得自己比那个人更好看,正想质问,这家伙已经顺着滑梯一溜烟儿地下去了。他气急,只好飞快地跟着滑下去,然后跑过去追上重新爬楼梯的小笨蛋:“我不比他好看?” “你?” 姜映雪思索了一下,她本来确实觉得沈冰年是她见过最好看的人,可是谁让他第一次见面就笑话自己呢? “我觉得他更好看。” 姜映雪看着沈冰年隐隐发绿的脸色,十分痛快地又顺着滑梯滑了下去。 …… 烧烤摊,前来找人的陆煜和叶文枫、叶文棠兄妹,正在劝说周嘉阳回去。 “你们看我这样子……像是能回去比赛吗?” 三人齐齐默了默,周嘉阳这一年的变化实在太大,连陆煜这个亲外甥都险些没认出来。 “那你说,这次温哥华的成绩怎么办?”陆煜的语气十分平静,以至于像是带了点嘲讽,“国内最好的冰舞选手,冬奥会的希望,突然抛下一切跑来卖烧烤。” 国家队希望周嘉阳能回去参加明年的世锦赛,为温哥华冬奥会争取一席冰舞名额。 周嘉阳低头,掩去眼中的情绪,浑不在意似的在烧烤架上拨弄一根竹签:“他们自己说的,没有谁不能替代,习惯了就好。想来可以替代我的人应该也不少。” “嘉阳哥,不是这样的,冰舞的男运动员里,实在没有您这个水平的了,他们说的应该是女……”叶文棠急急解释,突然被她哥拽了一下胳膊,猛地反应过来,赶紧闭嘴。 周嘉阳仍低头玩着竹签,仿佛那根签子比他们现在说的事情重要得多。陆煜一身黑衣,冷冷地看着他。 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八月初闷热的晚上,几个人在烧红的炭火和间或噼啪作响的烤架边,沉闷而压抑,每个人身上都出了一层薄汗。 最后周嘉阳开口:“来都来了,要不要住几天?正好我带了两个小朋友,一个人不太好示范,文棠和文枫可以给他俩示范一下。” 叶文棠兄妹去看陆煜的脸色,一时不知该答应还是不答应。 “你们都看他干什么?”周嘉阳轻笑一声,“他还能管你俩呀?” 他们兄妹和陆煜的项目都不一样,当然管不着,但是,“嘉阳哥,您要是不回国家队……” “文棠,我们走。”陆煜说。 “这就走了?不多歇歇?”周嘉阳说,“你们也看到了,现在不是我不想回去,而是我回去了也没用啊。” 陆煜转身走出充满烟火气的烧烤摊,路过隔着一道栅栏还能看到呆坐在那里的人时,他的脚步不自觉地放慢:“不回就不回,也不必为了这个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更不必连上海都不回。” “毕竟,外公也老了。” …… 三人上了车,文棠担心地说:“陆煜,教练说要是你小舅舅不回国家队,可能连你之后都会受影响,我们真的就这么走了吗?” “嗯。” “其实,你心里是认同他的吧。”文枫说。 陆煜没再出声。 *** 小公园,沈冰年又一次真香了,跟姜映雪滑滑梯玩得不亦乐乎。 他们俩都是胆子大的,有几次甚至一起往下滑,小天才玩起来也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这时候姜映雪终于告诉他自己的人生目标:“我以后想当套圈摊和烧烤摊的老板,旁边建一个这样的滑梯和秋千,好多好多小朋友来玩,就跟这里一样。” 这样的人生目标是沈冰年做梦都没想到过的,他想了想问:“别人把娃娃套走,你不心疼吗?” 这……好像也对,她已经提前开始心疼上了。 沈冰年引导她:“所以你要不要换一个人生目标?” 姜映雪很认真地想了想:“那我就当滑梯的主人吧,小朋友可以来玩,但是不能带走。” 这个家伙救不回来了。沈冰年叹气,问她:“你喜欢滑冰吗?” “还行?”姜映雪说,“毕竟它只要滑,比跑步省劲儿多了。” 沈冰年:“……” 离开小公园之前,许媛给他们分别买了十个圈圈,结果谁也没套中。小映雪想,要是人人都这样,那她还是可以当套圈摊老板的。 姜映雪和沈冰年回家前,去跟教练打了招呼,发现刚刚的三个哥哥姐姐已经不见了。 “教练,他们是谁呀?”小映雪问。 “花滑训练中心的。” “花滑训练中心?它在哪里?” “上海。”周嘉阳说,“只有专业运动员能进,为国家队选拔做准备的。” 第9章 不被喜欢。 花滑表演结束后,沈冰年请了一周假,说要出去比赛,教练顺便给姜映雪也放了假。 正好妈妈这段时间在家,小映雪开开心心地在家陪妈妈,一起在客厅看电视。 正值北京奥运会期间,电视上全是关于各类赛事的直播、转播、报道,小映雪见妈妈脸色不太好,猜测比赛太刺激了,对小弟弟不好,摁着遥控器找舒缓些的节目。 然后她就看到了沈冰年。 姜映雪识字早,才一年级就已经认识了大部分常见字,看到横幅上写的字是全国小提琴少年组比赛,而沈冰年正站在舞台中央,垂眸演奏小提琴,按弦的手指有节律地摇颤,无数优美的音符从琴弓与琴弦的摩擦中飞舞出来。 她不知不觉放下了遥控器,看着沈冰年演奏,他身边还有一个弹奏钢琴的小女孩,穿着纱质礼裙。 音乐演奏是离她很遥远的东西,要是以前,她一定会直接跳过这个频道,但她今天不但看完了沈冰年演出,还听到评委夸了他一堆话,然后他跟那个弹钢琴的女孩子一起走下台。 那种姿态让小映雪想起爸爸书柜上外国小说里的场景。 台上的沈冰年和她平时见到的人太不一样了,她直到现在才意识到一件事,原来他说他是像莫扎特那样的天才,很有可能是真的啊。 那她每次喊扎特,他该不会以为是在夸他吧,她明明是想反击来着…… 沈冰年后面那个选手水平就远远不如他,小提琴拉得像锯木头,难听到姜映雪快受不了,还不等她接着换频道,电视屏幕一暗。 “今天看的时间够长了,回房间去看书。”妈妈说。 姜映雪察觉到妈妈心情不好,没敢置喙,应了一声,跑回房间,在面前摊开一本课外书。 唉,家里要有小弟弟了,从爸爸、外婆、小姨到她,每个人都很开心,可是只有妈妈好像一直不太开心。 上回邻居家的婶子说,妈妈是脑子还没转过弯来,外婆也说她会想通的,大家都这么说,小映雪只能寄希望于大家说的是对的。 妈妈那么聪明那么能干,应该很快就会想明白了吧。 …… 一周假期结束后再次回到俱乐部上课,姜映雪才发现短短一周时间,一楼居然多了一个冰舞集体班。 她到了二楼,看到教练和沈冰年,这才知道,因为他们上次的表演太漂亮,好多家长和孩子强烈要求改学冰舞。 不过冰舞集体班的教练由双人滑教练兼任了,因为周教练说,他晚上的主业太辛苦,这么多孩子顾不过来…… 小映雪被冰舞集体班吸引了注意力,忘记了本来想问沈冰年,他的小提琴比赛拿了第几名。 “今天开始学转体类步法,又是一个崭新的阶段!”周嘉阳道,“做好摔跤的准备了吗?” 沈冰年懒得回答,小映雪惨兮兮地问:“可以教慢一点吗?” 周嘉阳答应了。 他们先复习了之前学的步法,然后开始学3字步。 周嘉阳确实教得很慢,每一个动作重难点都分解说明,不知是因为这个还是姜映雪总算开窍了,她学转体类步法的第一天,居然没有摔倒。 到下课时,她惊喜地发现了这件事,两只眼睛仿佛变成了两颗星星。 “小映雪进步很大。”周嘉阳夸奖道。 这种状态维持了半个月,继3字步之后,她又学会了莫霍克步,她觉得自己厉害坏了,决定等学完教练说的六种转体类步法后就打电话跟小姨说说,满足一下她小小的虚荣心。 结果,不等她跟小姨打电话,这天下课时来接她的人就是小姨。 “小姨!我们一定心有灵犀!”她把冰刀鞋装进冰鞋包里,向小姨跑过去,“我正好想到你啦,不过我爸爸呢?” “那个……”许媛看着小姑娘灿烂而纯真的眼睛,有点艰难地开口,“你妈妈住院了。” …… 姜映雪沉默地坐在沙发上,早已没了在冰场里的喜气。 小姨已经把事情跟她说了,还没有出生的小弟弟检查出有畸形,不能生下来,所以妈妈住院了,小弟弟也没有了。 她还在消化自己今天出门时妈妈的肚子还好好的,上了一节课小弟弟就要被流产的事。 “不是这样的,畸形是早几天就查出来了,但是你爸爸妈妈也是为了你好,就没告诉你这些。”许媛说,“你就在小姨家里住几天,等回去就一切正常了。” “他们怎么每次都这样,什么都不告诉我,突然就看不到他们了。” 许媛给她拿了瓶饮料:“我也没当过妈,不懂你妈怎么想的,不过胎儿都这么大了,检查出畸形,我估计你妈心里也不好受。你就在这儿多住几天,让她好好养养身体。” 姜映雪好一会儿没说话,许媛以为她还是想去医院看她妈,正琢磨着该怎么哄,却忽然听她说:“小姨,我妈妈是不是不喜欢小弟弟?” “啊?” 不等许媛说一堆成年人的冠冕之词来反驳她,姜映雪径直说了下去:“一定是这样的,小弟弟知道妈妈不喜欢他了,他很难过就开始畸形,这样他就不会被生下来,就不会有一个不喜欢他的妈妈了。” 小映雪没动那瓶饮料,放回茶几上:“我会听话住在这里的,不然我就要像小弟弟一样不被喜欢了。” 许媛听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虽然都是从孩子长成大人的,但是大人好像永远也无法真正明白一个孩子的想法。 孩子本能的敏感和智慧远超她的想象。 *** 姜映雪仍然上冰舞课,二年级开学两周后,她就回了自己家,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连提起一句小弟弟都没有,而爸爸妈妈也表现得好像这个弟弟从来没有来过。 二年级第一学期,她保持了全班第一的好成绩,期末考又拿了双百分,连在冰舞上的表现都可圈可点,已经开始学捻转步了。 周嘉阳看着她的表现,都忍不住怀疑一开始大家全看走了眼。学不好基础滑行的小家伙在度过最初的难关后,接下来居然这么顺利。 寒假开始时,姜映雪问教练:“以后我能不能每天都来学,您不上课的时候,我可以跟着楼下的集体班练习。” “这么勤奋?”周嘉阳对她向来很宽容,温和地笑着问。 “我不是还比不上沈冰年吗?”她说。 更重要的是,家里的气氛一天比一天压抑,她不是很想呆在家里。 “行,我去跟王教练说一声。你跟楼下的进度不一样,到时候你练自己的,让他看着点就行。” 姜映雪就这样开始了每天到俱乐部练习滑冰的日子。 她到集体班蹭课之后,这才发现,因为孩子多,教练教得并没有周教练那么耐心,只能先示范一遍,让大家跟着学,然后一个一个地纠正。 因为人多,单是这个过程就要花不少时间,不像在楼上,沈冰年不太需要纠正,教练的大部分时间都花在她身上。 可即便如此,她学得也不如沈冰年好,进度比集体班的学员快也就没什么好骄傲的了。 她也不去占教练资源,就在教练的视线范围内,找了一块小角落自己安静地练习,把那些她学会了,但是还没那么好的动作一个个拿出来练,跟一遍遍重复背一首古诗差不多。 她练得认真,没发现渐渐地,集体班的学员们把目光放在了她身上。 “是啪叽,她比之前更厉害了。”先前一起在双人滑班待过的小伙伴说。 “教练,她这个是什么步法呀?”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学到这些呀?” 教练看了一眼,震惊不比孩子们少。难以想象这是曾经因为摔得太多,被他送去单人滑班,又被送到冰舞去的学员。 冰舞选手确实往往是双人滑、单人滑都不太行最后转过去的运动员,但这个俱乐部本来就不培养专业运动员,最多算兴趣班,因此,姜映雪是截止目前唯一一个真正被劝退到冰舞项目的孩子。 其他人,包括沈冰年和冰舞集体班的学员,都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自己要学的。虽然其中一个主要原因就是姜映雪他们那次表演,可她进步的速度还是令人感到意外。 教练没忍住多看了几眼。 长相软萌的小姑娘对周围的注视浑然不觉,因为认真而微微抿着唇,圆圆的大眼睛十分可爱,偏偏眼神又很肃然。她双手收在胸前,注意力在冰刀与冰面的触碰中,完成一个转体。 教练在心里点头,又有点遗憾,当初不该看她频繁摔倒一时心软就劝退的,可惜现在已经不是他的学员了…… 他叹了口气,对小朋友们说:“你们不要好高骛远,先把刚刚的动作做好……” 2009年年初,姜映雪在冰上星辰俱乐部练习捻转步,大洋彼岸的洛杉矶正在举办这一年的花滑世锦赛;这一年,姜家父母终于正式办理了离婚手续。 第10章 冰上比地上好。 尽管过去的大半年姜映雪早有预感,可事情真正发生时,她还是难过得一个人跑来冰场,在二楼空无一人的冰面上独自滑行。 她滑着滑着,慢慢蹲了下去,双手抱膝对着眼前的一小块冰面发呆,直到一双不染纤尘的雪白冰鞋闯入视野。 她没抬头,这双只比她大一号的鞋子她太熟悉了,轻声道:“冰上比地上好。” 冰上就像一个独立于外面的世界,一踏上冰,便是扑面的寒意,世界的喧嚣与浮躁被夹杂着冰雪气息的清冷沉静取代。 沈冰年没想到小笨蛋居然能说出如此有深意的话,这些天,虽然并非有意,他还是几乎旁观了姜家一系列事情的全过程。他看着这个小笨蛋,觉得她有点可怜,可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他本来已经发过誓,要是再安慰姜映雪他就是猪,但现在他又觉得,要是这样他都不安慰一下,未免有点太不是人了? 小少年正在他人生有限的阅历中寻找可以借鉴的经验,还不等他想到,小笨蛋却十分不平地咬了咬牙,从小嫩嗓音里挤出一个恨恨的词:“狗爸爸。” 沈冰年听到这别致的用词,有些想笑,但他还没笑出来,忽然又觉得很心酸,对姜映雪伸出手:“别偷懒了,教练一定又睡过了,我们先自己复习吧。” 姜映雪蹲得太久,腿有点麻,被沈冰年牵着站起来,漫无目的地滑了两圈,又懵懵地跟着他跳华尔兹。 也许这种抒情的节奏太能勾起人的情绪,小映雪原本不哭的,跳着跳着反而抽泣起来,心思全然不在动作上,眼前是沈冰年衬衫的大红色,她就对着这抹红色发呆。 其实,她都已经接受爸爸妈妈要离婚这件事了,真正令她伤心的,是他们居然谁也不想要她。最后妈妈出了很高的抚养费,把她连钱带人一起打包塞给了爸爸。 她哭得太伤心了,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下来,沈冰年手足无措地停下舞蹈动作。她好像根本没有感觉到这些变化,入神地哭着。 沈冰年实在不忍心看她这么哭,突然说:“狗爸爸的孩子也是狗,你那不是骂你自己吗?我不允许你改变物种!” 小笨蛋还是跟他一起当佩奇的亲戚比较可爱,肉还能吃,多么朴实无华。 可随即他又想到,会从国外给她买佩奇和很多小裙子,让她那么自豪的妈妈,怎么能这么狠心地不要她了呢? 姜映雪没想到还有这样一层逻辑关系,她居然顺带骂了自己,这么一想,哭得更伤心了。 “哎,你别哭了……”毫无经验的小少年手忙脚乱地哄小姑娘,勉强想到一个理由,“至少你家还挺有钱的不是吗?还有好多人连饭都吃不起呢。你知道巴赫吗?” “谁呀?” “一个音乐家,晚年失明了。” “那贝多芬,还失聪了,比他更惨。”姜映雪哽咽道。 “……”他并不是真的要开比惨大会。 沈冰年拉回被她带偏的思路,继续说下去:“你知道他为什么失明吗?因为他小时候,家里穷买不起乐谱,然后他哥哥有一本还不给他看,他只能每天晚上偷偷到月光下去抄乐谱,半年才抄完!” “是不是很有毅力?可是这样对眼睛伤害太大了,而他那本好不容易抄完的乐谱呢,没多久就被他哥哥发现,就这样没有了……” 沈冰年说起音乐家,终于自如了许多,巴赫真是一位悲惨的音乐家,随便拿几件他的小事的出来,就比父母离婚惨多了。 姜映雪听他讲故事,渐渐被吸引了注意力,停下抽噎,可还不等沈冰年接着讲下一个关于巴赫的小故事,她又骂了一遍:“狗爸爸。” 沈冰年:“……”这物种是改不回去了吗? “你知道我的名字是什么意思吗?”小映雪看起来很有几分悲痛欲绝,“是囊萤映雪!就是说有人夏天照着萤火虫的光看书,冬天对着雪的反光学习,这是不是比在月光下抄谱子还过分?幸好我没这么干过,不然下一个失明的人就是我,狗爸爸!” 这名字当然是她那个教授爸爸起的! 沈冰年被这走向惊呆了,他真的没想挑拨人家父女关系…… …… 姜映雪这样骂爸爸,是因为他和妈妈互相推诿抚养权时,曾经特别冠冕堂皇地跟她说:“爸爸是爱你的,但是女孩子以后长大了没有妈妈教不行……” “爸爸也很舍不得你,但是真的没法带你……” 男人的嘴,骗小孩子的鬼。要不是妈妈出差的时间一直比爸爸多很多很多,她还真信了。 不喜欢就不喜欢,还非得装成这样骗她。 无论如何,她还得跟讨厌的爸爸一起住,虽然她现在最想找的人是小姨,可是她忍住了,小姨已经被他们家打扰了太久。 跟沈冰年哭了那一次之后,她没有再哭。那天骂完之后,她对沈冰年说:“我才不难过,是我不要他们了!” “得不到他们的爱,我就花光他们的钱!气死他们,哼!” 她一开始也不知道怎么才能花掉他们的很多钱,难不成疯狂买习题册和课外书吗?那怕不是在折磨她自己。 或者买小裙子?巧克力? 后来她发现,她并不需要为此烦恼,因为花滑就是一个十分烧钱的项目。 罗泽宇帮她报的集体班到期了,她如果要继续学花滑就要续费。 之前因为只有周嘉阳带冰舞,她蹭着沈冰年的课上了VIP班,可是现在有冰舞集体班了,如果继续交集体班学费,她只能到一楼跟着集体班学,没法继续蹭课。 原本在冰舞集体班开起来时,她就该下去的,她现在才知道,原来是周教练说已经带了干脆带满这一年,这才把她留了下来,也没要她补费。 而VIP班一年的学费有多贵呢,姜映雪用她小学二年级数学满分的水平数了数,个十百千万……居然要十万一年! 饶是她妈妈每个月给她很大一笔抚养费,她看着这个数字还是咽了咽口水。 “扎特,你家真有钱。”她转头对沈冰年说。 沈冰年想谦虚一下,结果说出来的却是:“还好吧,我上的指挥大师课更贵。” “……” 他看到姜映雪的表情,意识到这个回答可能有些过于欠揍了,提议道:“要不你还是报集体班,然后上来上课吧,你走了我也没有舞伴呀。” “会有其他女孩子报VIP班的,之前就有人要报,只是教练说带不过来拒绝了。”她在冰场的时间比沈冰年多,知道的情况也更多一些。 沈冰年不知道还有这回事,心里没由来地有点紧张,抓住她的手腕子:“那你要去集体班了吗?” 小姑娘狡黠地笑了一下:“我又没说报不起VIP班。” 她拿过前台的计算器摁了摁,VIP班正好把妈妈给的钱花完,以后其他开销就花爸爸的钱,完美! 她现在一点都不想给他们省钱,花滑不但比跑步省劲儿,还费钱,真是个好项目! …… 姜映雪续了VIP班,来冰场的时间越来越多。 每天一放学,她就自己乘公交去冰场,周末更是一整天呆在里面,不是她的上课时间,就在其他教练的视野范围内自己练习。 冰舞没有跳跃,危险程度小得多,教练并不需要过多费心,加上小姑娘长得可爱,教练们都认识她,都挺乐意照顾一下这个上进的小VIP。 周末遇到饭点,姜映雪就去办公室喊补觉的周嘉阳一起吃饭。一开始一大一小去旁边的小饭店AA,后来次数多了,周嘉阳开始在周末的中午给她带自己做的饭。 他的身材就这样了,小朋友还是得吃点健康的。 在冰上呆的时间久了之后,姜映雪对洁白的冰面越来越熟悉而亲近,就像多了一个好朋友,甚至在滑得越来越顺畅之后,她爱上了滑冰的感觉。 冰面上的空气温度低,闻起来总是很清冽,她觉得自己像在高空飞翔的小鸟。 比起冰场外的世界,她现在更喜欢呆在冰上,这样无拘无束的自由让她开心,可以在飞翔中全然忘记那些令她伤心的事情。 她的天赋虽然比不上沈冰年,可是花在这里的时间多,周末的午休后周嘉阳偶尔给她开个小灶。 于是某一天,沈冰年猛然发现小笨蛋居然滑得比他好了! 天才小少年如何能接受这个事实,也开始挤时间增加冰舞练习。 就在周嘉阳抱怨他们太勤奋,一点也不像业余选手的声音中,刚满九岁的小姑娘在冰面上完成了一个优美的燕式旋转,一串碎冰在冰刀周围绽开,如同一朵雪白的冰花。 第11章 冰舞少年组。 九岁的小姑娘依然聪明伶俐,玉雪可爱。 也许是常年练习冰舞的缘故,四肢纤细修长,身体轻盈,脸却还没怎么长开,看起来还是个讨人喜欢的小朋友。 她没有过多受到家庭的影响,让周嘉阳松了口气。 这天,姜映雪在集体班练习时,听双人滑的教练说,再过一段时间将会在他们这里举办一场面向整个华东地区的俱乐部联赛。 “来的都是很优秀的哥哥姐姐,还有花滑训练中心的教练过来。你们要是想来看的话,等会儿下课来我这里报名!” 集体班的小朋友们换了一批又一批,当时跟姜映雪同一批的孩子中,坚持下来的没几个,但是很不幸,就算这样她的外号还是被流传下来了,集体班的人报名时还招呼她:“啪叽,你来不来看呀?” 姜映雪摆摆手,表示她到时候跟自己的教练报名,实则她的思路跟一般小朋友不太一样,她不想来当观众,而是想作为选手参加比赛。 自从她爸半年前带回来一个女人和一个只比她小一岁的继妹,她在家里吵架的频率都快赶上她跟沈冰年的吵架频率了。 她觉得她可能得感谢一下沈冰年,从小跟她吵,练出了她的水平,让她在一次次的家庭战争中从没落过下风。 可即便这样,她也不想继续在家里住下去了。 前些天,她听到继母、继妹和爸爸三个人在说小弟弟,她这才知道,原来继母肚子里也有了孩子,所有人都知道了,就瞒着她一个人。 其实她也理解,毕竟当年她听说妈妈要生小弟弟的时候,发自内心地觉得高兴,可是现在,她刚刚得知了这个尚未出生的胚胎的存在,就已经讨厌上了,但是这样只瞒着她一个人,更加让她生气。 小映雪想,她现在长大了,既然爸爸本来也不想要她,那就干脆互不相见,他跟妈妈一样每个月把抚养费给她,她搬出去自己住好了。 可惜,她自己觉得自己长大了,其他人并不这么觉得,没人会让一个九岁小女孩自己住,屡屡受挫之后,这个花滑训练中心,又让她升起了希望。 她想起以前听周教练说过这个地方,好像在上海,她有些记不清了,总之不在A城。要是她参加比赛,然后被训练中心的教练看上,就可以收拾小行李彻底跟狗爸爸说再见了! 小映雪第二天上课时,就跟教练说了这件事。 周嘉阳本来半睡不醒,听了这件事才像是不得不清醒过来似的,捋了一把杂乱的头发,不小心薅掉好几根:“去那里,就是当专业运动员了啊,我不带专业运动员的。” “你以前不是说过,我们可以例外的吗?”小映雪说,“而且,我是去了那边才当专业运动员,又没让你带。” 周嘉阳这才反应过来,是他自作多情了,人家小姑娘压根没想让他跟去继续当教练。虽然他本来就很坚定绝不会走的,但这样还是让他有种淡淡的心酸…… “当运动员很辛苦的。”周嘉阳说。 她低下头:“先去了再说。” “哎,参加就参加,不过我提前告诉你,他们选人很严,选不上才是正常情况。” 他们在说比赛和花滑训练中心,没注意到今天沈冰年格外安静。 他今年十一岁,父母已经跟他谈了几次接下来的安排。先考音乐学院附中,毕业后出国留学,再进乐团,但问题是,进了附中之后很可能没法再像现在这样,每周抽出几个晚上的时间来学冰舞。 他犹豫了很多天,不想放弃冰舞,很担心自己走了之后小笨蛋没有舞伴,可是如果她要去花滑训练中心,他就真的没有办法再和她继续搭档了。 “你会有新的搭档吗?”虽然他知道答案是肯定的,但还是忍不住这样问了一遍。 他收敛了以往张扬的神情,看起来居然有些沉稳。姜映雪后知后觉地想到,她想离开A城,可是沈冰年跟她不一样,他不能和她一起走。 搭档了三年的小伙伴要分开,不像集体班的小朋友一茬茬换人那么容易接受,小映雪没由来地有点伤感,但还是控制住了:“嗯,会有新搭档。” 沈冰年盯着小笨蛋看上去就很软很嫩的脸,很想嚣张地说不许她跟别人搭档,可是他长大了,知道这样对她来说才是最好的,对他亦然,只能闷闷地说:“那我们好好练习吧,希望可以被选上。” 这段时间一直困扰他的选择就这样解决了,可是他一点都不开心,甚至觉得很难过,写十首曲子都缓不过来的那种难过。 …… 联赛分少年组和青年组,周嘉阳给他们报了少年组的冰舞。 因为这场比赛很可能是两个小朋友最后一次合作,大家都很珍惜机会,从这天开始,他们拿出了对待比赛的认真,为此沈冰年停了芭蕾课和小提琴课,周嘉阳的烧烤摊也缩短了营业时间。虽然周嘉阳嘴上没少抱怨亏大了,但还是尽量保持每个他们训练的时间段都在场。 姜映雪和沈冰年已经学了托举,沈冰年有芭蕾课上的基础,肢体力量感一直很好,从第一次练习托举开始就很稳,姜映雪在他手里没怎么摔过,只有尝试高难度托举时才免不了摔几下,教练说,她是把托举应该摔的跤都在前面学滑行时摔完了。 这就很幸运,因为托举摔下来可比滑行时摔疼多了。 然而,今天不知怎么回事,沈冰年一直不在状态,练习他们最难的一个托举时,居然没稳住,眼看小姑娘从他手里摔了出去,他心里一慌,想都没想就过去护住她,结果两个人一起摔在了冰上,连周嘉阳都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你扑过去干嘛,这不是更容易受伤吗?”周嘉阳先拎着沈冰年的领子把他拽起来,然后问姜映雪,“怎么样?” “没事儿。”小姑娘自己站起来,十分淡定地拍了拍身上沾的碎冰,“穿着防摔裙呢,我属诺基亚这件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要不是耐摔,也坚持不到今天。 “……”周嘉阳觉得小姑娘挺正常,就是沈冰年这小子最近怪怪的。 当这天的练习结束后,他罚沈冰年去蛙跳,对方居然一声不吭地去跳了,他确定了,这小子真的不对劲。 第12章 我喜欢大的。 姜映雪很快也察觉到了沈冰年的反常:“你老看我干什么呀?别说没有。” “……”他确实想说没有来着,“你马上就要走了,就没有一点舍不得我……和教练吗?” 姜映雪想了想,恍然大悟:“原来你嘴上不说,心里对我这么有信心啊!” 沈冰年气得直接转过身,不理她了。 “哎,你别生气呀,我开玩笑的。”小映雪拉了拉他背后的衬衫衣摆,“我当然舍不得你们啦,但是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和爸爸妈妈都会分开,何况是其他人呢?以后有机会我会回来看你们的……咦,说得好像我自己也觉得我一定会被选上一样。” 她说着说着笑了起来,软软甜甜的笑声听着特别舒服,沈冰年就不生气了,还很心疼,因为她说了舍不得他,所以他转过身,抓着小姑娘的手说:“我也舍不得你,小笨蛋。” 尤其是看着她自己扎的低马尾,上面的发圈没有草莓了,他就更心疼了,眼圈都红了红。他怕被笑话,又抬起头,倔强地说:“我们天才的情绪都很敏感的,不是我一个人的问题!” 姜映雪看到他这样,也没再故意气他,认真地点头说:“嗯,我知道,莫扎特一定也是这样的。” 离别在即,他们难得地友好相处起来。 …… 教练说,以前冰舞有规定舞、创编舞和自由舞三个部分,这是他当年比赛时的模式,然而就在这个赛季,规定舞和创编舞合并成了短舞蹈。 周嘉阳为了他俩这次的联赛,研究了一遍指导规定,重新摸清规则,刚刚为他们把短舞蹈编好,就收到通知,这次少年组的冰舞取消短舞蹈。 这不玩儿人呢吗? 比赛和他们之前小朋友的表演不一样,冰舞优秀但在此之前并没有自己编过舞的周嘉阳,为了这次比赛,别说在烧烤摊上编舞,就连梦里都在编舞,说没有就没有了? 他当场想去问个明白,人站起来了,又坐了回去。 小映雪奇怪地看着他。 “突然想起来,这次比赛不是我们俱乐部办的吗?”周嘉阳说,“那规则和赛程,可能也是我们这边制定的?” “应该是吧。” “那我还去问个啥,那是我顶头上司决定的,我还能跟他硬扛不成?” 沈冰年:“……没想到你这么怂,刚刚不是还气愤得不行来着?” “跟上司认的怂能叫怂吗?要是其他地方定的,我肯定得找他们理论啊。但是现在不一样,你们以后都不学了,我还得继续在上司手里混饭吃。” 于是,认怂的周教练只好忍痛放弃才编好的短舞蹈,继续薅着头发给他们编自由舞。 短舞蹈里图案舞占了很大的部分,每一年,国际滑联都会规定下个赛季图案舞部分的图形选择,同时对韵律选择和音乐类型都有规定。 相对而言,自由舞的灵活度就高得多,于是对周嘉阳来说,自由舞比短舞蹈更难编了。 “我只是个兼职教练……”他好难啊! “我来帮你编吧。”沈冰年说。 “你别以为学过几年芭蕾就能编冰舞了,不一样的!”周嘉阳说,“我当年跳过的舞不比你少,会跳和自己编是两回事儿!” “不是,我的意思是,虽然我编舞可能也不行,但至少我头发比你多……” 周嘉阳:“……呵。” 他的发际线明明还很茂盛! …… 沈冰年要参加一个这么一个对他来说根本没用的小比赛,还每天花那么多时间,沈洛川并不太理解。 因为再过两个月,就在比赛结束后不久,他就要参加附中的考试了。 “你要是实在喜欢冰舞,上了附中也不是完全不能学,要是考不上附中……” “那只能说那群老师眼睛不太好。”沈冰年说。 沈洛川看了他一眼,仿佛看到了二十年前的自己。但是作为父亲,心态和年轻时不太一样:“只是没必要出岔子。” “小笨蛋要走了。”沈冰年摩挲着他的曲谱,“等比完这个比赛,我也不会再跳冰舞了。” “你看起来好像很难过。” “我是担心。她那么笨,一个人去花滑中心,连舞伴都没有,还没有爸爸妈妈给她撑腰,太可怜了……”完了,他越说越不放心。 “我觉得人家挺聪明的。”沈洛川想起那个小姑娘,“也很坚强。” “她是我女伴又不是你女伴,你当然没我了解。”沈冰年反驳道。 沈洛川顿了顿,说:“你不去上芭蕾课了,曲玲也要找新搭档,你就不担心她?” “那关我什么事,换搭档不是很正常吗?”对上他爸“你很双标”的眼神,沈冰年条件反射地说,“曲玲又不像她那么笨!” 说完,打开本子,埋头写曲,一副拒绝继续交流的姿态。 沈洛川凑过去想看他写的曲子,他还遮起来不给看。 …… 周教练和两个小朋友经过讨论决定,这次的自由舞跳童话《海的女儿》。 他觉得姜映雪跳海的女儿一定会很漂亮:“考斯腾就做成白色到天蓝的渐变色怎么样?就像浪花和大海的颜色。海的女儿还有一个译名是人鱼公主,小映雪穿起来就像小公主一样。” “好啊!我就穿这个!”姜映雪眼睛亮晶晶的。 至于沈冰年,周嘉阳简短地说:“你就穿个和小映雪配套的,蓝白色系西装。” “行。” 这天是周日上午,沈冰年不上芭蕾课之后,周日上午的时间也用来训练冰舞。 中午,周嘉阳放了他们半天假,让他们休息休息,顺便把厂家说的考斯腾费用告诉他们,下次过来时付费。 “你下午有事吗?”沈冰年问。 姜映雪摇摇头,她一般不是在冰上训练,就是在冰场边看别人训练,或者自己写作业,也没有其他事情可以做。 “那你要不要来我家玩?”沈冰年说,“我家有好多乐器,随便你玩,就当是补偿上次把你摔了……” “那个真的没关系,本来就很容易摔。”姜映雪想到几年前,她看到沈冰年在台上演奏小提琴的样子,说,“我可以去你家玩,不过我不会乐器。” “我会,我可以教你!” 两个小朋友就开开心心地到了沈家别墅。 这个点家里只有沈奶奶在,沈冰年从来没有带朋友回家过,她很意外,也很惊喜,看到是个漂亮的小姑娘就更惊喜了。 “你们玩,奶奶不打扰你们。”老太太走出去几步,又想起什么,“小朋友喜欢吃什么,告诉奶奶,我去给你们做。” “不用……” “那就给你们做个小蛋糕吧。” 沈奶奶进了厨房,沈冰年拉着姜映雪往楼上的琴房走,对着里面的一堆乐器说:“你喜欢什么乐器呀?我教你。” 小映雪看了一圈,指着一个巨大的黑色琴盒说:“我喜欢这个!”虽然她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沈冰年呆了呆,大提琴正好是他完全不会的乐器:“为什么喜欢大提琴?小提琴不好吗?” “因为它大!”小姑娘说,“我喜欢大的!” 这……沈冰年只好把大提琴从琴盒里拿出来,把它和姜映雪放在一起对比:“它都快比你还高了,没法学呀?要那种儿童版的才行。” 姜映雪看了看,确实是,只好放弃,又指着大提琴旁边两个大小略有差别的琴盒:“这是什么乐器呀?” “小提琴和中提琴。” “那我想学这个可以吗?”她指着中提琴说。 她还是喜欢大的。 沈冰年脑子里浮现出一句话:“你知道吗,业界都说,马善被人骑,人善拉中提……” 姜映雪立刻说:“那我不要了。” “不过,好像还挺适合你的。”沈冰年拿出中提琴,他正好会一点点这个,架上琴弓,“因为中提琴手在乐队里只要这样。” 琴弦发出“啵啵~啵啵~啵啵~”的节奏。 姜映雪:“……”居然觉得拉中提琴挺适合去偷懒? 他们玩了一下午,把所有乐器归位之后,沈冰年说:“要是你以后不学花滑了,来我的乐队当中提琴手吧,偷懒我也不说你。” “这个,其他乐队不是也只要‘啵啵’吗?” “总之,我肯定比别人对你好!你有什么愿望,我现在都可以满足你!”他们离开冰上星辰俱乐部之后,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面了。 姜映雪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她说了第一次见沈冰年时,就想做的事情:“我能咬你一口吗?” “嗯?”是刚刚的蛋糕没吃饱吗? 小映雪盯着他奶油雪糕一样白的皮肤,眼巴巴的。 沈冰年有点挡不住了,领口往下一扯:“别咬脸上,你轻点,我怕疼……” 小姑娘往他肩上啃了一口,还不等沈冰年反应过来,立刻捂着嘴站了起来。 沈冰年不小心看到她嘴角流下来的血,心里一跳,吼了一嗓子:“疼死我了!姜映雪!!!” 小姑娘没理他,捂着嘴不说话,跑出琴房到处找洗手间,直到撞上沈奶奶,才带她去漱口。 老太太看着小姑娘掉下来的小米牙,和蔼地说:“换牙啦,要长大啦。” 琴房里,眼睁睁看着小笨蛋把他咬出血然后畏罪潜逃的暴怒小少年,捂着肩膀,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他好像……不疼? 第13章 被迫第一。 姜映雪掉了一颗牙,晚上没去俱乐部,今天早点回家休息。 她回家的时间比平时早了很多,那一家人正其乐融融地在一起吃饭。他们大概没料到自己会这么早回来,正好听到继母说:“花滑班未免也太贵了……”看到她开门进来,继母对她笑了笑,试图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姜映雪拔下钥匙,不紧不慢地走到餐桌前,对着爸爸说:“我就要学花滑!一直学!” 姜爸爸一时没吭声,继母打圆场:“没说不让你学啊,这不是太危险了担心你吗……” “姐姐,你学花滑,以后小弟弟就没钱喝奶粉啦!”继妹说。 姜映雪很生气,跟和沈冰年吵架不一样的生气,心底像有火苗在蹿。 自从三年级加了英语课之后,她的满分成绩单里又多了一门课,已经知道考斯腾是英语“Costume”的音译,平时和沈冰年私下说的时候,还是习惯说裙子、演出服之类的。但今天为了更好地达到气人效果,她特意这样说:“我不但要学,还要穿最贵、最好看的考斯腾!” 她攥紧了两个小拳头,学着沈冰年的样子,微微仰头,每一个字都像一颗莹润的小珍珠砸在白玉盘上,清脆而掷地有声:“要是不给我买,我就去你学校说你虐待儿童!哼!” 她说完,走进自己的房间,极为任性地摔上房门,也不管他们在外面怎么说自己。 反正,凑那么近了,也没有人发现她少了颗牙齿,更没有人关心她有没有吃过晚饭。 小映雪在书桌前坐下来,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把左手捏着的小牙齿放进一个盒子里,打开台灯,拿出小镜子,凑近光线看自己缺了一颗牙的位置。 今天掉的是上门牙旁边的牙齿,已经是她换的第五颗牙了,因此没有那么慌张。并且因为小姨说过,等她把所有牙齿都换一遍就真的长大了,对换牙还有些期待。 第二天,姜爸爸还是去给她付了考斯腾的费用,因为她说,衣服都已经做了,不付钱的话只能让厂家去他学校要账,她一个小孩子自己又拿不出钱。 但是姜爸爸在付完之后,跟她说:“姜映雪,你该懂事了,这么贵的衣服怎么能不回来商量一下,就自己决定了呢?” “那别的小朋友都有,你要我一个人说我家买不起吗?我家很穷吗?” “你真是越来越不懂事了。”姜爸爸失望地说。 “你才越来越不懂事了!”姜映雪比他还失望,懒得再跟他说,抱着冰鞋包上了二楼。 她走进二楼的冰场,对上沈冰年关心的眼神,就知道自己在前台跟爸爸争论被他看到了,淡定的坐下来换鞋:“这几年我也才买了这么一件演出服,顶多冰鞋费了一点,他平时又不怎么给我买新衣服,我算过了,一年加起来最多三四万。我妈一年出十万,他出三分之一,很过分吗?” 姜映雪自己一点没难过,沈冰年却觉得心里很酸很酸,差点一眨眼睛哭了出来。他当然不觉得小啪叽过分,就是觉得她太可怜了。 其实芭蕾的演出服也不怎么便宜,他想起有一回,曲玲要去比赛,她的爸爸妈妈给她买了好几套衣服,曲玲还不满意在教室里发脾气,后来她的爷爷奶奶又找国外的设计师给她制作了演出服,千哄万哄才哄好。 他当时觉得曲玲太挑剔了,但现在却万分希望小笨蛋也能有那样的待遇,哪怕她在冰场上换十套衣服,他都不会没有耐心。 ……最多嫌她太笨换个衣服都要那么久。 “哼,他们还想要我不学花滑省下学费呢,想用我妈给我的钱养他老婆的女儿和儿子,还是做梦比较快。”小映雪说,“我一定要去花滑中心,到时候妈妈的钱我自己保管,别想把主意打我身上!” “嗯,一定要去花滑中心!”沈冰年站起来,吸了吸鼻子,“我们来练习吧!” 他们练了一会儿,沈冰年想起什么:“小啪叽,你的牙齿还疼吗?” “这个……牙齿在家里,我也不知道它疼不疼……” …… 沈冰年在冰舞上更加投入,虽然他很多次表示考附中绝不会出问题,但沈洛川还是忍不住问:“你真那么喜欢你的小女伴,难道不该把她留下吗?练得越好,她走得可能性越大啊。” 沈冰年用一种很震惊的眼神看着他爸:“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你该不会是用了这种办法才追到我妈的吧?” 沈洛川不愧是沈洛川,根本没被儿子的思路带着走:“你没反驳,就是真的喜欢人家小姑娘了?” “哦,我是被你震惊到顾不上别的。” 父子俩你来我往地说了几句,聊到最后,沈冰年才说:“不明白世界上为什么会有那样的爸爸妈妈,跟巴赫的哥哥一样令人讨厌,我真希望她这次就能被选上。” …… 两个小朋友很认真地为比赛训练了一个多月,等到参赛人员名单贴出来时,他们总算知道为什么少年组的冰舞取消了短舞蹈,只有一个自由舞了。 整个华东地区,居然只有他们这一对参赛的少年冰舞! 青年组倒有几对,但年纪都比他们大了好几岁,不是一个组别,评奖自然也是分开的。 “我终于相信重在参与这个词了。”姜映雪说,“比如我们,参与一下,第一就这么到手了。” 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代宗师,高处不胜寒,没有对手,想拿个第二都没有机会。 无敌是多么寂寞。 “是的吧?”周嘉阳叹气,没办法,花滑在国内就属于冷门项目,而冰舞又是花滑四项中最没有存在感的一项,也就北方还能找出几对冰舞选手,在南方着实萧条,“但是,没说第一就一定会被选上。你想啊,没有对手来衬托你们的厉害,青年组的肯定又比你们厉害很多,人家更愿意选厉害的,对吧?” “所以我们反而还吃亏了?”沈冰年总结道。 “我觉得是。”周嘉阳说,“哎,先不想那么多,没准青年组的也没你们好呢?毕竟别人没有你们这么好的教练。” 沈冰年:“……你是指烧烤这方面吗?” 周嘉阳微微一笑,手动再见。 …… 比赛按项目分别安排在不同时间进行,冰舞的少年组和青年组比赛在同一天,正好是一个周末。 这天早上,姜映雪和沈冰年一大早就来到了周教练家里,因为他们这次不但要换上正式的演出服,教练还帮他们找了一个专业的造型师弄头发。 主要是姜映雪的长发需要弄一个好看的发型,最近小姨跟罗泽宇关系有些紧张,她不想麻烦小姨,周嘉阳就干脆找了专业人士过来给她梳公主头,顺带帮沈冰年抓两把头发。 小朋友皮肤嫩,几乎没有瑕疵,换上衣服、梳好头发,就跟童话里的小公主小王子一样。 造型师本来还想帮他们打个粉底,拿着粉扑左看右看,总觉得再好的粉底在这样细腻的皮肤前都显得粗糙。小女孩睫毛扑闪,浅眉细细,唇不点而红,不知是不是她滤镜过重了,居然觉得小姑娘笑起来缺了一颗小牙齿的样子,都让这个笑容更加可爱。 她最后默默收起了化妆工具,还是这样天然的最好看。 得知他们今天是要跳《海的女儿》,造型师不禁感慨:“这么漂亮的人鱼公主,王子为什么还要娶别人!” “某种程度上说,王子也算是个一心一意的人了。”姜映雪说,“他坚定地要娶那个救了他的人,只是他没想到人鱼公主才是真正救他的人!” “对,他也喜欢过人鱼公主,把她当救命恩人的替身那种喜欢……”沈冰年补充。 造型师:“……”这篇童话是这样的吗?原来这才是替身文学的鼻祖? “不过我们改编了!王子虽然不知道真相,但是他最后感应到了!” 造型师在今天之前甚至没听说过冰舞这个项目,可现在听着两个孩子你一言我一语,突然对他们的节目期待了起来。 第14章 海的女儿。 周嘉阳带着两个孩子到了冰上星辰俱乐部。 今天来的人很多,除了A城的冰迷、俱乐部的学员外,还有很多从其他地方过来的花滑运动员。过几天要比的双人滑和单人滑选手也都在观众席上。 沈冰年和姜映雪拿着各自的冰鞋,熟门熟路地往里走。 姜映雪穿着一条裙摆有点蓬的考斯腾,上身是纯白的泡泡袖,裙摆由白渐变成海一般的蓝,正是周嘉阳说的“浪花大海”色。 整条裙子上点满了碎钻,在灯光的照射下亮晶晶的,头发上绑了天蓝发带,挽成一个大大的蝴蝶结,上面固定了一只闪闪发光的蓝紫色蝴蝶发卡,和她的大眼睛一样忽闪忽闪。 “这是今天的冰童吗?这么可爱。”立刻有选手说。 “他们一走进来,冰场直接变成冰雪童话世界了。” “明天的双人滑也能让他们来当冰童吗,我想让他们给我颁奖!想合影!”双人滑选手发出渴望的声音。 沈冰年带着她找了个空位,坐下来换鞋。 少年组的比赛在青年组之前,只有他们一对少年组,一会儿比赛开始,他们要第一个上场。 “别紧张。”沈冰年低头绑鞋带的时候,小声说。 周嘉阳三年来的“感情培养”战略十分有成效,现在他们连换鞋的动作都整齐划一。 “当你知道就算考零分还是全班第一的时候,你还会紧张吗?”不知从哪一次换冰鞋开始,姜映雪的鞋也换成了白色的,除了比沈冰年小一号,几乎一模一样。 沈冰年看着那大小略有区别的两双鞋,觉得十分顺眼,正想回答,忽然有个人走到他们面前,他只好把目光从那两双看起来分外和谐的冰鞋上挪开。 “姐姐,总算找到你啦。”黄艺婷走过来,看着姜映雪身上的裙子,是她从未见过的美丽,就像动画片里的女主人公一样,眼里忍不住露出几分羡慕。 沈冰年看到原本眼里带着笑意的小笨蛋,一张奶乖小脸瞬间紧绷了起来,他心里一下子就把面前这个小女孩划到了是敌非友、来者不善的行列。 “你怎么在这里。”姜映雪淡淡道。 “你要比赛都没告诉我们,我还是听同学说了才知道。”她有个同学是这里集体班的学员,整个冰上星辰俱乐部就没几个人参加比赛,一来二去就被黄艺婷知道了,“爸爸妈妈也知道了,我们偷偷过来给你加油,是不是很惊喜呀?” 姜映雪深深吸了口气。 她想起三年前自己第一次和沈冰年表演冰舞时,有多么希望爸爸妈妈能来看,结果只有小姨来,现在她只想好好地比赛,爸爸和继母这几个人居然又来了。 何来惊喜,只有厌恶。 她忍了忍才没说,觉得他们站在这里都是在污染冰场的空气。 沈冰年察觉她情绪不太对,手自动握住了她,站在他们面前的黄艺婷一眼就注意到了,目光不由自主地被这个小哥哥吸引。 他穿着雪白的衬衫、雪白的冰鞋,大海那么温柔的蓝西裤,造型师处理过的头发配着傲然的神情,无限满足一个小女孩的想象。 可惜他连一个眼神都没给黄艺婷,拉着姜映雪站起来:“教练跑哪去了?我们去找他。” 黄艺婷不舍得他们就这么走了,喊住他们:“哎,姐姐,我刚才看到名单,好像只有你们一组参加比赛?”她自以为很聪明地说,“姐姐,那你是不是只能当倒数第一了?不过我听说你本来就叫啪叽,因为一直摔……” 沈冰年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把姜映雪的小手攥得紧紧的。啪叽是大家对小笨蛋善意的称呼,他喜欢自己这么喊气她,不代表别人可以来抢他的专利:“我劝你以后千万别开车。” “你这脑回路开车都只会逆向行驶,拿倒数第一不奇怪。” 他说完,昂首挺胸地牵着小映雪走了,黄艺婷还在后面说,爸爸妈妈坐在哪里看比赛,他们谁也没再回头。 沈冰年拉着姜映雪找教练,恨铁不成钢地说:“你怎么那么笨,就这么让她欺负你啊?”他已经脑补出一万个姜映雪在家里可怜兮兮被欺负的灰姑娘故事了。 “还不是因为你抢了我的台词……”她小声嘀咕。 但是沈冰年刚刚这样帮她反击回去,让她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 可惜,比完这场比赛,他们就要分开了。她很清楚,就算她没被选上,他也要去附中上学,三年的搭档生活就要结束了。 这么想着,小姑娘的手也偷偷反握了回去。 沈冰年觉得他心好累,小女伴让他千万个不放心也就算了,教练那么大的人也不省心,换个鞋的时间就不见人影了。 眼看比赛都快开始了,他终于放弃寻找教练,到候场区等着,郁闷地说:“都最后一次演出了,他就没什么要交代我们的吗?” “额,周教练就算是趁着人多发烧烤传单都不奇怪,估计也想不起来要交代什么吧……” 沈冰年不得不承认,她说得居然很有道理,只好自己很认真地说了一些想对她说的话:“今天我们一定要好好表现,绝对不能摔跤!然后让花滑中心的教练把你带走,正好你爸他们都在,你成功了才是对他们最好的报复……喂,你有没有在听?” 难得他这么感性地说出心里话,她居然还走神? 沈冰年气得把她不知道转向哪个方向的小脑袋转回来,面对自己,结果她自己又转了回去…… “你在看什么!”真是气死他了,有什么这么好看! “那个……”姜映雪指着冰场边为了这个比赛新贴的那圈广告,上面写赞助商名称,下面写着2010/2011赛季华东地区俱乐部联赛,“我妈妈就在那家公司工作,听说是A城最大的集团下面的公司,很厉害的人才能进去。” 她指着那张大大的“洛川文化”广告牌。 所以,她真的没骗人,她妈妈确实是个很厉害的人。 “我已经两年没见过妈妈了,小姨说她是为了追求事业,跟爸爸三观不合才走的……也不知道她现在升职了没。”姜映雪感叹了一小会儿,回过神来,“你刚刚说什么?” 走神的人成了沈冰年。 他爸爸叫沈洛川,洛川文化是他家的产业之一。A城最大的集团,叫沈氏集团,由他爷爷一手创办。 沈冰年怎么也没想到,在姜映雪的家庭悲剧背后,居然还跟自己家有这样的一丝联系。 四舍五入,他好像也成了对不起小笨蛋的人之一。 “那个公司,是我家的……” “啊?” 姜映雪有点没反应过来,但是还不等她问清楚,比赛就要开始了,他们该上场了。 沈冰年抓紧最后的时间说:“妹妹,我一定会好好比赛,让你去花滑中心!”他牵着姜映雪的手滑入冰面。 姜映雪觉得他紧张得思维错乱了,居然喊她妹妹!真想录下来等比完赛给他自己听听…… 他们浑然不知自己一上场,就给专业磕CP人士造成了多大震撼。 “这对小冰舞感情也太好了吧,小男生叫什么,感觉他眼神好温柔?” “说了叫沈冰年和姜映雪,就他们一对少年冰舞。” “真童话现场啊,居然不是冰童,是冰舞组合!还跳《海的女儿》!” 在场众多专业和非专业运动员,就这么看着穿蓝白裙子的小姑娘在冰面上双手抱胸,收腿式单足直立旋转,花滑里再普通不过的一个动作,由她做来仿佛八音盒上的小公主拥有了生命,从八音盒上跳入冰面。 小少年从背后滑过去,轻松一提,完成了第一个舞蹈托举。 音乐如浪潮般舒缓温和,他们在冰面上,仿佛站在海面,演绎一场关于大海的蓝色梦幻之旅。 今天沈冰年的状态太好了,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他无比认真地投入到音乐与舞蹈的结合中,让姜映雪想起他在小提琴赛场上那种专注迷人的样子。 她被带动起来,一点也没想到摔不摔的事,他们很近地一起滑行、旋转,她能看到沈冰年的眼睛,倒映着蓝白公主裙的她和她身后洁白的冰面。 观众席上的人差点被甜得吐血:“我们什么时候有表现力这么好的小选手了?跟看偶像剧似的,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看大鹅的小冰舞啊!” “我一直以为我们国家的国情决定了不可能出大鹅那样的小选手,是我错了!简直神仙一般的组合,颜值和技术都可以拿出去跟别人比了吧!” 青年组的冰舞运动员忍不住说:“也不用这么吹,颜值确实逆天,但是技术还不太行吧,刚刚的同步捻转步还是有点欠缺,就是氛围营造得好。” “小姑娘才九岁……你看看冰舞整个少年组才这么一对的情况,这个表现还不够惊艳吗?我觉得今天这场比赛我这辈子都不会忘。” 冰其实是带着剔透的白色,但因为他们考斯腾上的蓝,在宽阔的冰面上不断穿梭滑行,给人留下一种整块冰、整个世界都是蓝色的感觉。 仿佛置身海洋,被他们带进了这一个关于海的浅蓝色童话。 第15章 第一次比赛。 周嘉阳的头发没白掉,这套自由舞编得十分精心,动作编排保留了《海的女儿》整体故事框架。 当小美人鱼用最美妙的歌喉换来一双只属于少女的修长白腿后,王子也曾喜欢过她。她为了王子在地板上不停地跳舞,和细纱做的裙子一样轻盈,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没有人知道,她的每一步就像踩在刀刃上。 他们跳了一段相握接续步,蓝盈盈的裙摆随着步伐像小天鹅羽毛那样摆动,沈冰年的眼神都柔和了,微微低头看着小女孩光洁的额头。 观众席上的人看得心跳加速,在心里嗷嗷直叫,看人类幼崽的互动比磕什么CP都上头,又萌又甜,试问有谁能躲过这双重暴击! 集体班的学员疯狂给人安利:“这是我们这里最可爱的啪叽!我们都好喜欢她!” 大人们满脸姨母笑,一口吃下安利。 黄艺婷的母亲黄月努力让自己笑看起来显得自然:“映雪真不错。”一手捧着肚子,一只手轻轻抚摸。 黄艺婷心里说不出来的眼红,看着名义上的姐姐被好看的小哥哥一直牵着手,还有各种各样姿态亲密的拥抱,她不知道那是托举,就是觉得她也好想被这样抱抱。 “妈妈,我也想学花滑。” “学什么学,小小年纪跟男人搂搂抱抱像什么样子!”黄月斥责道,“不正经,我看以后谁还娶你!” 黄艺婷不知道母亲是在指桑骂槐,只觉得十分羞耻,小小年纪差点羞得哭出来。 他们旁边的观众听到了,翻了个白眼:“这么小的孩子表演都能想歪……真是无语,不知道是谁不正经。” “表演要求就是这样的好吗,别人都只觉得可爱!” “这是裹了小脑吧,服了。” 姜爸爸自恃身份,听到这些话,面色沉沉。 他内心是赞同黄月的,只觉得这个花滑确实不该再学下去了。 喜欢这对小冰舞的人受不了他们被人这样说,更加激情澎湃地为他们鼓掌,故意当着姜家人的面夸赞他们,本来准备送给其他花滑选手的礼物就送给这对小冰舞了! 冰上的世界唯美纯净,并不知道观众席上或好或坏的评论,仿佛处在一个独立的童话空间,尘世凡俗无法打扰他们分毫,王子和大海最小、最可爱的女儿跳着世界上最纯洁最真挚的舞蹈。 他们以S形的路线滑过大大的冰场,时而在滑行过程中对视一眼,都带着小孩子那种单纯的笑容。 他们同样不知道,之前找了好久也没找到的周教练正和沈洛川在一起,身边还有不少人。 “这对小冰舞真不错,好久没看到感觉这么好的冰舞了。”范敏禾道,“就是有点太小了,不知道他们爸妈同不同意,真想带回去。” “那恐怕是不行了,你知道那男孩是谁吗?” “谁?不是嘉阳的学员吗?” “没错,但也是洛川的儿子,古典乐圈子里有名的小指挥家,马上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一个面容和善的中年男人说,手腕上缠了一串佛珠。 “原来是这样,那真是可惜。”范敏禾看向沈洛川,“冰舞里面这样的苗子可不多见,换个情况我都得想办法带他走。” 但沈洛川是国际知名的指挥家,他的儿子既然在音乐上有天赋,那一定不可能放人。 毕竟,在这样的家庭背景下,几乎已经可以预见沈冰年未来在音乐界的光明前途,可是换到冰舞,哪怕她作为一个教练,要说什么保证出成绩的话,她自己都心虚。 沈洛川知道儿子想让姜映雪去花滑中心,见范教练竟没有再考虑小姑娘的意思,帮忙说了一句:“冰年虽然不能去,不过这小姑娘也很不错。” 周嘉阳也说了今天除了喊人之外的第一句话:“没错,勤奋又懂事,练成这样应该跟文棠当年差不多了吧?” “难得嘉阳都夸的小姑娘。”范敏禾笑道,“是不错,就是比起男孩子还差点儿,动作还是有些不稳……最重要的是,实在太小了,男孩子不去,我上哪儿给她找个男伴去呀?” 花滑中心在华东地区挑选手,今天的比赛几乎所有有职业意向的选手都来了,但整个冰舞的少年组就他们一对。哪怕之后进了花滑中心,青年组里有人拆对,也全比姜映雪大好几岁,根本没有适合她的男伴。 冰面上,自由舞正进行到最后的部分。 《海的女儿》是一个悲剧童话,舞蹈的最后,小女孩滑向远方,美丽的人鱼小公主将要化为泡沫,可是这里的王子并没有像原本童话中那样,毫不知情地与他人结婚,他无比哀伤地看向小美人鱼的方向,仿佛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 “男孩儿的表现力真是好,真好。”范敏禾情不自禁地强调了两遍,说实话,要是让她单带沈冰年回去,哪怕暂时没有合适的女伴她也是会带的。 “小姑娘就不好了?”周嘉阳又说,“好苗子先备着又没事,花滑中心还养不起她一个小姑娘了?” 这下连先前那个缠佛珠的中年男人都看了他一眼,于是也帮忙说了一句:“我看着也是,当年星儿开始学花滑时,也就她那么大。” 场面一下子变得安静。 那边自由舞刚刚结束,观众席上的掌声无比清晰地传过来,场上好多观众向他们扔鲜花和礼物,排面快赶得上花滑队的一哥一姐。 他们看着两个孩子完成定格动作后,男孩子一下子追到女孩身边,无比自然地牵起她的手,眉目清俊的小少年暂时收起了桀骜,很亲昵地侧头跟小姑娘说着什么。 这样的两小无猜,不知让多少人心中涌起难言的羡慕。 范敏禾想,这么好的感情,也就现在这样还小的时候还能拆开了,要是再大一些,恐怕要把他们拆对都不容易。 “小姑娘也不错,年纪小,培养空间大。”范敏禾退了一步,“收小姑娘也行,嘉阳,我都把你的学生带走了,你要不要来花滑中心帮忙一起带人?” “我不去。”周嘉阳说,“我这好不容易把烧烤摊做出点名气,抽不开身。晚上您要有空过来尝尝啊。” …… 今天是他们排练《海的女儿》以来,表现最好的一次,不但没真摔,连差点要摔的趋势都没有! 有点完美主义的沈冰年松了口气,下了场,教练依然不见人影,他没忍住跟姜映雪抱怨,他们俩就像被放养的两只小羊羔。 他们只好自己去了新划出来的等分区,坐在软软的小沙发上等分。 沈冰年的心思并不在分数上,不管多少分,他们都是第一,于是跟姜映雪解释起了他家公司的事。 “……对不起,我之前不知道你妈妈是我们家公司的,早知道就让我爸少给她分一点工作好了。” 姜映雪听明白了,有一会儿没说话,沈冰年心都提起来了,紧张地等她的回答。 他们不知道在等分区的表现也会被看到,范敏禾只觉得他们感情好极了:“沈总,我真想带令公子一块儿走。” “那可别,沈小少爷要是在我这被挖走了,我怕他一生气不给我这冰场投资了。”中年男人转动着佛珠。 范敏禾叹气:“好吧。嘉阳,等那边出分你去把小姑娘带上来,我跟她聊聊。” …… “你是说,这个冰场也是你家投资的?”姜映雪活灵活现的眼睛看着沈冰年,终于说话了。 “嗯。” 她捂了捂脸,心痛地说:“我亏大了,我以为你跟我交一样的学费,结果你交的学费又重新进了自己家口袋啊!” 当时她还觉得沈冰年直接报VIP班财大气粗呢,原来事情跟她想的根本不一样! 沈冰年还真没想到这个,金钱在他看来只是数字,反正都是管家直接帮他刷卡,但严格说起来,他交的学费里确实会有一部分是分给他家的? 他想了想,找到了安慰的理由:“教练说,冰场每年都在亏,所以我家亏得肯定比你交的学费多。” “那你家为什么还要投资呀?我一直觉得这个冰场的老板人傻钱多来着……”结果人傻钱多的是沈冰年他爸这个实际出资人? “你说对了一半,就是钱太多了不知道干什么吧。”沈冰年没敢说他爸傻,“冰场挺能烧钱的。” 南方的冰不是冰,那是真金白银堆出来的。 这么一说,姜映雪又觉得沈叔叔思路很正确了。她之前想花钱出气也觉得花滑很合适,看来不管什么程度的败家,选花滑,准没错。 “那个,你真的不介意你妈妈在我家工作的事吗?”沈冰年小心地问,他总觉得有点负罪感。 “跟你家有什么关系,换任何一家公司她都会那样的。”姜映雪说,“你就当不知道这件事好了,假装她不在你们家工作就行。” 她说完,正好听到消失已久的周教练在叫他们。 站起来之前,他们看到了自己第一次比赛的成绩。总分有130.15分,排名显示毫无悬念的第一名。 第16章 我来喝酒。 小映雪和沈冰年被带到了范敏禾面前。 他们看看沈洛川,又看看沈洛川旁边戴着佛珠的男人,最后看向范教练。 听范敏禾说了之后,他们才知道,这次的分数已经非常非常高了。 范教练分别夸奖了他们,跟姜映雪聊了聊,觉得小姑娘确实不错,决定收入花滑中心:“你的爸爸妈妈在吗?我跟他们谈谈。” “啊?找他们干什么?” 范敏禾笑了:“当然要你爸爸妈妈同意才行了,我还能直接带着你走呀?” 姜映雪愣了一下,还在想该找她爸还是去找妈妈,他俩会不会答应,又听范教练说:“你家有亲戚在上海吗?不然的话要有家长一起陪同到上海去。” “家长陪同?” “不然呢,你这么小,没有家长一个人怎么在那里生活?” 这着实出乎姜映雪的预料,她茫然地看向周教练。周嘉阳其实没去过花滑中心,也不了解那边的情况,以为跟国家队的设施差不多:“范姨,那边没有宿舍吗?” “在建了,还没建好。”范敏禾说,“之前的选手都是本地的,这不是今年刚开始往外找人吗?我们这边可以帮忙租房子,要是年纪十四五岁往上的,自己住也没什么问题,这么小的总要有大人照顾才行吧。” 她来之前,也确实没想到会带一个这么小的孩子回去,目标人群放在青年组,作为接下来两届冬奥的人才储备。 姜映雪怎么也没想到,花滑中心的教练愿意带她走,却要家长陪同! 坚强如小诺基亚的她险些没绷住,差点泪洒当场。这个世界的艰难还是超出了一个小姑娘的想象,如果她有一个愿意这样陪她的家长,何至于非要离开A城,去上海当一个运动员呢! 范敏禾见小姑娘表情不对,用眼神问周嘉阳,是不是她家里有什么情况。 周嘉阳不好当着小姑娘的面说,便道:“接下来不是还有几天比赛吗?让孩子回去跟家里先商量商量。” “嗯,是该商量商量。” 姜映雪低落地走出来,沈冰年一直陪在她身边,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给她出馊主意:“要不你让你爸过去一次,然后就让他回来,教练那边就假装他还在。” 跟着他们一块儿出来的周嘉阳和沈洛川不巧听到了这句话,沈洛川眉心一皱,教训地瞪了一眼儿子:“沈冰年!”净带坏人家小姑娘! 沈冰年听到声音,心虚地转过身去,看到他爸身边的周教练,眼睛一亮:“教练,要不你过去给映雪妹妹当家长吧!” 周嘉阳额上青筋跳了跳:“我才二十多岁,当什么家长!” “这,我爸奔四,你们站一起我还以为你们差不多大……” 周嘉阳:“……!”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没揍过这小子真是后悔。 这个办法也行不通。沈冰年有些苦恼。 最后姜映雪说,她爸那边是不指望了,准备回去问问小姨该怎么办。 她换下衣服鞋子,都没跟前来观赛的姜爸爸等人打招呼,自己背着小书包,拎着大大的演出服袋子和冰鞋包走了,只有没来得及拆掉的公主头显示出她才刚刚当了冰面上的小公主。 沈冰年也觉得姜映雪更适合呆在冰上了。 因为冰就像属于她的仙女教母,冰上的她是最夺目的公主,可是走下冰面,她却要面对这样的现实与困难,相比之下在冰上摔跤都不算什么了。 沈洛川重新带他进去,让他坐在戴佛珠的顾伯伯和花滑中心的范教练身边,一起看了后面青年组的冰舞比赛,听他们评论那些选手的表现。他心里却想着,怎么才能让小啪叽顺利去花滑中心。 哎,好想啪叽,早知道刚才和她一起走好了。 …… 姜映雪本来不想打扰小姨,可是现在这情况,她不找小姨也不知道找谁了。 她到小姨家的时候,对方正一边嗑瓜子,一边看韩剧看到涕泗横流,茶几上扔了一堆小纸团。 许媛看到她,擦了一把鼻子,立马起身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带着鼻音道:“映雪,你怎么过来了,沉不沉啊。” “小姨,你看个电视哭成这样……” “嗐,我是失恋局,该死的罗泽宇!”许媛刚骂了一句,又有人敲门,是楼下商家送饭上来。 “你来得正好,我看剧看得想吃炸鸡,快来吃。”许媛打开包装袋,放到餐桌上,把正在上演生死绝恋的韩剧关了,还给姜映雪拿了冰牛奶,“是发生什么事了吗,慢慢说。” 姜映雪有点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先咔嚓咔嚓啃了一只小鸡腿,抹了抹嘴,这才把想去花滑中心,但去那边居然要家长陪同才行的事说了。 “早知道要家长陪,我一开始就不考虑了,认真训练了那么久,教练也说答应带我了,结果居然这样!”她又啃起一个鸡翅,“真是的!” 许媛跟她一起吃得津津有味,眼睛却是看着小朋友的,先调侃了句:“你缺了颗牙吃得还挺香。” 哪知姜映雪一听,眼睛直接红了。 换第一颗牙时在身边的人是小姨,换到第五颗了,除了沈冰年,还是只有小姨发现。 许媛从餐桌对面坐到了姜映雪旁边,捏了一把小嫩脸:“要不别当运动员了吧,你现在每天除了学习就是在冰场里,太累了,小朋友可以多玩一玩啊。” “嗯,看来是当不成运动员了,不过我在冰上呆得还挺开心的,以后会继续在俱乐部学下去吧。” 现在的情况根本不是她能改变的,再不情愿也只能接受,又闷闷地啃了两个小鸡腿,化悲愤为食量后,关心了一下小姨:“罗泽宇又干嘛了。” “他呀……”许媛拿了手机看了一眼,空荡荡的,真是棒极了,“要是今天不跟我道歉,我再也不原谅他了。这次是真的,我发誓!” 姜映雪眨眨眼,觉得幸好每次小姨只发誓,绝不说违背誓言会有什么后果,否则简直不敢想象…… 她在小姨家混了一顿好吃的,一大一小各有伤心事的两个女孩子拥抱了一下才分开。 姜映雪心里已经慢慢接受不能去花滑中心,以后还是像现在这样每天放学去滑冰,并且开始考虑再忍两年,初中考个寄宿学校。 可是,她没想到,回到家,等着她的却是怒容满面的爸爸。他言辞激烈,义愤填膺,不许她再去俱乐部,当然,更不会再给她交那份昂贵的学费了! 小映雪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仿佛三年前、甚至更多年前笑着给她讲故事的爸爸,全是她自己幻想出来的一般。 …… 今天的比赛结束后,范敏禾还真去了周嘉阳的烧烤摊捧场。 “范姨,吃点什么?” “来点蔬菜吧,不要辣,清淡些。” 周嘉阳烤了些茄子、土豆片、青菜之类,洒了薄薄的一层胡椒粉,端上去,范敏禾说:“现在也没什么客人,陪我坐会儿。” 他只好坐下来。 范敏禾顿了顿,似乎在考虑该怎么开口,良久才道:“嘉阳啊,范姨是过来人,你心里不好受我都明白,你不去温哥华、世锦赛,不搭新女伴,我完全理解你……哎,你给我拿瓶啤酒吧,今天想喝点儿。” 周嘉阳沉默地拿出冰镇瓶酒,打开瓶盖,倒满了两杯,一层白色泡沫浮在上方。 她盯着那杯啤酒有些出神地说:“你跟顾星那时候比今天那俩小朋友大不了多少,我就从你们那么小开始带,我当时一看就说,啊,冰舞有希望了,那种心情,你能想象吗?” 范敏禾抬手抽了张桌上劣质的餐巾纸:“因为我自己被冬奥会拒绝了太多次,从我十几岁,到三十几岁,一开始就想自己获得一点荣誉,后来就觉得老是不行,好丢人啊,再后来我就想,为什么冰舞就是没有人呢?” “我就特别希望咱们国家有比我更好的选手出现,希望有人能超过我,希望有人能去一次冬奥会,不说什么名次,好歹能去参加一下,希望这个项目能稍微起来那么一点……你俩就是那时候出现的。”范敏禾用纸巾按了按眼角,“你们说是我的光明都不为过,知道吧?我敢说我比那些所有的领导啊、总教练,都更希望你能有成绩,可就是这样我也没逼过你吧?” “我不会离开这里。”周嘉阳低声说。 “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该放下了。”范敏禾说,“我们和其他人不一样,我们对这个项目是有感情的,最美好的青春、最美好的感情,都在冰上。不要因为当时一些人激进错误的决定,就远离这个项目,那叫得不偿失。” “星儿当年也很想去一次冬奥会。”她一口饮尽啤酒,又给自己倒上一杯,“你再好好想想,要不要把你们曾经的梦想,延续到下一代人身上,让他们去实现一次。我干了,你随意。” 范敏禾带着打包的烧烤离开,周嘉阳独自坐在摊位上吸烟,很长一截烟灰落在地上,脚一踩,混入泥土了无痕迹。 一支烟燃尽,他一转头,就看到小姑娘气哼哼地抹着眼泪过来,还是白天那个发型,身上背的、手里拿的都没变。 “小祖宗,大晚上你一个人走过来啊?怎么了这是?”他猜是姜映雪想找家人陪同被拒绝了,这几乎是意料之中的事。 小映雪放下东西,捶了捶酸痛的小胳膊,很有气势地说:“何以解忧,唯有啤酒!我来喝啤酒!” 好家伙,今天都上这喝啤酒来了。 第17章 再见了狗爸爸,我就要去…… 周嘉阳当然不能让姜映雪喝酒,也给她烤了些蔬菜,倒了一杯橙汁。 “我又不是喝不起啤酒,给橙汁是看不起谁呢!”小姑娘从书包里掏出硬币,不满地说。 “禁止向未成年卖酒!”周嘉阳说,“爱喝不喝。” 小姑娘心情不好也是生机勃勃的,倒冲淡了他心底细密的疼痛。 姜映雪处处受制于她小朋友的身份,真恨不得一夜之间变成大人:“大人真是不讲理,多少岁成年也是大人定的,问过我们的意见吗?我觉得多少岁成年得我自己说了算,今天我就要成年!” “那我跟你换换,你来二十多岁,我当小朋友。” 姜映雪鄙视地看了他一眼:“你想得还挺美。” “……” 她在烧烤摊上留了好久都不肯回家,周嘉阳总算知道是发生什么事了,小姑娘坚定地表示:“我以后让我妈妈直接给你交学费,绝不会让他得逞!” 周嘉阳应了。 夜已经很深,小姑娘开始困倦地揉眼睛,他想送她回去,她却坚决摇头:“我不想回去,一走进去就烦。” 他没办法,客人多起来,只好让姜映雪别乱跑,乖乖坐着,等烤完几桌再回来,小姑娘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今天又是比赛又是哭着走那么多路,其实已经很累了。 周嘉阳给俱乐部前台打电话,让他们找找姜映雪家人的联系方式,因为第一次给她报名的是罗泽宇,联系人写的是许媛,而不是小姑娘不想见到的爸爸,他松了口气,给许媛打电话,让她来接孩子。 …… 第二天,姜映雪醒来时,才知道自己又麻烦了一遍不想麻烦的小姨。 许媛已经做好了早餐:“赶紧起床,别迟到了。” “我不想上学了,想去滑冰。”姜映雪说。 许媛怀疑自己听错了,这外甥女成绩一直很好,不但总考第一,还拿三好学生,怎么都比那个让她一直摔跤的冰舞强,居然不想上学了? “别问,问就是叛逆。” 狗爸爸不让她做什么,她就偏偏要做。不让她学冰舞,她还非学不可了! 然而她最后还是被小姨送进了小学:“给我好好读书,你想当义务教育的漏网之鱼吗?!” …… 也许范敏禾也找顾振兴谈了,当周嘉阳走进俱乐部,和往常一样准备补觉时,顾振兴找了他,转动着那串佛珠,心平气和地让他去花滑中心当教练。 周嘉阳没答应,也没拒绝,只是谈话结束后没了睡意,一支接一支地吸烟。 …… 姜映雪终于等到放学,她说到做到,就跟昨晚没和爸爸吵架一样,一放学就去了冰上星辰俱乐部。 这里白天在比赛,傍晚虽然已经暂时结束赛事,但比赛的痕迹还是留在了冰面上,周围贴的那圈广告纸一下子让这个平时熟悉的场地看起来不太一样。 姜映雪做好准备工作,教练也上来了,让她上冰去。 “沈冰年还没来?”他以前一直很准时。 “他不是昨晚比完赛就结束课程了吗,以后不来了。” “对哦。”她早就知道昨天的比赛是他们最后一次合作,可是到了这里,居然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总觉得他还会出现,又有些遗憾,因为昨天出乎意料的状况,“都没好好道别呢。” 周嘉阳点点头,说:“来吧,再把昨天没做好的动作练练。” 姜映雪收起心思,开始训练,摇滚步、乔克塔步、莫霍克步…… 训练的时间过得很快,一眨眼一周就过去了,这次的花滑比赛也已经全部结束。 除了没有沈冰年她只能一个练习,在冰场里的时间似乎和之前没什么不同,教练也没再和她提起过花滑中心,这个词沉入她的心底,被其他更新鲜的事情掩盖。 她这周没回家,一直跟小姨住,也没听说爸爸来找过她。 她估计自己不回家那家人高兴还来不及,其实不回家她自己也更舒坦,可她又不是小姨的孩子,最终总要回去,让双方一起难受。 不过因为回去这件事像是她先低了头,相对来说她会更难受一些。 姜映雪心里想得很明白,只是情感上实在觉得憋屈,反复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拖到觉得不能再打扰小姨了,才终于决定在这天结束冰舞课后回自己家。 快下课时,她已经在循环默念“卧薪尝胆”来给自己洗脑了。 但是,这天下课,周教练却没有像平时那样直接走人,而是留下来,对姜映雪说:“花滑中心,还去吗?” “啊?” “我要去当教练了,可以顺便照顾你,走不走?” 姜映雪看着面前头发蓬乱的教练,眼中渐渐由茫然转为欣喜,最后期待地问:“教练,是真的吗!” 周嘉阳微笑着点头:“嗯,是真的。” 她高兴得要跳起来,但是因为脚上沉重的冰鞋没跳多高,反而往前摔去,幸好周嘉阳眼疾手快地把她拉住了:“悠着点儿,我不想带个残疾人士过去。” 说着,他们的嘴角扬起了同样开心的弧度。 这天姜映雪先去了小姨家,跟她说了这件事,许媛虽然舍不得她离开A城去当运动员,但既然是小姑娘自己想做的,她就支持,帮她给她妈打电话说了。 电话对面,许婉也没反对,但她想跟姜映雪说几句话。 许媛把手机凑到了姜映雪耳边,她只好不情不愿地听了:“刚才跟你小姨说了,明天带你去办银行卡,以后我直接打你卡上,自己保管不好的话交给教练。” 小映雪嘟着嘴应了一声:“嗯哼。” “行了,就这样,没钱跟我说。” “嗯哼。” 对面就把电话挂了。 和当年走的时候一样干脆利落。 姜映雪嘴撅得更高了,问小姨:“她现在在哪儿呢?” “好像在法国出差?” “噢。” 由此可见,沈冰年家的生意至少做到法国了。 许媛揉了揉别扭的小姑娘:“小姨送你回去,把要用的东西都拿过来,以后就不用再回家了。” 姜映雪到家拿东西时,姜父等人似乎刚洗完澡,一起在客厅看电视。 姜父看到她,斥责道:“你还知道回来!”他当然知道姜映雪是去她小姨家住了,但是骨头硬到整整一周才回来,让他感到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去把《孟子》滕文公下抄一遍,不抄完不许睡!” “你真给文化人丢脸!还让我抄《孟子》,不就是想说‘无父无君,是禽兽也’吗?你觉得你配当父亲吗?”姜映雪十分嚣张地说,“我是回来拿东西,以后再也不回来了,你是不是很高兴呀?我比你更高兴!” 她走进房间,从书包里拿出小姨给她装的几个大袋子,把自己的衣服、文具、发饰等东西全往里面塞,直接把整个房间掏空了。 姜父坐不住了,赶过来,厉声道:“你要干什么,敢搬出去就别再回来!”他料定姜映雪在许媛那呆不久。 一般小孩子也许就被吓住了,但姜映雪现在有底气,才不怕他:“我就是敢搬出去,还有,别以为我走了你就无事一身轻,你一样要给我抚养费,给多少就让许婉跟你谈吧!” 姜父虽然确实不想带这个前妻的女儿,但好歹是他第一个孩子,小时候也是好好教导过的,现在长大了跟他想象中女儿应该有的样子差了十万八千里,居然管她妈直呼其名,他的失望难以言表。 “姜映雪,你怎么变成这样?一开始就不该让你去学花滑,整个人都学野了!”他颤着手说,“赶紧把东西给我放回去,明天开始放学就回家,不许再去花滑班!” “你、管、不、着!” 姜映雪对他做了个鬼脸,东西太重,她自己拿不动,下楼喊小姨帮她一起搬上车。 等全部搬完,她才狡黠地笑着说:“我不但要学花滑,我还要去当专业运动员了!以后你也不用去现场,就在电视里看我比赛吧。” “再见啦,狗爸爸!” 第18章 谁也别想给我拆对! 终于当着他的面把这个称呼喊出来了! 姜映雪做了一直想做的事, 看着他的表情,神清气爽。 她说完,怕挨揍, 飞快地跑上车让小姨赶紧走。 许媛一边打方向盘一边乐:“你爸今天都快被你气死了。” “管他呢, 他也没少气我。” …… 去上海前,许媛带她办了银行卡,告诉她以后她爸妈的生活费都会给她打到卡上, 然后拿出一部新手机, 塞到她手里。 “虽然你妈吧,确实不负责任地扔下你走了, 但这手机是她让我给你买的, 我就不捡这个功劳了。以后我不在,你有什么短缺自己跟她说, 不想跟她说话就发短信,要是心情不好呢就找小姨。”许媛看着她坐上去往上海的大巴,在车窗外挥手,“小映雪, 加油啊!” 姜映雪本来是很高兴的,但是真正到了和小姨分开的时候,还是掉了眼泪, 趴到窗边说:“小姨,你要幸福!等你结婚的时候我回来给你当伴娘!” 许媛不住点头, 红着眼睛强忍泪意,又对姜映雪旁边的周嘉阳嘱咐:“周教练,孩子就交给你了。” “嗯,放心吧。” 许媛返身朝大巴相反的方向走出一段路,这才抬手擦泪。 车里的小映雪抱着手机盒抽噎, 幸好周嘉阳有先见之明,往她嘴里塞了颗糖,小姑娘这才平复下来,扑闪着像被洗涤过的黑宝石一样明亮的大眼睛,总算有心情去拆手机盒,看人生的第 一部手机了。 大巴开始发动引擎,准备出发,小映雪拿着新手机左看右看,忽然,有人用力拍打大巴车门,打开后冲上来一个红衣小少年。 “姜映雪!” “哎!”一个扎双马尾的可爱小袋脑从高大的汽车椅背后探出来。 沈冰年看到一周多没见的小姑娘,更加坚定了想法:“你等我,我会来找你的!不许找其他舞伴!” 咦? 姜映雪想了想,把这句话理解为“下次请你吃饭”这类意思。不过沈冰年居然来送她,已经够让人感动了。 于是她也没破坏氛围,甜甜地对他笑了一下:“嗯!” 急匆匆赶来的少年放心了,看着她的笑容心里像喝了蜜一样甜,于是也很温柔地对她笑了笑。 可惜没能多维持两秒,司机终于反应过来,把捣乱的家伙赶下了车。 车辆朝着上海的方向驶去。 …… 姜映雪和周嘉阳到了上海,住进花滑中心安排的房子里,两室一厅,他们很快分好了房间,各自占据一个卧室。 办完各种手续之后,她跟教练一起进入了花滑训练中心,正式成为这里最小的一名学员。 花滑中心这两年为国家队输送人才,规模虽然和北方省份没法比,但这里还是积累了几对冰舞选手,其中除了她之外,年纪最小的是一对十四五岁的小哥哥小姐姐。 “要是再早一点来,文棠文枫他们还在呢,刚进国家队。”范敏禾有些骄傲地说。 因为叶文枫和叶文棠今年也才十四岁,第一次参加青年组的比赛就被国家队选中带走了。 进了花滑中心之后,生活和之前不太一样,她现在每天在冰上的时间更多了,只有上午去这里的小学上课,下午开始就在花滑中心,除了周教练在这里专门教滑行,还有其他教练一起教他们。 姜映雪虽然在车上答应了沈冰年等他,但并没有真正把这句话放在心上,毕竟他要去音乐附中上学,不用想就知道,他是不可能来的。 她想得很明白,但现实却是根本没有舞伴跟她搭档,其他哥哥姐姐们配合练习时,她只能自己一个人训练。 这天,有对冰舞组合的女孩子生病了,男孩子只能一个人练习,正好姜映雪一直没人跟她搭一下,教练就让他们两个这节课配合。 男生叫魏立,虽然还没成年,但是已经发育,身高上已经是成年人的身量,跟周嘉阳差不多高,小映雪才到他胸口的位置,配合起来十分不和谐。 好在他对冰舞队里这个最小的妹妹很关爱,努力配合她,放慢速度,低头看着两人的步法,时不时帮她纠正。 冰舞队一片其乐融融的景象,这时,冰场的大门乍然被人推开,这动静出乎意料,所有人都往那边看去。 冰场外午后的阳光正好,光线从背后斜照着少年的身影,一个身材比例完美的小少年站在门口。 沈冰年目光一扫,一眼就看到了冰场里那个小笨蛋,她居然跟别的男生在一起训练! 他很生气,很生气很生气,本来已经决定以后不跟她吵架了,要好好对妹妹的,结果! 她在车上答应得好好的,结果才几天的工夫就搭上了新舞伴! 亏他还真情实感地相信了! 沈冰年一口老血哽在喉咙里,难受得他直接冲过去:“姜映雪!” “你是什么笨蛋眼光,就跟这么老的人搭档?你、你简直气死我了!” 善良又清秀的冰舞小哥哥:“?”你礼貌吗,小朋友? 沈冰年动作极快,姜映雪和魏立还没完全反应过来,教练堪堪停下指导另一组的动作,朝这边看过来,他已经踏上冰面,红衣张扬,脚踏一双冰鞋仿佛哪吒踩了风火轮,伸手一拉就把姜映雪拽了过去,滑到教练面前。 他表情傲慢极了,把姜映雪的小脑袋往胸前一按:“谁也别想拆我的对!” 教练还有点懵,也许是因为冰舞在花滑队里的地位,很有几分中提琴在乐队里的意思,相对其他竞技项目来说,选手性格也偏向佛系,他们就没见过性子这么张扬的孩子。 最先说话的是姜映雪,她都被闷得喘不过气了,但她最关心的还是她的头发。 “沈冰年,头发都被你弄乱了!” 她自己只会绑低低的辫子,不太好看,今天是一个冰舞姐姐帮她梳的丸子头。 小姑娘挣扎着从他的臂弯里出来,不愧是能托举的手臂,力气未免也太大了点,她费劲得小脸都涨红了,扶着有点松了的头发瞪沈冰年,衬得眼睛格外明亮。 “干嘛!”沈冰年又把她揽了过去,这回总算没按头,抓着肩膀,微低了头看她,“你就是我的女伴!” 好在范敏禾反应过来了,才没让他们吵下去。 她大喜过望,正愁姜映雪找不到伴,之前看好的沈冰年居然自己就跑来了! “小朋友,你真要来学冰舞啊?” “别叫我小朋友,我叫沈冰年。”他根本还没发育,跟姜映雪如出一辙的小孩儿模样,心里却同样觉得自己很大了,至少比八岁时大了三岁,也比姜映雪大了两岁,“没错,我决定来了,但是,你们不许拆对!!!” 远处本来在休息听到动静过来的周嘉阳扶额,傻小子,全场就你们一对小朋友,拆什么拆,巴不得你能过来好凑成一对呢。 范敏禾心里直呼捡到宝了,这宝还是自己送上门来的,面上却不动声色:“那我得跟你家长聊过才行啊,沈总同意吗?” “我爸不在,你跟我管家谈吧。”小少爷霸气道。 范敏禾点点头,把周嘉阳找过来,自己去找那位管家,只觉得今天的阳光都比往日灿烂,仿佛复现了那一年,她见到周嘉阳时的激动心情。 单看沈冰年刚刚的滑行就知道,他真正实力居然比那天比赛展现的还要好,不愧是周嘉阳带出来的学生! 周嘉阳对付沈冰年有经验多了,先让他给刚才的大哥哥道歉,沈冰年梗着脖子拒不道歉之后,他说:“行啊,那我让你练女步,小映雪跟我搭,你跟他搭。要这样搭哦?” 他摆出了刚才大家的握法。 简直魔鬼! 可怕的是,沈冰年比姜映雪高一些,光从身高看,他跟这个哥哥配合,居然比姜映雪合适…… 沈冰年无法想象自己跟抢他女伴的人配合还是自己跳女步,深深吸了两口气,才走到魏立面前:“对不起。” “没关系,我不跟小朋友计较。”魏立很温和地说。 沈冰年既然道歉了还是诚心诚意的,虽然小朋友这个称呼让他那口老血又翻涌起来了,却也硬生生憋着没再说什么。 就是手上把姜映雪捏得很紧,惹得小姑娘又瞪了他一眼。 周嘉阳看在他认错态度良好的份上,这才忍住了很想揍人的手。 …… 沈冰年不在的时候,其他队员对姜映雪的印象是,文文静静的小姑娘,总是一个人很认真地练习,结果沈冰年一来,大家才发现原来她这么活泼,这么能说会道,两个小朋友你一言我一语,吵起架来认真得可爱。 冰舞队里都热闹了不少,因为两个孩子的加入增添了不少生机。 沈冰年跟姜映雪自称,他来这里完全是因为这边的学校更好,对方看中了他的才华,既然如此诚心诚意地请他来这里上学,那他只好勉为其难地过来了。 然而没过一会儿,他的管家就过来喊他:“少爷,时间差不多,该去学校考试了。” 姜映雪不解地看向他:“你还要考什么试?” “你太小了,还不懂。”翻车的沈冰年只好糊弄她,飞快地下了冰面走人。 考什么,进这里的音乐学院附中当然也得考试啊! 姜映雪茫然地看着他走了,不过问了教练,教练说已经跟他家里聊过,接下来确实会在这里训练冰舞。得到这个答案,身处陌生城市的她,忽然觉得安心了许多。 也许是因为终于有舞伴了吧。 晚上的训练结束,姜映雪和周嘉阳一起回到住处,洗漱结束各自回了房间,快睡着时,大门忽然被人敲响。 周嘉阳起来去开门,小映雪也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从床上起来。 她打开房门,就见沈冰年站在客厅里,正跟周教练互相对峙。 “这里没你房间,你不是有管家吗,跟他一块儿找地方住吧。”周嘉阳把他往外推,准备关门。 “他已经被我赶回去了,我不住这住哪儿?”沈冰年努力抵抗教练。 “谁让你赶人的,不是说这里的小孩儿都要有家长陪同吗,你没家长自己怎么过?” “您……您不就是我的家长吗?”沈冰年重新进了客厅,看到穿小白兔睡裙的姜映雪,又软又可爱,差点让他忘了要说什么,顿了一下才想起来,“都带小啪叽了,一样是学生,不能区别对待吧?” 周嘉阳的头开始疼了,小映雪很乖,带就带了,再带一个……不是,他才二十多岁的大好青年,怎么就成两个孩子的家长了? 但大晚上他也不可能真把沈冰年赶出去,薅着头发走进房间冷静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从里面扔出一个枕头:“你睡客厅,别想抢我的床!” 沈冰年接住枕头,瞥了一眼教练紧闭的房门,又瞥了一眼小笨蛋紧跟着关上的房门,走到沙发上躺下来。 他什么时候不是被人捧着,连出去比赛都是住五星级酒店,现在居然沦落到睡沙发! 这可真是太心酸了。 但他闭着眼睛,唇角却带着隐隐的笑意。 嗯,一定是因为今天考试太顺利了,不费吹灰之力就高分通过考核,等九月开学就可以去附中了。他可真是个小天才。 …… 沈冰年来了之后,姜映雪的训练终于步入正轨,无论是冰舞课还是国标舞课,她都有了跟她一起的小伙伴。 而且因为沈冰年特别给力,他们有时候甚至能完成得比其他哥哥姐姐都好,教练还会让他们上去给大家当示范。 新的生活又渐渐平稳下来,周教练开始琢磨上海的哪块地方适合让他开烧烤摊,两个小朋友每天吃着花滑中心提供的营养套餐,一天天长大,转眼间,姜映雪十二岁了。 *** 姜映雪自己觉得,十二岁和九岁的她差别不大,因为九岁时,她就认定自己已经长大了,十二岁自然还是差不多。 她只是从小学升入初中,哪怕每天学习的时间比别人少,功课又增加了好几门,依然保持第一名的好成绩,让老师屡屡夸奖。 非要说什么不同,就是冰舞。 因为她和沈冰年在上个赛季的少年组比赛中拿了第一,按照前三名可以提前参加国内青年组比赛的规则,这个赛季他们就要去参加青年组的花滑全国锦标赛了。 进入十二月,飘落的梧桐叶为大地镀了一层浅金,小映雪穿着厚厚的羽绒服,把自己裹得像个球,只露出一张扎着丸子头的小脸,褪去了几分儿童的稚嫩,更多了小少女的灵动。 大家在机场候机,沈冰年无所事事地看着她捧着平板,戴着耳机,刚才在路上有些冷,鼻子冻着了,泛着粉红,就像小兔子那么可爱。可惜她就一个劲儿地盯着屏幕,眼睛都不抬一下。 沈冰年无聊了,只好去拽她的头发,换来她一个眼刀,又继续埋头追剧。 她最讨厌有人弄乱她的头发,今天的头发是她自己梳的,这几年在冰舞队小姐姐们的帮助下,她终于学会自己梳好看的头发了。 “喂,有这么好看吗?” 少年大冷天也只穿了并不算厚的外套,站在少女面前,姿态不羁又随性,十分酷炫,机场里好多女孩子朝他看,偏偏姜映雪毫无所觉。她在看《恶作剧之吻》,追剧追得停不下来。 沈冰年等了会儿,没听到回答,发现她两只耳朵都塞了耳机,根本就没听到他说话! 他过去扯下女孩儿的耳机:“这种肥皂剧有什么好看的,我真怀疑你这智商怎么考出一百分。” 姜映雪平时要学习,还要练习冰舞、国标,时不时地测试体能,好不容易趁候机的时间追个剧,还要被打断。 她终于肯给沈冰年一点目光了,花瓣一样美丽的小嘴一张:“沈冰年,你真幼稚。”又抢回耳机,抱着平板挪到周嘉阳身边,继续看剧。 在周嘉阳身边,沈冰年就不敢乱来了,哪怕周嘉阳戴着鸭舌帽靠在椅背上补觉。 沈冰年被气得牙痒痒,可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总是控制不住自己,就想跟姜映雪多说说话,希望她多看看自己,哪怕吵架那样也可以。 他只能安慰自己,天才多少和普通人有些不一样,癖好奇怪了一些仿佛也是可以理解的? 幸好他不知道,此刻的姜映雪正在心里嘀咕,这家伙的中二期也太久了…… 好不容易要登机了,姜映雪终于收起平板,沈冰年这才有机会跟她说上话:“真有这么好看呀?” “嗯,是我得不到的爱情,所以看看满足一下想象。” “怎么就得不到了?你才多大呀?” 姜映雪瞥了他一眼:“因为女主是F班的女生,我这个成绩去哪里都是尖子班,注定体会不到F班女生被男神喜欢的幸福。” 他们走上飞机,座位正好在一起,于是姜映雪继续说:“有得必有失,谁让我这么聪明呢。” “……” 沈冰年显然对他心里的小笨蛋居然觉得自己很聪明这件事感到震惊,他想了想说:“比赛的歌曲你熟悉了吗?” “这个……等到了酒店,我再熟悉熟悉?”说起音乐,她就有些心虚。 “就这,你还敢说你聪明?”沈冰年道,“我,听了一遍就能自己弹出来,希望你对自己有更清晰的认知,小、笨、蛋。” 姜映雪嘟起嘴,她对音乐的感受力确实弱了些,沈冰年有天赋也用不着老拿这个打击她吧? 沈冰年心里却在想,就她这样听几百遍歌都记不住旋律的样子,假如可以分班,当然是F班的,他才是A班的尖子生。 小姑娘把头扭到窗外不理他了,他又凑过去说:“都快比赛了,我们要抓紧时间,争分夺秒。” “哦。” “所以,我现在就帮你复习。” 少年牵过小少女的手,左手轻轻按住她的手指,不让她乱动,右手像弹钢琴一样在她手心弹奏。 “你在干什么呀。”姜映雪手心痒痒的,缩在座位里笑,前后都是队里的教练、队员,她不敢太大声,努力忍着,白嫩的小脸都红了,“快停下,太痒了……” “让你记住,灯——等灯噔等灯,等灯噔等灯……”他一边小声唱着旋律,一边弹。 练过很多次的背景乐,这么一唱姜映雪当然就知道了,忙说:“我知道了,你别玩儿了。” 沈冰年就不再唱,但仍在她手心弹奏。 小少女面颊像三月的桃花,眼睛笑得月牙儿一般,只能看到墨黑的瞳仁,和扑闪的睫毛一样黑,他看着她,就像看五线谱那么专注,入迷。 姜映雪挣扎了一会儿,没反抗成功,也就随他去了。反正弹出花来她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弹些什么…… 飞机开始滑行,缓缓升向万米高空。 姜映雪在手心羽毛一样的触感中慢慢睡着了,沈冰年停下手里的动作,牵着每天训练都要牵的手,总觉得她和自己反着长,手越来越软、越来越嫩了。 他就这么出了会儿神。 音乐小天才不是很了解人体生长的原理,左右看了会儿,琢磨不透,又轻轻放下了。 他让空姐拿了一条小毯子,自然不是给裹成球一样的姜映雪盖的,自己盖上毯子,脸朝向背对姜映雪那边的过道,眼睛一闭也开始睡觉。 他还没忘记三年前这个笨蛋答应他不找其他舞伴,结果才短短几天时间,他匆匆忙忙地处理完学校那边的事赶到上海,就看到她和别人在一起练习的场景! 于是他这会儿终于想起,自己当时发誓跟她势不两立,所以,他绝对不会做给她盖毯子这样的事情! 过道对面是看似一直在补觉实则根本没睡着的周嘉阳,一不小心围观了全过程。 鸭舌帽下的眼睛睁开,看了一眼睡得正香的两个小家伙,不禁感慨自己可能真的老了。 都不太看得懂小朋友的操作了。 *** 可能因为睡觉前沈冰年弹背景乐的操作,姜映雪感觉梦里都是那个旋律,下了飞机还没完全醒,迷迷糊糊地跟着大家走,连要拿自己的行李都忘了,直到看到沈冰年拿着她的东西走过来才清醒了些,下意识地伸手去接过来自己拿。 “算了,我拿吧。” “用不着,我自己能拿。”她才不会给沈冰年任何可以让他夸奖自己的理由,保不准哪次吵架就因此落了下风。 “你以为我是为了你吗?怎么可能!我是怕你拎多了东西把肌肉练出来了,我还要举你,到头来累的还不是我!” 姜映雪硬是被他的逻辑赶跑了最后一丝困意,用她总考第一的聪明小脑袋想了想,确实没毛病。 呵,都说A城男人精明,沈冰年可不就是典型。连现在拿行李将来更省力气这样的事都算得明明白白。 她就说,沈冰年怎么可能突然这么好心! 于是姜映雪双手插兜,轻轻松松地走着,耳朵里又塞上了耳机。这回终于是在听比赛要用的音乐了。 沈冰年扛着两个大行李箱,穿着一身不厚的衣服都在冰天雪地的东北热出了一身汗。 周嘉阳觉得自己总算明白他为什么穿这么少了,不由凑过去夸了一句:“真有先见之明。” …… 终于到了酒店,沈冰年把姜映雪的银粉大行李箱推荐她的房间,饶是他天天训练体能,又习惯了托举,这会儿也忍不住喘气。 “姜映雪,你箱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东西,怎么那么沉!” 姜映雪无语地看了他一眼:“我怎么知道,行李不是你收拾的吗?” 她本来是想自己收拾的,但是沈冰年就是不相信她自己能整理好,就因为她十岁的时候,有一次比赛忘记带盘头发的发卡了,一直被他念叨,后来干脆自己动手替她收拾了。 沈冰年收拾的行李又整洁又齐全,没出过岔子,于是每次出发比赛前,都是他暴躁地拉过她的箱子,一边神情崩溃一边收拾,她拦也拦不住…… 以至于她甚至怀疑,沈冰年是不是有点强迫症,把东西放得整整齐齐就会很有成就感? 沈冰年想起这件事了,他自己收拾出来的箱子,沉也只能忍了,默默咽下所有的话语,回自己房间。 队里给大家安排的都是两人间。跟姜映雪一个房间的是个冰舞姐姐,叫唐果,正是之前魏立的女伴。 他们今年二十岁,已经升入成年组,跟姜映雪沈冰年并没有竞争关系。 之前大家天天一起训练,是关系很好的队友,可是大家并不清楚姜映雪和沈冰年在家里的事,唐果听到姜映雪的行李都是沈冰年收拾的,惊讶极了:“天哪,小冰年看起来冷冷的,居然还会帮你收拾行李?我以为他是绝对不会自己动手做家务那种小少爷呢。” “他冷?”姜映雪吃惊,就这中二病晚期的性格叫冷? 唐果嘿嘿一笑,他对姜映雪当然不冷,别人可没有这种待遇。 和沈冰年一个房间的,就是第一次见面就让他恼火极了的魏立。 沈冰年走进房间,正如唐果所说的那样,十分高冷地跟对方点头示意了一下,一句话也没说,打开行李箱就拿出指挥谱和指挥棒,走到窗边,对着玻璃窗前东北无边无际的茫茫白雪,旁若无人地练习起来。 仿佛他不是在这家普普通通的酒店,而是身处最豪华的音乐大厅。 他既要保证自己在附中的成绩是别人可望不可即的程度,给自己从小的盛名一个交代,又要保证冰舞的训练,总不能连姜映雪都比不上,其实在背后付出了比同龄人更多的努力。 幸好,冰舞这个项目学的人一直很少,这几年他和姜映雪在少年组就没怎么遇到过对手,一直赢得很轻松。 魏立知道这个小师弟的情况,虽然他说话实在欠揍,但天赋和毅力都让人佩服。况且沈冰年比他小了那么多岁,想计较也计较不起来,看了他一眼,戴上耳机安静地看往年比赛视频,不去打扰他。 教练们给了大家几个小时的时间休息调整,到了晚饭时间,喊大家一起出去吃饭。 放下指挥棒的少年很自然地走到小少女身边,跟她一起往外走,和其他双人滑选手、冰舞选手没什么不同。 东北菜和南方的饮食不太一样,提供的餐食里居然出现了著名的猪肉炖粉条和小鸡炖蘑菇两道菜。 花滑选手对体重控制十分严格,平时在训练中心都按守则吃饭,万一碰上体重超标教练还会盯着减少食物摄入,时间久了,只要不是幅度特别大的减肥,大家一般都自觉遵守。 但是这两道菜对常年在花滑中心、不吃外食的选手们来说,实在太有诱惑力了。 尤其是唐果,她比较容易胖,平时就是教练盯梢的重点对象,常年处于吃不饱的状态,现在一看到这菜,手情不自禁地往那两道菜伸。 魏立无奈地说:“你就少吃点吧,我怕我都快举不动了……” “一点点?” 魏立点头,唐果就真的只夹了一点点。 沈冰年就不一样了,他看到姜映雪往那两道菜瞄,直接动手往她盘子里夹。 “哎,够了够了……”姜映雪看着盘子里的肉咽了咽口水,“你是不是想让我长胖然后被教练增加训练量?” 沈冰年没说话,停下手,给自己夹菜。他给自己拿的菜却很少,还全是菜叶子。 姜映雪愈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想,坐下来吃饭时,默默把肉往沈冰年盘子里分了一半,别想让她一个人胖,要胖一起胖,要减一起减。 “你干嘛?”沈冰年不满。 “哼。” “笨蛋。”沈冰年低声说了句。 她不多吃点长高,他不少吃点别再长高,他们的身高都快不适合了。 可是他看着姜映雪放进他盘子里的菜,到底还是没多说什么,默默吃完了,然后等小笨蛋慢吞吞地细嚼慢咽,吃到她觉得好吃的东西时,眼睛都会发光。 坐在他们旁边吃饭的唐果戳了戳魏立的盘子,示意他看旁边两个小朋友,心里有点羡慕。 也只有还在生长期的选手可以这样比较自由地吃饭了,更让她羡慕的是,大家一起训练,沈冰年明明是冰舞男选手中年纪最小的,却从来没说过姜映雪重,托举也是最稳的。 魏立看懂了唐果的意思,同样用眼神说,可是,小映雪也一直没胖过呀。 有些事情,羡慕也羡慕不来。 …… 周嘉阳等他们吃完,过来问:“吃饱了吗?吃饱了去训练?” 姜映雪摸着有点圆的小肚子,有点心虚地点头。唐果姐姐吃那么少,她却吃那么多,直接把肚子都吃圆了,等会儿一换紧身服上冰,她自己都羞愧…… 都怪沈冰年。 周嘉阳和范敏禾带着两对冰舞选手过去训练。 姜映雪换了衣服上冰,身材还完全是小孩儿的样子,根本还没发育,沈冰年近来却已经拔高不少。 她眼看着自己只到沈冰年下巴了,忍不住说:“你能不能长慢点啊?” 沈冰年叹气,她给他夹菜的时候怎么不想想这件事呢? 但是,再笨也是自己的小女伴,他能怎么办,只能认了。 周嘉阳正盯着他们训练,前几年出来比赛,一直是范敏禾带人,今年这两个孩子升了青年组,范敏禾硬是把他拉来了。 他看着迎面走过来的老熟人,心里叹的气比沈冰年还深沉。他就知道来参加全国性的比赛会碰到老熟人,没想到这么快,比赛都还没开幕就碰面了。 姜映雪顺着教练的目光往后看,立刻被一个冷峻的青年男人吸引了目光,抓着沈冰年的手:“扎特,那个人好帅啊!” 沈冰年:“……”你觉得帅就罢了,还非得说出来? 他随意看了一眼,不屑道:“有我好看吗?” “有啊!” “……”再见。 他记得这已经不是姜映雪第一次说别的男人比他好看了! 生气了,哄不好那种。 然而还没等沈冰年把生气表现出来,就见那男人朝他们这边走过来了! 姜映雪不愧是刚看过偶像剧的人,弱弱地问沈冰年:“他该不会是在向我走来吧,我不认识他啊……” 沈冰年颇有敌意地看着那男人,倒要看看他过来干嘛,就听对方喊了一声:“小舅舅。”对周嘉阳喊的。 咦……姜映雪看着他,眨眨眼,再眨眨眼,她好像想起来了,这个男生该不会是之前在教练烧烤摊上见过的小哥哥吧。 沈冰年也想起来了,就是这个人,在好几年之前,姜映雪就说过他比自己好看! 没想到她两次说的居然是同一个人,虽然少了一个人,可他好像更不爽了,用挑剔地目光打量一身黑衣的劲瘦青年。 周嘉阳先看了一眼之前跟陆煜在一起的人,见对方没有过来的意思,这才看向陆煜:“你这得有一米八了吧……状态怎么样?” “一米七八,掌握了全部三周跳,已经在练四周跳。”陆煜简短地回答。 周嘉阳赞许地点头,知道他已经成功度过发育关,这个成绩在男单青年组应该是数一数二的了。 外甥从小就自律,似乎用不着太过担心,于是他问:“文枫文棠他们呢?” 正说着,就听到一个活泼的女声:“嘉阳哥!真的是你!” 周嘉阳应了一声,想起他们兄妹和自己外甥一样大,应该都是十七岁,便问了句:“你们升组了吗?” “这次参加的是青年组。”叶文棠说。 “噢。”周嘉阳看向两个小朋友,“这下你们遇到劲敌了,这俩哥哥姐姐可不简单,从小就一战成名的。” 叶文枫和叶文棠小时候几乎长得一样,第一次参加比赛就因为长相受到了很多关注,这样的关注在冰舞选手中是独一份。 叶文棠笑着说:“我知道他们啊,年哥雪妹,去年少年组的第一,粉丝可比我们多。有您和范教练带,您都不知道我有多羡慕。” 时间过得太快,当年她还担心因为周嘉阳的事,影响陆煜进国家队,后来陆煜成绩卓越,自然而然地被选入了国家队,紧接着他们兄妹也去了,一切担心的事情都没有发生。 而随着时间过得更久,连周嘉阳这个名字都越来越少听到,再一次听到他被人提起,竟是因为带出了少年组的冠军。 周嘉阳谦虚地说:“还行吧。” 陆煜几人打完招呼就走了,周嘉阳见两个孩子不知道又在闹什么别扭,喊道:“又在干嘛呢,还不赶紧训练,青年组的比赛可没有少年组那么容易。” 互相瞪着的两个人一起过来,周嘉阳看着他们的动作,感慨道:“从小一起训练就是好,你们现在的默契度跟双胞胎也差不了多少了。” 姜映雪没觉得她跟沈冰年有默契,觉得他只有精准让自己生气的默契。 果然,沈冰年说:“对哦,我听说两个人在一起久了会长得越来越像,你说我没人家好看,那只能是我的颜值被你拉低了。” 姜映雪都不知道他一天到晚哪来那么多歪理,简直要被气笑了:“幸好我们都是双眼皮。” “按照你的理论,要是我们一个单眼皮,一个双眼皮,长得越来越像之后岂不是会变成一只眼睛单、一只眼睛双?” 沈冰年听着,余光瞥到周嘉阳:“教练是单眼皮……” 他们跟教练在一起的时间也一样很长,两个双眼皮突然惊恐,他们该不会某一天真的跟教练中和颜值吧? 周嘉阳:“……你们是不是嫌训练量太少了?” 第19章 年哥雪妹,入股不亏。…… 这天晚上的训练状况不算太好。 小啪叽不负盛名, 又摔了两跤,沈冰年前段时间忙于一场音乐比赛,训练时间大大缩短, 纵使天赋过人, 到底还是受到了一些影响。 周嘉阳一副“就说你们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的表情,带着两个崽子回酒店。 姜映雪和沈冰年被训了一顿,没了之前的嚣张气焰, 一左一右地跟着周嘉阳走, 格外安静。 他们安静了,周嘉阳反倒有些不习惯:“怎么啦, 怎么都不说话了?没练好还怪我凶啊?” “不是, 是因为你不够凶,我们在反省自己。” 周嘉阳和范敏禾都是他们的教练, 但平时还是周嘉阳管他们多一些,范敏禾管唐果和魏立更多,也不知道是不是教练内部进行了分工。 姜映雪挺庆幸,因为相对来说, 范教练比较严厉,如果练不好会很严肃地批评,唐果他们好几次被训得头都不敢抬, 周教练却不一样,他批评人也跟开玩笑似的, 那种玩世不恭的表情,被骂了大家还敢在底下偷笑。 教练好得过分,小映雪怕达不到批评的效果,就自己再反省一下。 周嘉阳听了,淡淡道:“没必要, 唐果两个反省得还少吗?除了增加心理负担还有什么用处?你们两个赶紧给我乐呵起来。” 沈冰年:“教练,我觉得你奶爸当得越来越熟练了,现在心灵导师语录信手捏来。” 周嘉阳的肝火不知道为什么又上来了,他还是个大好青年! 姜映雪:“教练你别生气,还有更生气的,唐果姐姐约我回去斗地主……我能答应吧?” “……那啥,你们还是继续自我反省吧,反省反省,挺好的。” …… 等周嘉阳回了自己房间,沈冰年一扯姜映雪的袖子:“你们两个人怎么斗地主?” “还有魏立啊,她跟我说这回几对实力强的都在青年组,成年组的竞争很小,他们高兴得要打牌庆祝呢,我就是给他们凑个人头。” 沈冰年:“那你还有心思打牌,碰上强手的是我们啊!” “我没心思也没用啊,还不如放平心态。” 姜映雪打开门,唐果和魏立已经在她们房间了,沈冰年一看他在,也挤进来,还是对姜映雪说:“不行,我不能看着你放弃挣扎,比赛结束前我们必须抓紧每分每秒。” “教练都答应了!他说不超过晚上十一点就可以!” 姜映雪都坐下来准备跟他们一起分牌了,沈冰年仗着力气大,往她腰上一掐,把她拉了起来:“我不答应,我们继续训练。” “……” “好好好,就算我愿意继续训练,这里怎么训练啊?你想冰天雪地的下楼去做陆地训练吗?” “再熟悉熟悉音乐。”沈冰年说,“你知道其实每个小节的音乐就跟文字一样,是有意思的吗?我再把曲子给你分析分析。” 姜映雪深深吸了口气,她觉得沈冰年就是故意不想让她打牌,任何她快乐的事情他总要出来搞点破坏。 她怀疑这家伙真能干出在这里旁若无人给大家分析曲子的事,怕影响唐果他们的心情,只好说:“哥哥姐姐,我把他带走了,你们两个人凑合一下玩吧,我十一点再回来。”转身拿上充电器,“走,你最好真能分析出什么来。” “你拿充电器干嘛?” “歌不在手机里吗,今晚就跟你好好分析音乐!” 姜映雪拽着沈冰年去了他房间,一进门,就把他们要用的音乐外放,然后盯着沈冰年,显然是在说,你说啊。 沈冰年微不可查地叹气:“先把衣服脱了。” 这里有暖气,他要是不说,姜映雪确实要把外套脱了,他一说,她立刻瞪大了眼睛,双手抱着自己:“你想干嘛!” 沈冰年懒得再说,嗤笑一声,走过去打开行李箱,拿出一瓶药水:“你自己就没感觉吗?今天那下摔得那么重,药都不上就想着打牌,你是不是真当自己是诺基亚了?” 姜映雪放的是他们自由舞的音乐,有些抒情,沈冰年在这样的音乐下,拿着药水,出乎意料地说了这么一段话,她怔了一下,忽然觉得,好像有点感动。 沈冰年见她还愣着不动,又暴躁起来了,直接上手把她羽绒服的拉链一拉到底:“就算你是手机,现在都用智能机了!” 姜映雪终于反应过来,把他推开,自己脱了外套,把毛衣袖子捋上去,夺过药水瓶,自己在手肘上涂药:“让我上药就上药,还绕那么一大圈。好了,还你。” “肩上呢,赶紧去卫生间自己弄好。” 姜映雪这才感觉到她的肩也有些疼。她记得今天摔的那一下是手肘着地,绑着绷带,问题不大,原来因为角度,还带到了肩。 也许是从小家庭的影响,她一直不是娇弱类型,往好了说是不矫情,说得不好听一点,就是不太把自己的身体放在心上。 除了刚学花滑那段时间,小姨认真地给她把所有地方都涂上药,后来回家住,那时候妈妈怀孕,根本没什么心思管她,她就自己胡乱涂,背上有些地方自己够不到的也就算了。 再接着跟爸爸住,更加不会管她有没有摔疼,久而久之她上药就变得很随性。尤其是后来觉得摔倒是一件很正常的事,练花滑哪有不摔的。 姜映雪默了默,没再说什么,拿着药去卫生间,对着镜子把肩到肩胛骨那块都擦了一遍,还配合手法自己按摩了一下,酸爽得倒吸一口凉气。 重新整理好衣服,这才走出去。 “谢啦。” “不用谢,我只是觉得来都来了,不想因为某个人手抬不起来退赛。” 她也没还嘴,只说:“来聊聊音乐?” 姜映雪一向对音乐不怎么感兴趣,能按编舞老师教的把动作按节拍完成就好,再要深入分析,她不是听不懂,就是自以为懂了还觉得别人啰嗦,实则并没有懂。 今天她总算愿意听了,沈冰年拿过她的手机,又拿来乐谱,听一段,讲一段,结合舞蹈动作,真的一小节一小节给她分析起来。 她这回是真的努力去听了,感觉沈冰年讲得也很专业,然后听得越来越安静,越来越安静,最后头一歪,靠在他肩上睡着了。 沈冰年发誓,但凡她再大两岁,他一定会直接把人揍醒,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是揪着她的丸子头把她拽起来,对着她的耳朵吼:“姜映雪!!!” “啊?”迷迷糊糊。 “你真是六窍通了五窍,一窍不通!” 正好十一点,沈冰年准时把她丢出了门外,连带着她的外套、手机和充电器。 今天他们为了赶飞机起得早,瞌睡劲儿上来的小啪叽茫然地拿着一堆东西,面对一扇显示出主人怒气的紧闭大门,缓了缓才想起要回自己房间,从口袋里掏出房卡开门。 门打开,她还没进去,魏立就慌里慌张地跑出去了。 姜映雪把东西放在床上,揉了揉眼睛,脑子发懵地对着唐果说:“唐果姐姐,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啊?” 她说完,大脑忽然震了一下,完全清醒了,唐果姐姐的嘴好像还肿了啊……不对,他们成年了干什么都正常,问题是她居然还给说出来了! 作为看过偶像剧的人,姜映雪懂了,并且感到有点尴尬,没敢多看唐果的神色,爬上床把自己卷进被子里:“那个,我梦游呢,我睡着了……”暗暗在被子里捶自己脑袋,她果然只要接触音乐就会变笨…… *** 第二天,还是留给他们的适应时间。 姜映雪偷瞄了一下唐果,跟以前没什么区别,偷偷松了口气,也假装昨天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就是出发去冰场的时候,很自觉地跑到了沈冰年身边,给她和魏立腾空间。 平时都是沈冰年主动跑到姜映雪身边的,今天他还在为昨天晚上姜映雪睡着的事生气,决定不理她了,没想到她又反常地自己跑了过来。 沈冰年没好气地说:“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 “啊?原谅什么?” 沈冰年:“……”很好,现在不仅是他的音乐被侮辱了,他整个人都被侮辱了! 沈冰年从排队到拿早餐都没理她,自己拿着盘子,很自闭地跑到一个角落吃饭去了,没按照以前的习惯坐唐果魏立旁边。 姜映雪一看,简直太合她心意了,她头一回觉得他们俩还是有那么一点默契的,捧着盘子想也不想就凑到了他身边。 沈冰年有点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感觉了,又怄气又觉得她还是很依赖自己的,就算他不理她,她也没跟唐果他们一起,而是跑过来找他。 但是,别以为这样就可以算了! 音乐是他最最最重要的东西,她居然敢在他那么认真分析音乐的时候睡着,他起码一天不理她! ……好像有点太久了,他想了想,一会儿训练起来可能没办法不理,那就至少这顿早餐不理她! 他下定了决心,恶狠狠地啃着白菜叶子,就见这笨蛋贼头贼脑地东张西望,然后悄摸摸地凑上来,小声道:“扎特,我们好像走在磕CP的第一线了!” 沈冰年下意识地出声:“嗯?”等说完,他心里懊恼,直呼上当了,闷头吃饭,暗暗提醒自己不能再说话。 姜映雪摸出手机,打开微博,递过去给他看:“TW组合,果粒CP,虽然磕的人少,但还是有人的!” 小小的脸蛋上有些激动:“我终于懂他们为什么要磕CP了,好羡慕唐果姐姐!” 假如她知道昨天唐果还在羡慕她,就会意识到人与人之间就是互相羡慕。 沈冰年翻了翻微博,看到上面一些唐果和魏立比赛时的照片,下面的评论一堆“太甜了”,轻笑一声:“我就说昨天魏立怎么脸这么红,还以为他斗地主输了多少呢,脸都气红了。” 他扒拉着照片:“这就甜,要求也太低了,冰舞不都有这些动作吗,那哪一对能不甜?” 姜映雪不高兴了,唐果姐姐是她追的第一对真人CP,不允许别人说他们不甜! 她当下就要抢回自己手机,被沈冰年躲过去,他在屏幕上戳啊戳,嘴里说着:“让我看看有没有我们……还真有?” 他饭都顾不上吃了,单手就把姜映雪要夺手机的两只小手按住,念出屏幕上的字:“少年组冠军JS组合,年哥雪妹,入股不亏,我愿称他们为神仙冰雪组合,超超超甜?” 原文末尾是三个感叹号,沈冰年读着读着,实在没忍住把它变成了疑问句。 然后猛然反应过来,他为什么又跟姜映雪说话了? 第20章 你有我。 还说了那么多字! 沈冰年脸都快绿了, 姜映雪以为他是生气别人说他们甜,终于抢回了手机,哼了一声:“又不是我想的, 要是可以选, 我也不想跟你成为别人口中的组合。” 沈冰年本来只是因为自己的决心又被推倒了怀疑人生,那段文字虽然写得十分失真,但是配上他们在赛场的照片, 他心里还隐约觉得有些舒坦, 但是听了姜映雪的话,他一点也不舒坦了。 “不跟我组合, 那你还想跟谁组合?那个魏立吗?人家都组成果粒CP了!” “你能不能别老拿魏立哥说事呀?” “那你说, 要是可以选,你要跟谁组合?” 姜映雪只是说个气话, 她当然没有可以选择的人选,作为男伴,单就冰场上的表现而言,她确实觉得沈冰年在她心里比其他任何人都好, 可他今天不知吃错了什么药,还非要刨根问底。 她本来想回一句“懒得跟你说”作为结束语,结果一抬头, 正好看到昨天那个周教练的外甥走过去跟他打招呼,昨天忘了问他叫什么, 于是她说:“就他那样的。” 沈冰年转头一看,原来是他! 结合姜映雪从小到大时隔六年一如既往觉得那人帅的审美,他信了,憋着气真的没再说话,他倒要看看这个外甥到底有什么水平。 …… 次日, 2014/2015赛季的花滑全国锦标赛终于正式开始。 最先开始的是男单短节目,但是男单和女单短节目结束后,今天还要比冰舞的短舞蹈。沈冰年虽然想看看男单那边的情况,但早上还是先陪同姜映雪整理发型、化妆。 她已经穿好了今天短舞蹈的裙子,本赛季国际滑联规定的舞步是斗牛舞、弗拉明戈和西班牙舞,女伴要饰演斗牛舞中的粉斗篷,她的裙子便选择了粉红裙摆,后摆比前摆长一些,转起圈来就像一个斗牛用的粉斗篷。 沈冰年和魏立已经换好了衣服,是大同小异的斗牛士装扮,打理了一下头发,便到两个女孩子的房间来等她们。 姜映雪这几年长大了些,已经在小姐姐们的耐心教导下学会了自己盘各种头发,虽然比起唐果的熟练,她的动作明显生疏不少,但好歹盘得可以看了。 不会像小时候,她妈妈刚走那会儿,自己都不会梳头发,披散着去俱乐部,沈冰年想帮她扎起来,结果更加弄得乱七八糟,还把她扯疼了,最后还是周嘉阳从裤兜里掏出一面小镜子,让她拿着,然后教她怎么梳低马尾。 她当时才七岁,手小,头发又密,根本梳不好别的发型,低马尾虽然不如高马尾好看,更没有双马尾那么可爱,好歹能自己把头发梳起来,不至于要剪成短发。 就这样,直到去花滑中心遇到美丽的冰舞小姐姐们之前,如果没有小姨帮她梳,她就只扎低马尾。 唐果他们在用盥洗室的镜子化妆梳头,姜映雪就坐在靠近门口的换衣镜前,一点一点把头发盘起来,沈冰年一个接一个地给她递黑色一字夹,看着她那头又黑又亮的长发慢慢变成好看的形状,心里有些感慨。 他至今记得周嘉阳掏出小镜子让她捧着看,帮她扎起头发的样子,这么多年过去,依然是他人生中见过最温馨一幕。 当然他也很好奇,为什么周教练一个大男人,还随身带一面小镜子。要不是他平时形象邋遢,沈冰年都怀疑他是自恋到一定份上了,比如烧烤卖到一半歇下来时,掏出镜子揽镜自怜一下什么的…… 沈冰年最后把一大朵暗红的花型发卡给她,固定在发包上,今天的盘发就完成了。 有些老气的斗牛舞女伴发型,她盘起来居然有种特殊的可爱。 “沈冰年,化妆品在哪儿?” “箱子里。”沈冰年打开她的银粉行李箱,他收拾的箱子,最清楚东西放在哪里,准确无误地拿出来,递给她。 化妆品是为了这个赛季的比赛特意去买的,之前在少年组姜映雪并没有特意化妆,只会涂一层口红,上一点眼影,他们现在升组了,又是需要明艳妆容的斗牛舞,她稚气未脱的样子不化浓妆不行。 姜映雪打开那个满满当当的化妆包,一样一样往外拿,每一样都看一下名称:“洗面奶在哪儿呢?” “……那你早上是用什么洗的脸?” “当然是用水啊,不然呢?” 这回答没毛病,沈冰年自己也是用水洗的,但是他看姜映雪这样子,忍不住问:“你该不会现在才第一次看这些东西吧?” “是啊,你不是从原位拿出来的吗?” “我的天……那你会不会用啊。”这么多东西,沈冰年看着都长得差不多,随手拿过几瓶,什么霜,什么乳,脑子里对这方面的知识储备为零,一片茫然,心里有些担忧。 姜映雪很淡定地说:“放心吧,我知道怎么用,已经提前关注了好几个美妆博主,首先要用洗面奶……找到了!” 她拿着一支洗面奶进盥洗室,跟唐果挤了挤,洗了把脸,期间唐果一边给自己涂遮瑕,一边不忘指点她两句:“在脸上涂开,搓揉几下,再把泡沫洗干净就好了。” 酒店里暖气足,沈冰年着急得有些热,把房间门打开了一小条缝透气。 姜映雪倒是有条不紊,她洗完脸走出来,根据自己记住的步骤,当真一瓶一瓶地往脸上涂抹那些东西,前两三瓶涂下去肤色并没有改变,然后才慢慢有了化妆的痕迹。 沈冰年看着看着觉得不太对:“化妆一般都是把自己化白一点的吧?我怎么觉得你这化完妆比原来还黄了?” 小姑娘原来的肤色是很嫩很嫩的白色,看上去就软软的,这一化妆都没有原来那种水灵灵的感觉了。 姜映雪照了照镜子,掏出手机对比:“没画错,你这么看,我跟她的肤色是不是一样了?” 她是照着以往跳斗牛舞的选手化的妆,底色就是这样,她又照着涂了烈焰红唇。 沈冰年一看,确实是这个样子没错,只是硬生生把一个可爱小姑娘装扮得成熟了好多岁,但是和发型衣服搭配着看,又还挺合适。 假如没有见过先前的她,现在的样子也十分美丽。 姜映雪不愧是考第一的脑子,第一次化妆居然让她自己完成下来了,只差最后一步,大浓妆需要画眼线,她拿着眼线笔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动手,一碰眼睛就眨得厉害。 涂了烈焰红唇的小姑娘正有些不知所措,盯着镜子里像是二十年后的自己发呆,忽然听到打开的那条门缝边传来对话声。 “让你不要眨眼睛你还眨,眼线都花了,赶紧把粉底和眼线笔拿出来。” “爸,到那边再弄吧,我想过去看男单的比赛,快来不及了……” 姜映雪透过镜子,看到那条门缝里站在一对父女,应该也是参加这次比赛的女选手,父亲帮她背着包,一手拎着冰鞋包,一手提着大保温杯。 “其他选手都是自己化的妆,就你什么都要老爸来,什么时候才能学会自己化?” “我才十五岁嘛,他们都是哥哥姐姐啊……” 他们说着,走开了,渐渐听不清声音。 十二岁的姜映雪坐在镜子前,仰头望着站在她身边的沈冰年,眼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 但是他发觉了。 少年猛地关上门,一手解开衬衫最上面的纽扣,一手从她手里夺过眼线笔,在小姑娘面前蹲下来:“不就是个眼线吗?我来帮你画!” 沈冰年哪里会画眼线,但姜映雪出奇地没有反驳,也许她这个时候真的很需要有一个人来帮她画眼线,不是妆容上的需求,而是心理上的。 就像五年前,她没阻止沈冰年帮她梳头发,就算弄得乱七八糟也比没有人帮她要好。 于是沈冰年真的帮她画了。 他蹲在少女面前,紧身亮钻黑底暗红纹上衣的女孩子微微倾下身来。 傲慢的斗牛士能征服最强壮的公牛,可他不能不珍视他的粉斗篷。那是他在斗牛场上立于不败之地的根本,是勇敢与崇高的斗牛士精神的象征,是这项死亡威胁下的艺术的唯一生机。 少女睁着黑宝石一样夺目的眼睛,沈冰年眨也不敢眨地注视着,小心地为那一对璀璨澄澈的双眸做一些修饰。 那本是一对天造的美眸,任何人工的修饰都显得冗余,只是因为比赛与表演的需要才来做这样的添凿。沈冰年觉得或许他该庆幸上帝给予他这样的荣幸,一如他能进入音乐的神圣殿堂那般。 “我、我能眨一下眼睛吗?”姜映雪不敢动。 沈冰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所以他微笑了一下。 姜映雪也就对他微笑了一下,顺便眨了眨睁得有点酸的眼睛。 沈冰年就把一切不愉快都忘了,只觉得他的小女伴可真漂亮。 唐果化完妆走出来,发现他们都弄得差不多了,惊讶道:“呀,小映雪自己都弄完啦?我本来还想帮你弄的。”她今天好像是慢了些,都是因为跟魏立在一起拖延了些时间…… 她看到沈冰年手里的眼线笔,又看看姜映雪的眼妆:“还不错,剩下的我来吧。” 唐果帮她贴了假睫毛,又在刚才的基础上稍微修了修眼线,满意地说:“这样就很完美啦!小映雪不但会自己盘头发,还会自己化妆了!” 姜映雪就像刚才那个小插曲没有发生过似的,骄傲地说:“那当然,谁让我聪明呢。” 谁也没反对这句话,唐果肯定地点头:“嗯,小映雪最棒了!” …… 大家收拾好,正好教练们过来喊人,大家都看了好几眼姜映雪的妆,纷纷夸她:“太漂亮了,我们冰舞队的小队花。” “范教练客气了,直接说整个花滑队的队花,绝对没问题!” 沈冰年在旁边偷偷打量刚披上及踝厚羽绒服的小姑娘,刚才还觉得她的妆把自己化老了,现在全部妆容完成,他又觉得非常好看,是和平时不同类型的好看。 大家去得不算早,但还是在比赛开始前到了。 先是男单的比赛,冰舞队几人一起在观众席上等待比赛开始。 沈冰年经过刚才的事,本来已经想不起要看某位男单选手这一茬,偏偏姜映雪还去问教练人家叫什么……他彻底记住陆煜这个名字了。 “即将要进行的是2014至2015全国花样滑冰锦标赛……” 第21章 斗牛士与粉斗篷。 沈冰年终于看到了陆煜的比赛。 他瞥了一眼全神贯注看着场上的姜映雪, 愤愤转头,准备用评价乐团演奏的态度对陆煜吹毛求疵一番。 然而,陆煜的表现超出了他的想象。他竟然不太能找到陆煜的问题, 平心而论, 作为一个十七岁的男单,他觉得陆煜很优秀。 “我们的男单已经这么强了吗……”沈冰年问,他怎么记得国内男单的一哥也就比这好不了多少? 姜映雪看到陆煜完成了一个4S(4周后内结环跳), 还有高难度的三周连跳, 就知道前天晚上他跟周教练说的话实在是谦虚了。 “还可以吧?”周嘉阳用很平淡的语气说,“现在的一哥退役后, 应该就是他了吧?” 沈冰年:“……” 他不由得更为专注地看起比赛。只见那青年男人面上表情不显, 身体却格外柔软灵活,看起来莫名就显得他很厉害的样子……最后陆煜的短节目暂时位于第一名。 沈冰年深吸了口气, 对姜映雪说:“等会儿我们也要第一。” 这下不等姜映雪说话,周嘉阳就说了:“年轻人,不要好高骛远,这次青年组好几对实力不错的, 你们两个正常发挥就好。”又对姜映雪道,“别有压力。” “嗯。”姜映雪点头,得意地看着沈冰年。 沈冰年对教练光明正大地偏袒姜映雪无可奈何, 反正教练对他们俩的态度一直都是这样,不服气也没有办法。 在青年组的竞争会比少年组激烈许多, 也是事实,那些选手比他们大了好几岁,各方面的能力都更强。 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姜映雪和沈冰年配合的感觉格外好,从第一步开始他就发现了。 以往姜映雪虽然也能完成编舞老师编的动作, 但她很难表现出舞蹈应该有的感觉,怎么跳都是可爱的风格,要她表现明艳妩媚几乎不可能,导致编舞老师都有些崩溃。 但是谁让她只有十二岁,要让一个小女孩表现出那种成熟女人的东西,确实有些强人所难,所以当编舞老师问了他们国标课的情况,得知姜映雪哪怕是跳拉丁都像小兔子一样软萌可爱,她只好放弃了……就这样吧。 他们能在少年组拿冠军,沈冰年觉得完全是因为没有对手。他们从小就是学冰舞的,单靠技术就可以轻松赢了少年组为数不多的几对选手。 按起步时间算,除了如今实力称霸的叶家兄妹,没有人比他们更早了。 可是今天,沈冰年发现姜映雪按动作要求看向他的眼神,不再是以前那种纯澈到透明,什么都没有样子,她给出了一些东西,加上不知是不是妆容的影响,此刻的她看起来还真有几分跳斗牛舞的感觉了。 仿若斗牛场上激烈的冲突,生死高压下的狂欢,配合着激昂的音乐节拍,沈冰年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开始沸腾。 姜映雪本来并不太能欣赏斗牛舞,她觉得男伴嚣张地挺起胸膛、女伴带着点轻蔑向下撇嘴角的样子,完全不在她的审美点上。 她的审美喜好偏向中国古典风格,喜欢中国舞远超于国标舞。冰舞整个项目都跟国标关系密切,如果不是因为有沈冰年在,给原本枯燥的训练带来了一丝轻松愉悦的气息,她怀疑自己到花滑中心不久就要坚持不下去了。 但今天,她好像感觉到了一些不同的东西。 之前一直体会不了的情感,想起今天沈冰年帮她画眼线的样子,居然醍醐灌顶一般,突然就可以体会了。 她甚至在心里想象出一个故事,斗牛士在上斗牛场之前,珍重地把粉斗篷存放在木盒里,细心爱护,粉斗篷就像一条丝巾一样安静乖巧。等他们上了斗牛场,就是并肩作战的战友,对共同的敌人横眉冷对,又轻蔑不屑。 斗牛士英勇不凡,而粉斗篷跟随着他,引以为傲。 今天的男单比赛她虽然也在看,但其实并没有真正用心看,她全程都在专注地想这些,思路一旦打开,就有些停不下来。 观众席上,周嘉阳和范敏禾的目光同时亮了亮,两个孩子的表现有些出乎他们的意料。 “所以说人靠衣装啊,映雪这衣服一换,大浓妆一上,整个气场都不一样了。”范敏禾说。 周嘉阳沉吟道:“她今天是找到感觉了。” 场上的冰迷也十分激动。 姜映雪和沈冰年出来比赛早,因为他们俩长得格外漂亮,技术又比国内同龄选手强了不少,有许多粉丝一路看着他们长大,有的甚至本来只看双人滑,因为他们关注起了冰舞这个没什么存在感的项目。 “年哥又长高了,越来越帅了,跳斗牛舞该死的迷人!” “雪妹好像也成长了不少,我本来还在想她会怎么跳这次的短舞蹈,以为要看一段萌萌的斗牛舞,结果这么飒!” “对不起,我还是觉得她好萌,在年哥旁边小小一只,还努力表现得很霸气的样子……真的很可爱啊!” “可能这就是反差萌吧……” 短舞蹈中图案舞占了很大比例,许多冰舞选手跳出来都大同小异,加上文化差异,以及国内选手水平的限制,很多观众都不太能欣赏这个项目,即便是冰迷,有时候几对看下来都会觉得索然无味,观众席上为数不多的观众就直白地表明了这一点。 但是看姜映雪和沈冰年的比赛,就完全不会有这种困扰。哪怕是先前姜映雪跳什么都可爱的时候,大家也喜欢看这一对,同样的舞步由他们跳出来,就是会有不一样的感受,特别舒服,从来不会有机械完成任务的感觉。 虽然好几次他们短舞蹈的艺术表现分不高,说是姜映雪的艺术表现完全跟舞种要求背道而驰,但大家还是喜欢他们,比流程式比赛的选手好多了。 姜映雪的裙子前摆未及膝盖,从前往后渐长,后摆超过膝盖一些,旋转起来,果然像斗篷一样飘扬。 他们顺利完成了第一个部分,沈冰年双臂一揽,把小姑娘举到比他高一个头的位置,轻盈的裙摆迎风飘打在黑白斗牛士服上,仅仅一瞬,又随着动作的停止很快分开。 然而台上的观众已经恨不得化身为土拨鼠,他们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看两个小朋友完成一个托举能看得那么激动! 连裙摆触碰到他衣服的那一个小细节都像在他们心上反复横跳,以至于他们心跳都漏了一拍! 当他们身体交叉,互为支撑完成最后的联合旋转,大家忍不住发出心声: “年哥雪妹啊啊啊啊啊啊!太喜欢他们了!!!” 姜映雪完成动作,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沈冰年,和他牵着手下场。 国家队的教练正在讨论:“去年少年组的冠军,提前参加国内青年组比赛了,很不错呀!刚才六练我竟然没注意到他们,光看北方那几对了。” “可能不是因为光注意另外几对,而是他们故意选了离我们远的位置。”时漠说。 “时领队想多了吧?怎么可能有选手故意这么做?本来就是花滑中心的,谁不想进国家队呀?” 一位女教练说。 “可能孩子自己想,但是他们年纪小,未必懂那么多,万一教练让他们在那个位置练习,他们不可能不听。”时漠道,“周嘉阳带出来的人,不想让他们进国家队正常,可惜了。” 大家闻言,思绪不由飞到很多年前,一个看似清冷但眼里曾有光的青年,在大雪夜决绝离开国家队的样子。 那件事所有经历过的人都不会忘,但谁也不愿提,因为他是从时漠办公室的窗口跳下去,离开国家队的。 所以他最后留给大家的印象是,一个北方雪地里的人形印记。 大家就没再讨论姜映雪和沈冰年,虽然有人觉得,周嘉阳的亲外甥都进来了,他显然根本没过问这些事,未必就会阻止自己带出来的选手进国家队。 …… 今天姜映雪和沈冰年总算是有教练等的人了,他们从冰上下来的时候,周嘉阳已经在等他们,给他们递上刀套,一起去K&C区等分。 姜映雪恢复平时灵动的样子,每次等分都有些眼巴巴的,大眼睛直盯着屏幕。 沈冰年今天跳得有些畅快,时不时看看姜映雪。 K&C区的座位是一张三人座的沙发,他坐在中间,很大爷地张开一双长臂,靠在沙发上休息,周嘉阳见了,往后一靠,枕着他的手臂感慨:“不错,知道孝敬长辈了。” 沈冰年:“……”他赶紧想把手抽回来,发现抽不回来了! 第22章 在青年组的第一块奖牌。…… 周嘉阳没理会背后快扭成麻花的手臂, 故意逗他,目光却跃过沈冰年,偷偷对姜映雪眨了下眼睛。 姜映雪等成绩等得入神, 一时没看到教练跟她打的小暗号, 反倒是沈冰年发现了:“喂,你们两个背着我干什么呢?” 周嘉阳又把脸转向另一侧,对着空气看来看去也不回答他, 把沈冰年气得够呛, 又去盘问姜映雪。 认真等分的姜映雪露出迷茫的眼神,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 电子屏上的成绩出来, 终于拯救了沈冰年的胳膊。 他们这次是做好进不了前三的准备来的, 现在还有选手没有上场,成绩比预想中好一些, 暂时位列第二,但这也没能让沈冰年的脸色好看些。 “不就是枕一下,小气。”周嘉阳说着站起来,“一会儿比赛结束, 带你们去食堂吃好吃的还不行吗?” 食堂能有什么好吃的……除了这边有南方不常见的东北菜,来来去去也就那几样。 教练的补偿真是明晃晃地敷衍。 周嘉阳接收到他的眼神,说:“等这回比赛结束, 带你们出去玩儿,可以了吧?” “是你自己想玩了顺便捎上我们吧……” 他们一边说, 一边往外走,正好撞上迎面走过来的几人。 周嘉阳顿住脚步,缓缓收敛起笑意。 姜映雪认出其中一个女教练似乎是带叶家兄妹的,想来是国家队的教练,终于想起了什么, 要不是这里人多,她又要捶自己脑袋了。 好在对方没跟他们说什么,国家队出身的周教练也完全没有要跟对方打招呼的意思,直接带着他们走了。 姜映雪回头看了一眼,下一组选手是叶家兄妹,那几个人应该是去旁边等他们比完下场的。 但是教练跟国家队的人不应该认识吗?以他的性格居然也没有打招呼什么的……好像有点奇怪。 姜映雪在心里疑惑了一下,可随即被另一件更重要的事占据了注意力,一直等到短舞蹈比赛结束,大家去食堂才找到一个沈冰年不在的间隙,跟教练说话。 今天他们的短舞蹈超常发挥了一下,在青年组里面排了第三,以他们的年龄来说,这个成绩已经非常不错,姜映雪偷偷问教练:“竟然真的进前三了,我们会被选进国家队吗?” 周嘉阳给了她一个眼神,可算是想起这回事了,不过还是说:“这次应该不会,要是有意向刚才就应该跟你们聊了,没有就是可能性不大。” 姜映雪点点头。 她不太想进国家队,至少现在不想。一旦去国家队,对她和沈冰年来说就意味着转学,她自己本来就是普通学校,去哪儿读都差不多,可沈冰年读的是音乐学院附中,都是经过考核才能上,他在这边有固定的大师课,还有著名教授,转校不会是一件容易的事。 如果去国家队,沈冰年却不能跟她一起去,那还不如不去。所以她之前顶着教练“你好有自信”的眼神,私下问了他,有没有什么办法先不被国家队选上。 周嘉阳虽然觉得他们这个年纪被选上的可能性本来就不大,再过两年倒是很有可能,但还是告诉她,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少去国家队面前晃悠,比如六分钟赛前练习时间,别跟其他人一块儿往国家队教练面前挤。 姜映雪六练时还记着这回事,拉着沈冰年在另一端练习,结果到了正式比赛,她像忽然开了窍一样超常发挥,让人想不注意都不行,周嘉阳这才没忍住在等分时悄悄跟她打了个暗号。 单看她的比赛表现,确实差不多可以进国家队了。 “所以放心吧,好好比赛。”周嘉阳说。 姜映雪刚应下,沈冰年就回来了。他狐疑地看着这俩人:“不对,你们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周嘉阳瞅他一眼,眼尾一挑,说:“在说你想不想去国家队呢。” “不想,有什么好去的。”沈冰年想也不想就说。 周嘉阳对他这么干脆的回答有些意外,就听沈冰年继续说:“上次那对双胞胎不是还说羡慕我们有你和范教练吗,他们都羡慕了,还舍近求远干嘛。” 周嘉阳赞许地点头:“算你还有点眼光。” …… 第二天比了自由舞。 姜映雪本来做好了心理准备,她短舞蹈超常发挥了一下才能排第三,等加上自由舞很可能拿不到名次,哪知到了自由舞比赛,一对之前排第四、据说很有潜力的北方选手摔了一跤,除了扣完成分,还要另外再扣一分,加上之前短舞蹈的分差,姜映雪和沈冰年在参加青年组比赛的第一年,就拿到了奖牌。 也许是在少年组拿惯了奖,换成青年组的奖,姜映雪也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受,就是有点茫然。 毕竟教练一直跟他们说不要有太大的期望,现在突然拿到了,就显得这个奖十分惊喜……但她更觉得,国内的奖未免也太好拿了吧? 她自己都觉得,她的实力应该还没有好到这个份上啊! 周嘉阳也有些无语,看着两个小家伙上去领奖时,他扶着额头直按眉心:“这么多年过去了,冰舞还是没发展起来,我看平昌也够呛的。” “你就不能觉得是他们厉害吗?”范敏禾道。 周嘉阳一时没说话。 姜映雪和沈冰年的问题他很清楚,姜映雪并不是天资如何卓越的选手,但是从小花的时间多,沈冰年呢,倒是天赋出众,可惜他明显把更多的心思放在音乐上,练冰舞就跟下课了来陪姜映雪玩似的。 就这样一对小组合,在国内居然打败平均年龄比他们大三岁以上的选手,轻松拿奖。 周嘉阳看着领完奖,踏着一双冰鞋还啪嗒啪嗒小跑过来的姜映雪,轻笑道:“说的是,反正我又不是国家队的,那些事轮不到我来操心。我只知道,照这趋势,再过两年我带的选手又可以在国内青年组无敌了。” 这么一想,好像也还挺爽的。 姜映雪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她跟自己说,在青年组拿奖就是一个新的里程碑,还是跟以前不一样的! 只要找对思考的角度,就可以很快乐。 沈冰年不紧不慢地走在她身后,既不拉她,也不跟着快走,他就想看看小笨蛋这次会不会摔倒。穿着冰鞋还敢这么走,每次都不长记性,要是摔了他是一定会第一时间笑话的。 结果她没摔,反倒是教练喊他:“沈冰年,你怎么那么慢?走了!” “……” 沈冰年只好加快速度走过去,正好听到她在说:“教练,我觉得叶文棠姐姐的自由舞好厉害。” 叶文枫叶文棠是这次青年组的冠军,亚军是另一对东北选手,她看到国家队的教练已经朝那对选手走过去了。 “还行吧,再过几年你也可以。” 姜映雪又期待了起来,叶文棠姐姐成为了她心里的小目标,还拉着终于慢吞吞走过来的沈冰年问:“你觉得等我技术上去了,会变得像叶文棠姐姐那么漂亮吗?” 沈冰年真怀疑她的眼睛构造和自己不一样:“她哪里漂亮了?” “就是好有气质啊。” 姜映雪渴望地看着那边,她觉得叶文棠姐姐的腰好细,滑行的时候有种优雅而又婀娜的美感。她在好几个女单姐姐身上也看到了,总结起来可能是她们的身体线条特别美? 可是她矮就算了,身体根本没有线条! 想着,立刻把羽绒服给自己套上了,这么一裹,什么线条都看不出来。 沈冰年看了叶文棠好几眼,实在没看出她哪里长得值得姜映雪羡慕,要说气质,练花滑的不都这个气质? 转头看到又裹成小球、只露出一张脸的姜映雪,他觉得还是小笨蛋看着顺眼,一看就傻乎乎的,很好欺负。 所以他又很欠揍地凑了过去。 …… 花滑训练中心这次在青年组意外多拿了一块奖牌,但之前很看好的成年组却失利了。 几对实力不错的冰舞组合,包括叶家兄妹这次都在青年组,唐果和魏立因此还提前打牌庆祝,以为怎么也能拿奖,结果姜映雪和沈冰年意外得奖,他们却和前三名擦肩而过。 唐果靠在酒店的床上直哭,姜映雪给她递纸巾。 期间魏立过来敲了一次门,唐果不让开,姜映雪只好隔着门抱歉地说:“魏立哥,要不先让唐果姐姐自己冷静一下吧……” 她感觉魏立应该走了,又折返回来继续给唐果递纸巾,已经安慰到快要词穷:“这次比赛没有得奖,可以下次继续努力啊,这个又不像冬奥会四年才有一次,每年都有,还有好多比这个更大的比赛……” “你不懂……”唐果抽抽噎噎,“我要是十二岁,那当然没关系,可是我二十了,到现在还没出成绩,再这样下去我就要退役了……” 她好不容易开始倾诉,姜映雪安静地听着。 “没有名气,也没有成绩,当年就不该从双人滑转过来,哪怕没有成绩好歹还有点热度。现在因为训练耽误了文化课,上的大学也不好,我以后要怎么办呢?” 姜映雪想说她还是有名气的,微博上还有磕她和魏立的粉丝呢,但是一想到关于他们的讨论甚至还没自己跟沈冰年多,这话就又说不出口了,唯一能做的就是默默抽纸、递纸。 唐果直哭了大半夜,姜映雪终于躺下,临睡前看了一眼手机,才发现沈冰年给她发了微信:【开个门吧,魏立那家伙都在你们门口面壁一晚上了。】 第23章 以糖攻糖。 姜映雪看到信息, 瞳孔地震。 酒店的房间有暖气,但走廊上没有,虽然不至于像外面那么冷, 可是东北冬天的晚上, 那也不是一般的冷啊! 她立刻翻身起来,对哭累了躺着发呆的唐果说:“姐姐,那个, 魏立还在门口……太冷了, 我们还是开门吧?” “还没走?”唐果一骨碌起来,都不用姜映雪劝, 自己跑过去开了门。 姜映雪在床边等着, 结果开门后就一直没见他们进来,也没听到什么动静, 不由得走过去看,结果就看到了在门口紧紧拥抱的两人…… 小映雪:“……”是我碍眼了,我走,马上就走, 但你们好歹让个道啊! 等他们一进来,姜映雪立刻拿着东西麻溜儿地去了沈冰年那里。 她感觉自己幼小的心灵受到了冲击,虽然她想磕糖, 但这么直接在她面前往她嘴里塞了一把糖的感觉,还是有些太生猛了…… 她跑进沈冰年的房间, 用手扇了扇风,挥退一些热意:“我仿佛看了一出偶像剧。”为了缓一缓,她拿出匆忙中还不忘带的平板,决定不睡了,继续看之前没看完的《恶作剧之吻》, 以糖攻糖。 沈冰年见她准备穿着睡衣就在魏立的床上坐下,眼角一跳:“不许动!” “啊?” 他把人平移着拉过来,让她坐在自己床上:“我跟你一起看。” “你不要练习指挥吗?” “都多晚了……要不是因为他们,我早就睡了好吗?” 姜映雪深以为然,其实她也好困,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自己房间,还是看一会儿视频撑一撑吧。 于是他们一起靠在床头,看起了偶像剧,这部剧到了后期,吻戏一下子变得很多,姜映雪觉得她以糖攻糖成功了,因为跟沈冰年一起看这种情节,她觉得比看到唐果他们拥抱更尴尬了! 沈冰年也觉得脸上有点烫,心跳砰砰的,眼睛想挪开又不由自主地往上面瞄,还偷偷去看姜映雪,见她有点不好意思地低着头,一下子又有了底气。 “姜映雪,原来你就在看这些!” “看这些怎么了,你现在不也看了吗?”她之前看的时候,两个主人公的感情明明还不是这样的,怎么突然就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了呢? 她有点想关掉,但是沈冰年都这么说了,要是她现在关,显得她心虚。她才不心虚,就犟着不动,其实脸上都快烧起来了。 沈冰年重新看向屏幕,注意力却不由自主地放在姜映雪身上。 她身上有种淡淡的香气,平时和她靠那么近都是在冰面上,仿佛香味也被降了温,此刻在暖气很足的房间里,香味就像被加热的甜牛奶,又甜又暖。 这淡淡的芬芳让他有些喘不过气,大脑都开始缺氧,在今天的较量中,沈冰年坚持不下去了,下床穿鞋就往外走。 “你干嘛去呀?” “买东西。” 他出了门,冬夜的严寒让他松了口气,他自己也不是很明白突如其来的燥热是怎么回事。安慰自己说,才不是吵不过姜映雪,他只是让着妹妹罢了。 沈冰年一走,姜映雪立刻合上平板,拉过被子把自己蒙了起来。 她居然跟沈冰年一起看这种剧情!幸好他走了,要是再不走,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姜映雪痛定思痛,深刻自我反省,决定以后不追偶像剧了,还是看点高雅的内容,然后突然发现,嗯?这个被子怎么有沈冰年的味道? 她想起这是沈冰年的床,他爱干净到周嘉阳都抓狂的地步,身上也是很干净的气息,姜映雪放心地在他床上睡着了。 沈冰年在楼下晃悠了一圈,最后买了几盒酸奶上楼,回到房间发现他在冰天雪地里挨冻,姜映雪居然在他床上睡觉?? 那是他的床!她睡了,他怎么办? 沈冰年很想把她拽起来,但是看她睡得那么香,感觉这么做似乎有点太丧心病狂,气呼呼地自己喝了两盒酸奶,拿起指挥棒站在窗前练习。 姜映雪中途迷迷糊糊地醒了一次,似乎看到天上缀满繁星、地上苍茫白雪的夜晚,一个少年清隽的背影,他挥动指挥棒,仿佛在指挥天上的群星。 这画面太过美好,像是她梦中的情景一般,于是她重新闭上眼,就着这幅画卷,继续做梦,直到沈冰年把她从被子里提出来,粗暴地给她套上外套,把她整个人扔回自己房间。 姜映雪隐隐约约地意识到应该是魏立和唐果谈完了,更加安心,直接睡到天亮。 …… 第二天姜映雪就听唐果说,她已经想开了,他们这次没拿到奖主要是因为魏立出现了比较严重的失误,但魏立已经跟她保证以后会更加用功练习,绝对不会再出现这类问题,最重要的是……唐果脸上露出了幸福的微笑。 昨晚才看了剧中某些画面的姜映雪表示自己都懂的,无非是海誓山盟、一诺千金、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她很上道地说:“祝你们幸福!” 唐果捏了一把她的小脸:“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花滑全锦赛结束,大家又一起乘飞机回到上海。 姜映雪的奖牌都被她收在一个盒子里,现在又多了一块铜牌,看着还挺有成就感。 学校还没有放寒假,她和沈冰年都是请假出去比赛的,一回来两人就分别去了自己的学校上学。 他们接下来暂时没什么比赛,和以往一样上学、训练,临近期末时,沈冰年告诉她,他之前参加的指挥比赛得了全国第一,之后要去德国参加国际比赛。 “咦,竟然真的拿了第一!那个是青少年指挥大赛吗?” “不是,就是指挥大赛,不分年龄。” 沈冰年没说,其实他是年龄最小的选手,其他人有的是音乐学院指挥系的学生,有的是指挥系研究生,还有的甚至已经是乐团里的指挥。 出国比赛面对的对手大致也是这些身份,但他从来不觉得在音乐面前,需要考虑年龄。 即便姜映雪不知道更具体的情况,还是十分吃惊,这就像他们不分青年组和成年组直接一起比,沈冰年不但拿了第一,还要出国去比赛了! “那你会变成和你爸爸一样的国际知名音乐家吗?”这个结果让沈冰年的形象一下子在她心里高大起来。 “哪有那么容易,慢慢来吧。” 难得他谦虚,可是这不影响姜映雪觉得他厉害:“你什么时候去比赛呀?” “三月份吧。” “那我不能给你过生日了。” 他们的生日都在三月,所以他也不能给她过生日了。 沈冰年说:“没关系,我提前给你过。” 这天结束训练,回家的路上,他们跟周嘉阳说了这件事,周嘉阳听了也直点头,让他这段时间好好准备,还夸了他几句。 这几年,沈冰年已经从睡沙发到登堂入室,住进了周嘉阳的房间,在里面加了一张不到一米宽的小床,和周嘉阳一起住。 花滑中心的宿舍去年已经建成,但他们在这里住习惯了,就没有搬出去,只是由花滑中心帮他们租,变成自己出房租,三个人均摊。 在花滑中心学习滑冰,不需要出昂贵的学费,姜映雪的生活费全攒了下来,出个房租很轻松,沈冰年自然也不在乎这点钱,但是有一天,周嘉阳看到他随意扔在客厅的报名表,就激他去参加比赛。 沈冰年一开始还不太看得上这个比赛,平时又忙,不打算参加,周嘉阳就见不得他自视甚高的样子,非要他拿个奖回来才认同他,还说用家里的钱算什么,有本事自己把这笔奖金挣回来才算男子汉。 沈冰年当时脸都憋红了,当场填完报名表,第二天赌气似的晃着表格出门,周嘉阳还来一句:“得前三名才是男人啊!” 他愤而准备下楼,偏偏姜映雪还在旁边说:“第三名也才一个月的房租呀。” 这个比赛,全国第一奖金一万,第二名五千,第三名一千。 沈冰年怀疑他俩是故意的,但他还真就被激将到了:“你们等着瞧!” 现在他真的得了第一。 更没想到,这个他不太看得上的比赛,后续居然还有国际赛事。 姜映雪很为他感到高兴,同时也忍不住想,他们冰舞才刚开始在国内参加青年组呢,沈冰年就直接要去参加国际指挥大赛了。 加上前几天唐果说的关于人生和未来的话,她不禁思考起自己未来。 冰舞已经是她人生中不可能放弃的事,可如果她和前辈们一样,哪怕在国内比到了第一,到国际上还是没有姓名呢? “姜映雪,你又发什么呆?” “啊,我在想,如果以后你当指挥家了,我就去开套圈儿摊。你能介绍你乐团里的人过来吗?” 沈冰年没想到她竟然如此专一,六岁想摆摊,到了十二岁还对摆摊念念不忘!又看看她身边执着于摆烧烤摊的周嘉阳,仿佛明白了什么叫师出有名、一脉相传…… “不可能,哪个演奏家会去逛地摊啊。” 姜映雪没想到自己这么一个小小的请求他都不能满足,不高兴了,皱了皱淡淡的小眉毛,精准打击:“我们国家在音乐方面厉害吗?会不会你在国内水了个第一,出去一比连决赛都进不了呀?” “怎么会!你知道国内的评委是谁吗?”好吧,她不知道,沈冰年跟她强调,“总之,指挥跟冰舞不一样!你等着瞧就是了!” “嗯,我等着。” 第24章 沈冰年不在。 到了三月, 沈冰年去德国之前,周嘉阳履行了他在东北时的承诺,带两个小朋友出去玩了一趟, 一天动物园, 一天植物园,一天水族馆,带他们更好地认识这个世界…… 参观完水族馆的晚上, 沈冰年订了一个大蛋糕, 提前几天给姜映雪过十三岁的生日,顺便也提前给自己过十五岁的生日, 过完生日, 他又带姜映雪去商场买新衣服,也给自己和周嘉阳买了, 他那一万奖金除了其中有一千是给周嘉阳的房租,其余的一晚上被他挥霍一空。 周嘉阳觉得,刷卡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样子,像极了败家富二代。 沈冰年纠正道:“我本来就是富二代, 只是不败家。”不到一万的消费,能叫败家吗? “都不考虑一下之后的房租,还不叫败家?” “我接下来又不住了, 等我从柏林回来,又有新的奖金。”沈冰年预料到他要说什么, 提前道,“不用家里的钱我照样可以过得好。” 周嘉阳便只说:“嗯,那就拭目以待。”他本意也只是想刺激一下这个少年,让他更积极进取,并非真的要他那么小就自力更生。 过完生日, 沈冰年就一个人飞去了德国,据说他连父亲都没告诉,只跟奶奶说了,然后拒绝了奶奶让管家陪他去的建议,独自去异国他乡参加比赛。 姜映雪和周嘉阳送他上飞机后,从机场回花滑中心。 “教练,他在国外会不会被人歧视啊?” 姜映雪虽然不懂音乐,但靠常识也知道,交响乐本就是西方音乐,起源于西方,发展、盛行、完善也在西方,他一个中国少年去西方参加西方人擅长的比赛,还不像竞技体育那样有教练、队员陪同,想想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哪怕沈冰年自己一直信心膨胀,可客观事实就是这样。 周嘉阳道:“谁那么想不开歧视他?他不歧视别人就不错了。” 姜映雪一听,确实是这样,瞬间又放心了。 …… 没有沈冰年的日子,姜映雪只能一个人训练,好在她现在比九岁时高了一些,偶尔可以跟其他人搭着练一练动作,但这样的机会也不多,大家都是一对一对的,大多数时候她还是一个人练习。 时间一久,姜映雪有空的时候就会自己思考,正好这段时间沈冰年不在,托举、联合旋转之类的动作她不太好训练,空出一些时间,可以做点自己想做的事。 她喜欢古典舞,虽然他们也上过几次古典舞和芭蕾的课程,但也只是出于那个赛季比赛的需要,平时的舞蹈课以国标为主,现在她一个人,国标的舞步练起来意义不大,就跟周嘉阳说想学一下古典舞,然后跟双人滑、男女单的选手一起上芭蕾课。 周嘉阳很快帮她安排好每周多上一节古典舞、一节芭蕾,减少了两节国标课。 一个星期后,周嘉阳还陪她去琴行,买了一把她喜欢的大提琴。 姜映雪对音乐的理解还不如舞蹈。 她怀疑自己可能是五音不全,因为她完全无法分清一段旋律中哪个是高音,哪个是低音,有时候沈冰年跟她讲音乐,她觉得自己在听玄学。那些音程、音调,好像沈冰年的大脑里天生就有一把衡量这些的尺子,而她没有。 她听不懂关于音乐的深奥理论,但这不妨碍她买一把乐器自己捣鼓。她自己也想多了解这个世界。 那么多乐器里,她还是最喜欢大提琴,尤其是琴行的师傅说她可以用4/4的琴,不需要用儿童琴的时候,她更高兴了,直接买了下来,然后发现幸好有教练可以帮她背回家…… 除了这些变化,姜映雪依旧上学、训练。 这一年,上海举办了花样滑冰世界锦标赛。 沈冰年不在,她一个人去看了,录了几段她喜欢的节目发给他,他总是隔一两天回复她一个微笑的太阳表情,隔十二个小时都算短的,姜映雪猜测,他那边比赛可能比较紧张,世锦赛结束后也就没再发微信打扰。 到了五月,沈冰年还没回来,范敏禾有些急了,抓着周嘉阳问:“他这比赛得比多久啊?两个月还不结束?你怎么就这么放他出去了呢?” “让他去比赛,不也是经过您批准的吗?”周嘉阳无辜地说,“训练不能影响他学音乐,也是您当初跟人管家谈的时候答应下来的。” 这些是她答应的没错,但范敏禾没想到要这么久:“我还以为跟我们出去比赛似的,几天就结束了,结果一个月、两个月,现在还没有要回来的迹象,是先在那边训练吗?” “他们指挥比赛应该是要跟乐团配合,排练出一场完整的演奏会,所以比较费时间吧。”姜映雪这段时间稍微了解了一下,不太确定地说。 范敏禾更急了:“那得多久啊?再不回来新赛季怎么办?你们去年第一次参加青年组就拿了好成绩,不少人都把你们当这一批里的种子选手,都等着看你们新赛季的表现呢!” “你别急,青年组不是还有其他选手吗,去年亚军那对,国际大赛只有一个名额,本来也轮不到他俩上啊。”周嘉阳道,“国内那几个比赛也就这样,再说那时候他肯定也回来了。” “国内比赛也重要!不先在国内拿第一,哪来机会去国外比?恢复训练、编新舞,这些等他回来还来得及吗?” 道理周嘉阳何尝不知道,但他只能安抚范敏禾:“新舞蹈可以先编起来,映雪先把自己的部分练好,冰年等他回来再学。他学起来快,问题不大。” 范敏禾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这样,心里觉得这个赛季的比赛估计指望不上了。 她虽然保养得好,但到底年龄上来了,纹过的眉毛和年轻女孩没什么不同,眉心的皱纹却透露出一个中年女人的真实年龄。 姜映雪便一个人先为这个赛季的比赛做准备,她也开始期盼沈冰年回来。 以前他在的时候,似乎只会一个劲儿地烦她;现在他出国了,又仿佛事事处处都在对她强调沈冰年存在的重要性。 她把这个感受跟周教练说了之后,周教练用很深沉的目光看着她,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所以,小映雪以后要学会珍惜呀,不要等失去了才后悔。” “教练,虽然你现在这个表情我开玩笑好像不太合适,但是真的莫名让我想起小美人鱼的祖母,就是跟小美人鱼讲关于海面上的故事那个……” 《海的女儿》这篇童话,周嘉阳比她熟,之前给他们编舞蹈时就是他选择的这个主题,后来两个孩子才去专门精读了。他想了想说:“好像这么形容确实还挺贴切。” 姜映雪就想到,虽然《海的女儿》说的是关于小美人鱼的故事,可是小美人鱼的祖母也许在很多年之前,也经历过许许多多或惊心动魄、或细水长流的故事。 只是大家往往关注尚未发生的故事,而那样业已成为过去的人物,终究会被海的浪潮掩盖而可有可无起来。 姜映雪也更关心现在。 她迫切地想知道沈冰年那边怎么样了,她不知道那个指挥大赛有没有什么更具体的名称,只好笼统地搜索“指挥大赛”或“国际指挥大赛”,结果跟两个月前一样,有效信息只有沈冰年在国内拿了第一,以及一位华裔演奏家发的一条中国小指挥参加比赛的消息。 那位演奏家发的内容还配了照片,看起来像是偷拍,但确实是沈冰年,站在音乐厅里。 她盯着看了一会儿,又翻到沈冰年的微信,盯着他的头像看了一会儿,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两个月前她分享世锦赛的内容,于是她又把微信关了,翻出网上的大提琴教程研究。 五月的天气一天比一天热,姜映雪没等到沈冰年,但小姨给她打了电话,说要来上海工作! 姜映雪高兴得直问:“什么时候来呀?” “明天。” “这么快?那罗泽宇呢?” “分了。”许媛平静道,“这回是真的,不可能再复合了,明天等我来找你。” 她平静得好像都没有多少伤心,以前每次失恋好歹还要吃一顿大餐咒骂一番呢。姜映雪想了想,要是因为同一个人失恋那么多次,到最后没感觉了也正常,但这不妨碍她还是在心底暗骂罗泽宇渣男。 “我以后来上海,你要不要搬出来跟我一起住?”许媛问。 “咦?对哦,以后我就可以跟你一起住,不用再麻烦教练了!” “嗯,到时候我找个你上学方便、去花滑中心也近的房子,你们教练也够不容易的,带俩小孩儿这么多年。” “对啊对啊,我觉得周教练都沧桑了……小姨,那我等你过来!” 姜映雪挂了电话,马上跑到隔壁跟周教练说了,周教练很欣慰:“挺好,以后出门终于不会有人把我当奶爸拉着我分享养娃经验了。”最重要的是,小映雪一天天长大,有些事他不方便说,范教练又只盯着她的训练情况,有个女性长辈带再好不过。 “这几年谢谢教练……” 周嘉阳照单全收,没有丝毫不舍,反正以后还要在花滑中心见面。 第二天许媛上门来接姜映雪的时候,他恨不得冲上去跟人亲切握手:“小映雪以后就交给你照顾了,这个大提琴好大,要不要我帮你们搬过去?”终于可以摆脱大提琴的噪音了!他亲自背回来的,可以亲自送走了! “好啊,谢谢周教练。”许媛说,“那就麻烦您帮我搬进来。” 周嘉阳看着对面打开的门,想到这个房子的隔音,沉默了。 第25章 天才指挥家。 小姨居然租了对门的房子! “我发现既要方便上学, 又要方便去花滑中心,只有这边了,这间正好空着……”许媛说。 那倒是, 当初花滑中心选这里的房子也是考虑过的。这里是个老小区, 除了房子有些破旧,地理位置十分优越。 姜映雪问:“教练,我们可以继续当邻居, 你开心吗?” “……开心。”如果没有大提琴就更好了。 姜映雪的搬家只搬了几米路, 但小姨的到来,给她的生活带来了明显的变化。 虽然她现在的身材还像麻将牌里的白板一样平, 但小姨还是带她去商场买了小内衣。 她第一次穿这样的小内衣, 有点害羞,因为这多加的一层衣服, 注意力忍不住往这里飘移,哪怕她还什么都没有。 “姜映雪,你这是发育不良啊。”许媛对着她叹气,“我十三岁的时候, 都已经有现在的身高了,你怎么还像个小学生似的。” 是不是发育不良姜映雪不知道,但她确实比班里的同学都长得迟。 作为只上半天课的体育生, 姜映雪和其他体育生一样,一开始座位被安排在最后一排, 她前面都是高个子男生,上课都不用看黑板,反正也看不到。后来还是她成绩好,班主任把她的座位从最后挪到了讲台边,然后她震惊地发现, 第一排的女生都比她高! “不过,我听说练你们这个项目都越矮越好,你这样是不是挺有优势的?” “也不是,要是沈冰年长高了,我跟他差太多,就没法搭档了。”她觉得沈冰年很有那种趋势。 “那你得赶紧长啊!” “别说了,我也想……” …… 许媛在这边找了工作,换了个环境,身心舒畅,直到有一天晚上,姜映雪开始捣鼓大提琴! 她终于明白那天周教练为什么特意帮忙搬大提琴了…… 可她也赞成孩子发展兴趣爱好,总不能因为这个不让孩子研究了,头秃地到走廊上透透气。 周嘉阳听到熟悉的噪音传出来,绝望地盯着有些斑驳的墙壁,心中闪过“果然如此”的念头,点了根烟。 小家伙不擅长乐器也就罢了,偏偏还不肯跟老师学,就喜欢自己琢磨,他以前只知道小提琴会像锯木头,没想到大提琴更大,威力也更大…… 幸好,如今姜映雪搬去了隔壁,受折磨的不止他一个了……想着,他走出门散散心。 “周教练?”许媛看着从对门走出来的男人。 “嗯。” “你也听到了?”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她深吸口气,“你们没有被人举报过扰民吗?” “这不是还没到法定扰民时间吗?” 许媛抬头看了看天花板,希望头顶的水泥比墙壁给力点,不然她只能在心里默默给楼上楼下道歉了。 “放心吧,她练一次不会超过半小时,每周最多一两次,否则她的琴可能已经不在了……”没被劈成柴用于烧烤,全靠她练得少。 许媛听着,忍不住笑起来。 能把琴拉得那么难听也不容易,小映雪干什么都是这么的不简单。 …… 时间在琴弦与琴弓拉扯的低沉噪音中过得飞快,转眼到了七月,沈冰年还没回来,范教练肉眼可见地着急。 姜映雪掌握了她自己那部分动作,但是很可惜,冰舞有且只有双人项目,她一个人学得再好,没有男伴搭配,动作永远都不完整。 范教练因此给姜映雪施加了几次压力。 一天晚上,她忽然接到了沈冰年的微信通话:“姜映雪,范教练给你施压你怎么不跟我说?” 姜映雪愣了愣:“天哪,你那边比赛这么累吗?嗓子都累哑了?!”以前他的声音悦耳清亮,现在竟然有些低沉了! 沈冰年一顿,说:“你别转移话题。”他确实累,但声音却不是因为累的,而是经过了变声期。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些不好意思跟姜映雪说。 姜映雪听着他现在的声音不是很适应,好像很熟悉的两个人一下子有了距离感,但还是回答他的问题:“她是挺着急的啊,但是我跟你说有什么用,你又不能扔下那边回来,还不如让你先好好完成指挥比赛呢。” “那至少,你可以怪我啊,干嘛都自己承担。”沈冰年说,“你把新赛季的要求跟我说一说,我在这边先准备一下。” “你真要听啊?不等回来再说吗?” “说。” 姜映雪只好跟他说:“这次短舞蹈的旋律是华尔兹和狐步舞,五个规定动作,第一个是同步捻转步,然后是两套步法,转身托举……” 她说着说着,发现对面的呼吸渐渐平稳。她听了一会儿,确定他睡着了,无声地叹了口气,默默挂上电话。 一般都是沈冰年说着说着,她睡着了,第一次遇到沈冰年睡着的情况,她几乎可以想象出那边他有多累。 唉,早就说让他先完成那边的事,还非要问! 姜映雪在心里吐槽了几句,结果第二天他居然又打电话来了:“不好意思,昨天睡着了,你这边太晚就没再打扰你……我们接着说?” “别说了,说了你也没法上冰训练。”姜映雪道,“大不了这个赛季我们不比了,反正已经拿了那么多奖,你跟我说说指挥大赛的进度吧,你那情况到底怎么样啊?” 沈冰年沉默了一下,用姜映雪觉得是累哑了的嗓子低低地说:“不是很好。” “我进决赛了,但是除了我,每一个对手都真正地作为指挥,在音乐厅里开过演奏会……”他听起来有点难过,“我决赛分到的乐队有些难缠,首席小提琴是个四十岁的男人,刚愎自用,根本不听我的,乐队其他人都以他马首是瞻……小啪叽,我有点想回来了。” 姜映雪从来没听他用这种语气说过话,原来风火轮少年也会有这么脆弱的时候:“你……该不会是在哭吧?” “怎么可能!”他反驳道,“你要是不讲冰舞,那就说点让我高兴的事。” 高兴的事……姜映雪想了想说:“食堂来了一个新师傅,有一道拿手菜是粉蒸排骨,特别好吃,走慢了还抢不到!” 身在异国他乡根本吃不到粉蒸排骨的沈冰年:“……”他好像更自闭了。 “我说的是,让我高兴,不是让你高兴的事!” “啊,那等你回来那天,我抢一份粉蒸排骨,让你第一时间吃上,这样高兴了吗?” “这还差不多。” “那就这么说定了。你快睡吧,我也准备睡了。” “睡什么睡,我这边还早着呢,现在正在去音乐厅的路上……” 沈冰年开始时不时地抽时间跟她通话,却再也没说过他在国外的难处。 他偶尔跟姜映雪互相说点笑话,估计是累得嚣张不起来了,语调听起来意外地温和。 姜映雪问他什么时候能回来,他总是说不确定,因为还不知道最后一场比赛的具体时间。 为了确保能让他在回来的第一时间吃上排骨,姜映雪每天到花滑中心的第一件事,就是先去食堂问大师傅:“今天有没有粉蒸排骨呀?” 几天下来,食堂所有工作人员都记住这个爱吃粉蒸排骨的小姑娘了,后来一见到她,都不用她问,直接说有。这里的食堂原本菜品是周一到周日一个轮换,大家见粉蒸排骨这么受欢迎,干脆打破惯例,每天都上,满足运动员们的需求。 姜映雪天天去问,真上了这道菜,在师傅们热情的目光下也不好意思不吃,于是每天都免不了吃几块排骨……再好吃她也快受不了了,沈冰年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她艰难地往嘴里塞早已吃腻的排骨,对上大师傅关爱的表情还要微笑着回应,默默掏出手机打算再问一遍沈冰年,暂时不回来她就不来食堂问粉蒸排骨了,结果还不等她解锁,点亮屏幕,桌面上赫然是一条新闻推送: 中国十五岁少年打败奥地利著名指挥,荣获国际指挥大赛第一! 姜映雪第一眼其实没看清整句话,就注意到了几个词,十五岁少年,指挥大赛,第一…… 但她没心思慢慢读一遍标题,迫不及待地去点详情。 居然还要先解锁,关键时刻偏偏还识别指纹失败!她飞快地输入密码,等着食堂令人着急的网速,终于看到新闻详情页面出来,真的是他! 入眼就是沈冰年手执指挥棒的照片。 身穿燕尾服的少年,背后是原木色地板,以及一个由西方人组成的交响乐队,灯火辉煌。他的表情没有平时那么张扬,沉稳冷静,却遮不住少年人的锐气。 姜映雪看着那条全文疯狂夸赞沈冰年的报道,说他的音乐才华怎样折服了带有偏见的西方人士,从乐队,到评委,到观众,最后打败各国优秀青年指挥家……除此之外,几乎是一瞬间,各大平台的头条都在报道这件事。 啪嗒一声,一滴眼泪掉在了屏幕上。 她自己在少年组拿金奖都没有这么激动过,因为对手太弱而拿奖,跟打败许多强者拿奖,被那么多官方媒体报道,感受完全不一样。 尤其是,他前段时间那么累,连她都能感觉到他在竭尽全力支撑着坚持。 姜映雪心里翻涌着莫名的感动,她觉得沈冰年在国际上有成绩,就是为祖国长脸了! 这时,她面前忽然多出一张餐巾纸,一抬头,旁边是穿厨师服的大师傅:“我一直知道我做的粉蒸排骨好吃,但没想到,它居然能好吃到让人吃哭……丫头,别哭了,这排骨我天天给你做!” 第26章 有点感动。 姜映雪发现, 其实她之前根本不用每天去问,等这新闻出来之后再去食堂打卡完全来得及…… 现在她面对食堂大师傅每天热情的呼唤,不得不继续啃排骨, 好在沈冰年终于要回来了!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 不知是不是每天被投喂的原因,她的小内衣终于派上了一点儿用场。 沈冰年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在突然搞出这么大动静之后, 终于要载誉而归。 他跟姜映雪约好了花滑中心见,这天结束下午的训练后, 小映雪带着新买的饭盒去食堂, 沈冰年先回家换一身衣服。 他路过姜映雪的房间,她的房门居然开着, 光线照进屋子很亮堂,但问题是,她的房间居然空了! 床上没有粉粉的床单和被子,桌上也没有她的书了! 沈冰年心里有点慌, 匆匆换了件衣服就往花滑中心赶,迎面撞上正往花滑中心门口走的姜映雪。 “姜映雪!你的房间怎么空了!” “咦,我忘记跟你说了, 我小姨来了,所以搬家啦。” “这都能忘?你搬哪里去了?”他已经开始考虑抛弃教练跟着姜映雪走人了! 姜映雪:“就是对面那家……” 风风火火的少年有点懵。 嗯?这……可以…… …… 花滑中心附近有个小公园, 虽然没有套圈摊儿也没有滑梯,却有一个紫藤秋千。 他们坐在秋千上,姜映雪把那盒排骨递给他。 小女生对颜值高的小东西总是特别偏爱,她买的饭盒是一个樱花琉璃的玻璃盒,连筷子都是浅粉琉璃樱花的, 沈冰年接过还滚烫的饭盒,里面整整齐齐地码放了三块诱人的粉蒸排骨。虽然是食堂的菜,但看起来很精致。 无论过程如何,她真的第一时间让他吃上了。 沈冰年有些感动,自己还来不及尝尝味道,拉着她说:“来,我们一起吃。” 姜映雪闻言,赶紧捂着嘴,疯狂摇头。她无论如何也不吃了! 沈冰年狐疑起来:“干嘛,你该不会对它动了什么手脚吧?” “怎!么!可!能!”姜映雪为了完成自己的诺言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居然还被他质疑,十分不满,“食堂刚出锅的,爱吃不吃,哼!” 沈冰年拿起筷子,尝了一口:“好吃,那你为什么那个表情?” “你再不回来,我可能这辈子都不想再吃排骨了!”姜映雪也没隐瞒,说了现在她不得不每天吃排骨的事,把这么丢脸的事告诉他是因为,“我已经想到解决办法了,以后我的排骨都归你,就像今天这样。” 沈冰年:“……” 他可能是没想到有人连准备一道菜都能准备出这样的动静,低头捧着饭盒,姜映雪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是他微微颤抖的身体告诉她,他在偷笑! 过分! 他怎么可以这样! 姜映雪心里忿忿不平,但是因为沈冰年巨大变化带来的生疏感,也渐渐消失了。 他这半年的变化实在太大,不仅仅是一场国际比赛带给他的成长,身高又蹿了一节,而且感觉成熟了许多。 还有……从姜映雪的视线可以看到他的喉结,以前似乎从未见过。不知道为什么,她看着竟然有点脸红。 沈冰年笑完了,终于从饭盒里抬头,眼角居然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很好,她脸不红了,拳头硬了。 “你怎么会这么好玩?”沈冰年用手背带了把眼角,绝不承认他居然被一盒食堂的排骨感动到了。 因为这明明就是一道本来最多等一周就一定能吃到的普通菜肴,但是她说她每天跑去问,他完全能想象出她当时说的话和说话的表情,这么一想,他就觉得自己手里的不是一份普通排骨。 “交给我处理吧,不让你再吃了。” 他抬手揉了揉姜映雪的小脑袋,他们并排坐在紫藤秋千上,因为他长高了,又沉稳许多,这个动作格外自然。 盛夏的紫藤早已没有花朵,一簇簇碧绿的叶子爬满整个秋千,为夏天点缀出一个清凉的角落。 微风徐来,少女轻轻晃动两条小腿,空中的晚霞绚丽得恰到好处。 …… 新赛季已经很近,他们没有耽搁,当天晚上就开始训练。 宽阔的冰场内,头顶无数盏白炽灯把这里照得宛如白昼。沈冰年换上紧身服,范敏禾一看,原本就对这个赛季心事重重,现在更是没了底,他和周嘉阳站在一起都快一样高了! 本来就有小半年没训练,还遇上了发育期,哪怕冰舞没有双人滑和单人滑那样几乎决定选手运动生涯的发育关,她依然不敢有丝毫轻视。 “映雪,过来一下!”范敏禾喊在一旁自己练习的姜映雪,刚才她让姜映雪先自己练,想先带沈冰年做恢复训练。 姜映雪很快轻盈地滑过来,按照范教练的指示,站在沈冰年身边。 “天啊,这身高差?”范敏禾一手叉腰,一手捏着鼻梁。 沈冰年走之前,姜映雪还到他下巴的位置,配合起来正合适,现在她已经只到人家肩膀偏下的位置了。 这个身高差会对动作完成产生影响。 “是差得有点多,先做恢复训练吧,再磨合磨合,把这个赛季比完再说。”周嘉阳道,让姜映雪继续自己练旋转。 训练起来,范敏禾毫不意外地看到沈冰年水平倒退。以前哪怕他训练时间比姜映雪少,因为天赋好,随便努力一下就能追上来,现在连基础滑行都生疏了,得靠训练重新恢复。 这天晚上,沈冰年没少摔。 他之前滑行时用刃深,倾斜角度可以很大,现在技术生疏加上发育带来的重心转移,身体还没找准新的平衡点,出现了各种各样的问题。 结束第一晚的训练,范敏禾深深吸了口气:“得亏你练的是冰舞,要是单双人项目不得直接折在这了?明天开始给你加大训练量,有时间吗?” 沈冰年点头。 已经快八月,按理说这个时候新编的舞蹈都该已经练好了,可是他今天一直在做恢复训练,想必接下来几天也是,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跟姜映雪配合。 黑色紧身衣、宽肩窄腰的少年走到女孩身边,拿出要练国标的准备手势,但他没有去握她的手,而是拍了拍她的背,所以这个动作更像是小时候,他们摔够了十次,教练罚他们友好拥抱。 周嘉阳当时是为了让他们能提前适应冰舞项目的动作,培养好舞伴之间的默契与合作情谊,后来他们把基本动作都掌握之后,自然没有这项惩罚了。 毕竟冰舞项目大部分动作本来就是牵手完成的,托举什么都上过了,这惩罚早没了意义,但是沈冰年今天摔了那么多次,愧疚自己拖累了她这个赛季的进度,依然以这种方式向她表达歉意。 他很快放开姜映雪,到周嘉阳身边:“教练,你们先回去吧,我再自己练一会儿。” “也行,我先送她回去,再来看你。” 姜映雪正准备下冰,闻言停了停:“不用了,我就在这边看看书,等会儿和你们一起走,反正也没有那么早睡。” 她走到一边,换下冰鞋,真的从书包里拿出书来看,周嘉阳和沈冰年见状,彼此点头示意,继续刚才的训练。 姜映雪安静地看了会儿书,接到小姨的电话:“这么晚了,今天的训练还没结束啊?” “嗯,沈冰年回来训练了,我们晚点回去,小姨你先睡吧。” “我睡不着……你不在太无聊了,你们花滑中心外人能进来吗,我过来找你?” 姜映雪看了看沈冰年那边,一时半会儿应该还好不了的样子:“嗯,那我到门口接你。” 住处离花滑中心很近,许媛不一会儿就到了,跟姜映雪走进冰场。一走进去,便是只有冬天才能感受到的凉意。 这个点选手们已经结束训练,三三两两地走完了,只有他们四个,本就宽敞的场地愈发安静空旷。 许媛和姜映雪站在一边,看周嘉阳时不时指点沈冰年,劲瘦少年身轻如燕,微胖的教练也很认真,就是挡不住身上的喜感。 “沈冰年的变化好大呀。”许媛忍不住感慨。 这段时间铺天盖地地报道天才指挥家,许媛当然也看到了,在此之前,她对沈冰年的印象还停留在很多年前,她带姜映雪第一次上冰上星辰俱乐部二楼看到的那个傲慢红衣小少年。 “说起来,我这算不算是见过天才的童年啊?现在还能看到他练习冰舞?要是我现在找他要个签名,以后会很值钱吗?”许媛对上小映雪的目光,连忙改口,“你也是小天才,绝对没有说你不如他的意思!说起来,我还有你们小时候的照片呢。” “什么照片?” “就是你们第一次表演的照片啊。我要回去找找,没准他真能名垂史册,那我不得好好保留起来啊。” 姜映雪深觉小姨胳膊肘往外拐:“不看了,走,我们回去!” “别,好不容易来一趟。”许媛仗着身高优势揽住她,继续往冰场上看,“以前一直对滑冰没感觉,现在突然觉得挺有意思,我这么大的能学吗?” 姜映雪担心小姨还没完全从罗泽宇的伤害中走出来,难得她想做什么,便没再开玩笑,挺认真地回答:“当然可以啊,有专业教练指导就好了,只不过摔是难免的,会比较疼。” 许媛一听,正高兴,又听她说:“一般有教练看着就不会出事,不过前阵子听说有业余选手骨折七处……” “……” “小姨你别怕,我猜那个骨折的应该是学跳跃摔的,你跟我学冰舞吧,我们不用跳,到不了那种程度。” 第27章 他那么帅。 冰舞项目的冷门不仅体现在专业运动员少, 连针对普通花滑爱好者开的课,都没有冰舞这一项。 她来大城市之后才发现,很多冰场根本就没有冰舞教练, 对外开展的课程也没有冰舞;这个选项, 学员如果学到高级班,就会教他们跳跃。在A城那样花滑俱乐部连年亏损的地方,居然有国家队退役的周教练, 现在想来也十分不可思议。 现在没什么事, 但小姨没有冰鞋,姜映雪先拉着她做了陆地练习, 周嘉阳看到了, 打趣道:“小映雪都开始当教练了。” 他们就这样,两个人在冰上练习, 两个人在冰下练习,和谐地结束了今晚的训练。 姜映雪不知道沈冰年做了什么,总之第二天开始,食堂大师傅真的没再格外招呼她吃排骨, 又过了一段时间,粉蒸排骨在花滑中心的热度慢慢降低,和其他菜色一样, 恢复到了一周一次的频率。 她又回到了每天和沈冰年一起去食堂,一起训练的生活, 在他的刻苦努力下,几天之后终于开始配合练习。 一天,大家正在训练,范敏禾忽然拿着手机,神情激动:“我们申办冬奥会成功了!” 花滑中心的选手们都停下动作, 有的听清了,还没反应过来,有的没怎么听清,问她:“教练,你说什么?” “北京冬奥会!申请成功啦!”范敏禾看着收到的消息,面色兴奋得涨红,眼中泛着泪光,“北京创造了新的历史!” 这是第一个既举办过夏奥会又将举办冬奥会的城市。 选手们一听,瞬间哗然。 08年奥运会的盛况仿佛犹在眼前,现在申办冬奥会成功了! 作为冰雪运动职业选手和教练,他们的激动比普通国民更甚。从08年夏奥会的情况看,这次冬奥会很可能成为推动祖国冰雪运动的契机,也将成为他们的一个契机。 也许是范教练的神情太具有感染力,姜映雪站在沈冰年身边,眼睛亮亮的:“沈冰年,我想去!!!” 沈冰年脸上也有些快意,刚沉稳没几天的少年随意地说:“那就去啊,我也有点想去。” 好像参加冬奥会跟去餐厅一样简单。 周嘉阳:“……” 在自己国家举办不等于你们都能参加好不好! 可是周嘉阳也有些心情起伏,冬奥会是所有冬季项目最大、最重要的比赛,四年一届,大家常以奥运周期来对选手进行划分,没有运动员不以参加奥运为梦想。 而姜映雪和沈冰年,如果单按年龄算,确实正适合参加2022年的冬奥会,实际上他们如果一直在专业运动员的道路上走下去,2022和2026两届,应该是他们的黄金时期。 但事情哪有那么简单。 范敏禾听到他们一个敢说,一个敢应,从激荡的情绪中回过神,笑道:“还去冬奥呢,你们这回的全锦赛别垫底我都谢天谢地。” 姜映雪并没有被打击到:“不是还有那么多年吗?现在开始努力也不晚呀,我们继续练习!” 范敏禾觉得小姑娘就是乐观,好像只要睁开眼睛,眼前看到的就全是希望一样。当然,经历过许多黑暗绝望的她,这会儿也觉得眼前都是希望了。 这一天,大家结束训练后交谈的话题都不离开申奥成功,话里行间充斥着对未来的幻想。尤其是年轻运动员,有更大的可能性,幻想的空间也就更大。 姜映雪比较离谱,她拉着沈冰年说:“要是我拿了冬奥会冠军,会有更多人来我的套圈摊儿吗?” 本来想跟她一起做梦的沈冰年:“……你醒醒。”这未免过于浮夸了。 姜映雪也觉得冠军好像很有难度,试图换个目标,想了一会儿说:“完了,我完全想不出自己拿别的奖牌会有什么快乐,只有金牌可以满足我。” “这大白天的,正适合做梦。”白日梦。 少女双手托腮,看着面前俊朗的少年:“到时候我们就一起上领奖台呀,站在中间最高的那块地方,国旗也在中间最高的位置,然后所有人都对着我们拍照,各大网站都是我们的新闻,就像你之前那样!” 虽然知道以冰舞目前的发展状况,姜映雪说的完全是梦话,可是这梦话有点好听,沈冰年被她说得有点心动。 “可以,这就是我今晚做梦的素材了。”少年意气风发。 这一天,是2015年7月31日,两个因为奇奇怪怪的原因踏上冰舞道路的人,对这个项目有了更多的期待。 …… 冬奥会的申办成功果然让更多的人开始尝试冰雪运动,第一个就是许媛。 她本来还因为有人摔骨折的事对此抱犹豫态度,忽然看到那么多人讨论冬奥会,身边又一直有人在练,顿时不犹豫了,在姜映雪的推荐下买了一双冰鞋,报了这边一家冰场的基础课,时不时过去。 这段时间姜映雪陪着沈冰年一起加训,晚上回家的时间晚,许媛有时候过来找她,会顺便在她那里再练习一下。 姜映雪跟沈冰年在练习没时间跟她说,她就自己颤巍巍地滑,像极了当年小映雪刚学滑冰时的样子。 周嘉阳不太看得过眼,指点了几句这位新搬来的邻居。 晚上许媛和姜映雪到家后,许媛一边龇牙咧嘴地上药,一边说:“我觉得你教练比我报的那个教练好啊。” “那不是必然的吗?周教练好像以前在国家队都是数一数二的。” “我觉得我亏了,早知道当时就应该和你一起学,我现在才知道水平比他差一大截的教练,收费居然和他当年VIP班差不多!还只教基础呢,中级班更贵,高级班更更贵,当时哪能想到咱们A城居然藏龙卧虎呢。” “我也没想到啊。” 姜映雪小时候真的以为,教练只是一位兼职教练,后来才知道,连范教练都对他尊重敬佩。有时候范教练着急了想说她和沈冰年,只要周教练开口,范教练哪怕火气再大也会压下来。 不过周教练也只会格外照顾她和沈冰年,范教练要是说别人,他还特别喜欢在旁边看好戏……就,也挺能拉仇恨的。 姜映雪想着堪比扫地僧一样神奇的周教练,这天中午,从学校到花滑中心,先跟沈冰年一起吃了饭,上冰前在旁边休息了一会儿,她就拿出手机,搜了搜周教练的名字。 其实这同样不是她第一次搜索教练。 教练退役前网络应该还很不发达,冰舞又冷门,这么多年过去,更加没有人关注。网上搜不到他的信息,倒搜出了一堆同名同姓的无关人士。 可是今天姜映雪搜索得格外仔细,一边餐后消食,一边惬意地靠在椅背上一个软件一个软件地挨个尝试,就在她快要放弃,准备过去训练时,意外地在一个小破网发现了教练的视频。 视频名称是06年冰舞周嘉阳……她一瞬间就确定这是教练的视频,练冰舞的人那么少,想撞名字也不容易。 她戴着耳机点开视频,忍受着颇有年代感的高糊画面,这应该是一套当时的规定舞。她还记得小时候参加华东地区联赛,教练给他们编舞,说冰舞规则变化很大,规定舞和编创舞合并成了短舞蹈。 这个视频就是教练那个年代的规定舞,带着那时的时代烙印。 她心里感慨万分,看得投入,沈冰年见她又戴着耳机不知道在看些什么东西,凑过去看。 这一看,他差点炸了,把耳机从她耳朵里扒拉下来,气得话都快说不利索:“你……你就觉得他这么好看?去年全锦赛看着他出神还不够,居然还去搜他的视频!你准备好我们的东西了吗?”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生气,手比脑子快,嘴也比脑子快,他做这些动作、说这些话,完全是本能反应,想也不想就这么做了。 “你又干什么?什么全锦赛,这是世锦赛!”姜映雪被人打断很不爽,果然媒体报道和众人口中的“天才”、“男神”都是假象,他就算拿了国际大奖也还是一样中二病! “呵,陆煜都参加世锦赛了?世锦赛算什么,我也能去,我还要去冬奥!” “陆煜个鬼,这是教练啊!”姜映雪过了做梦那个劲儿,没理会他的中二宣言,又无语又生气,把屏幕往沈冰年面前怼,指着视频标题说,“周、嘉、阳,看到了吗?” “诶?”沈冰年稳住她的屏幕,确实写了教练的名字,视频暂停了,这会儿仔细看里面的人,确实和陆煜的长相稍有不同,面部轮廓更柔和一些。 况且他穿的是白衬衫黑西裤,女伴穿着黑色吊带过膝裙,颇具拉丁风格,这样的服装只会在冰舞中出现,而陆煜练的是男单。 “可是……”他欲言又止,相比于说视频里的人像周教练,真的更像陆煜,“没想到他以前的身材跟其他运动员一样啊,不是,比其他运动员还好!难以想象……” 在花滑队胖得特立独行的教练,曾经居然这么帅。 沈冰年没把这句话说出来,因为这好像在反向承认陆煜长得帅。 他反客为主地拿着姜映雪的手机,抢过她一只耳机,另一只塞进小笨蛋的耳朵里。 右手手指不经意间擦过少女细腻白皙的耳垂,有些发烫,不自在地握成了拳。 他用左手捧着手机,微微倾身放在两人中间,进度条重新拉到最开始,一起看这段视频。 第28章 冰上盛开的紫色小花。…… 沈冰年看着视频, 不自觉地皱起眉头。 所有冰舞项目的运动员都清楚,他们这个项目在国际上有多弱势,包括他和姜映雪, 早就听说过无数次国内的一哥一姐在国际上毫无竞争力, 也都接受了这个事实。 可是他这么看,觉得教练和他的女伴水平很高,完全不比现在的、以及过去的一哥一姐差, 最重要的是, 他们身上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 他想了想,这种情感也许叫爱, 对冰舞深沉的爱, 对舞伴温柔内敛的爱,对赛场雄心勃勃的爱, 一个人在生活中可以掩饰住这种爱,但在艺术中无所遁形,通过舞蹈呈现出来。 “教练好像很喜欢她。”沈冰年说,“这个水平的选手, 为什么以前从来没听说过?” “不知道,可能退役了吧。”一段视频结束,姜映雪有点被震撼到, “我觉得这个姐姐,比叶文棠姐姐还厉害一百倍, 我也奇怪,他们为什么这么早退役……” “你俩还在玩儿什么呢!”姜映雪还没说完,周嘉阳朝这边喊了一声,还有往这里走的趋势,把他们吓了一跳。 原来是训练时间到了, 他们还没上冰。 沈冰年条件反射地把屏幕倒扣下来:“没什么,这就来。”把手机递给姜映雪。 “我们看个比赛视频为什么要这么心虚?”姜映雪拿回手机,放进书包之前又看了一眼,发现这个视频的完整介绍是:06年花滑世锦赛冰舞周嘉阳顾星。 姜映雪虽然这么说,但她自己的动作也没比沈冰年好到哪里去,仿佛窥见了教练的什么秘密。 他们一起走到教练面前,周嘉阳看着面前两个孩子,觉得他们拼在一起就是四个大字,做贼心虚。 “沈冰年,你看什么少儿不宜的东西我也不管你,别把妹妹带坏了!” 沈冰年不敢置信地指着自己:“我?开什么玩笑,明明是……”姜映雪带他看的! 姜映雪扯了一把他的袖子,沈冰年只好不甘不愿地闭上嘴。 反正教练早就偏心得没边儿了,他都习惯了。 姜映雪和沈冰年自己觉得他们训练进度还可以,但教练明显不满意,周嘉阳带选手很佛系,不行也无所谓,范敏禾却受不了:“这个状态还怎么去比赛?本来要是表现好一点,你们今年很有可能进国家队的!现在这样……” 周嘉阳就说:“您别急,这不还有一个月吗?”再说,孩子自己还不一定愿意去国家队呢。 “就因为只有一个月了才着急!”他们今年要先去参加九月份的全国花样滑冰公开赛,这个比赛只有青年组选手参与。 其实姜映雪沈冰年的进度只是范敏禾着急的其中一个方面,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唐果和魏立的表现也一直不尽如人意,很可能这个赛季结束后就不再像现在这样主要练冰舞,要把更多心思放到其他事情上,只偶尔回来代表花滑中心去参加成年组的比赛。 还有一点是,四月份范敏禾去各地挑选冰舞苗子,再也没找到像姜映雪这对那么合她心意的。他们俩来花滑中心的那次联赛虽然参赛者也寥寥,但竟是这几年来各方面最好的一批。 不管教练们着急还是平静,时间还是到了全国公开赛这一天。 这次比赛的地点在首都,范敏禾本就提心吊胆,担心沈冰年的发挥,担心他们的配合,对姜映雪还算放心,可是万万没想到,这次比赛从出发那天开始,姜映雪身体就不太舒服,她的脸上都没了之前那种红润的光泽,到短舞蹈开始前,她裹着厚外套缩在位置上,迟迟未动。 “怎么样,还能上场吗?”范敏禾问。 比赛都快开始了,她当然不能这个时候说不上:“还行。” 范敏禾和周嘉阳都紧皱着眉,他们一个性子急,一个无所谓,可是对这两个孩子的关心都是真心实意的。 “试试吧,实在不行这场比赛就算了,反正本来也没准备得多好。”范敏禾说。 可原本她心里还是有一些期待的。因为这只是个国内比赛,加上叶家兄妹今年已经升了成年组,哪怕他们的训练情况没有达到她的预期,能和他们竞争的对手也并不多。现在,她不得不和周嘉阳一起随缘,身体别出问题就行…… 沈冰年过来帮她脱了外套,牵起她的手:“你的手怎么这么冷?”冰场里温度是低,可她一直穿着外套。 “动起来就好了。”姜映雪说。 赛前六分钟热身开始,沈冰年牵着她滑上冰面,看了一眼观众席,有点无语:“连全锦赛都没有这么多观众,今天怎么这么多人来看?” 万一等会儿他们发挥不好,岂不是要在这么多人面前丢脸? 主要是,他们今天发挥不好的可能性很大啊…… 姜映雪也很无奈,她真的觉得身体很不舒服,上冰之后更加难受,到了她连观众都分不出精力去注意的程度,微微低着头,靠着沈冰年给她的支撑一起滑行。 沈冰年揉了揉在努力长高但速度就是追不上他的小姑娘,看到她不舒服心里有点难受。 他想任性地说不比了,可是他不能,因为为了比赛付出的不止他们两个,还有教练、编舞老师、体能老师……他们来参加比赛,选手名字前面是带着花滑中心的。 幸好他们不知道,这么多观众就是冲着他们来的,也完全没想到,就这么一个比赛,电视机前和网上的观众更是不计其数。 沈冰年在柏林一战成名之后,过往的冰舞经历当然也被广为报道,许多人因为他第一次知道了冰舞这个项目,再看他之前和姜映雪比赛的照片和视频,一下子就被可爱到了,幻想中高冷的天才指挥居然还是运动员! 本来也不会有这么多人来,但谁让沈冰年不走寻常路,拿了指挥大赛第一后不趁机进乐团办演奏会,反而来参加冰舞比赛,让那些想欣赏他音乐的人找不到任何机会,只好退而求其次来冰舞赛场一睹少年天才的风采。 所以今天的观众里有三批人,普通冰迷,这对小冰舞的CP粉,以及音乐圈的爱好者。而无论是哪一类,都格外关注姜映雪沈冰年这一对,六练一开始就在寻找他们的身影。 “他们的身高差好像又变大了,现在雪妹站在年哥身边像洋娃娃一样。” “为什么其他选手都分开自己练习,就他们一直这么靠在一起啊?这有什么讲究吗?” “不知道,他们之前六练也没有这样,可能感情更好了?” “雪妹好像状态不太对,她以前很活泼的,一上冰恨不得飞起来那种。” 还有人一看到心中的小男神就控制不住,激动大喊:“沈冰年!!!” 观众席的话姜映雪听不到,但这声“沈冰年”实在石破天惊,她一边靠着沈冰年滑行,一边生无可恋地说:“为什么我们一起比赛,他们就喊你一个人啊?” “这……可能因为我好看?” “……” 六练结束,他们下场等待比赛正式开始。 姜映雪的天赋点可能都加在了心态上,哪怕知道今天自己状态不好,也没有过度紧张,对沈冰年说:“你记不记得,我们参加华东地区联赛的时候,见过一个拿佛珠手串的叔叔?” “嗯,那个是顾叔叔,我爸的朋友。”沈冰年说,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他就是那个俱乐部的老板。” “咦,他居然是老板?”姜映雪惊奇了一下,但也没怎么在意,因为她想说的是,“我觉得我现在的心态特别适合拿串佛珠,岿然不动,波澜不惊。” 沈冰年:“……”是他多虑了,这个家伙,根本不用担心! 终于轮到他们上场。 解说员正在为电视机前以及看网络转播的观众讲解:“这一对选手是目前国内被寄予很大期望的小冰舞,之前在少年组拿遍了国内所有比赛的金奖,去年提前升青年组后,拿到了全锦赛的铜牌,大家对他们这个赛季的表现都非常期待。” 这次他们的第一个技术动作是同步捻转步。虽然姜映雪身体状态不好,但她在赛场上努力克服了不适,拿出比赛需要的状态,全神贯注地完成动作。 这一段同步捻转步两人的完成质量都非常高,配合度也高,现场的观众送上热烈的掌声。 同捻、两套规定步法,他们都很顺利地完成下来。 范敏禾看着,不禁感慨,沈冰年的天赋是真好,小半年没练,回来加上恢复训练总共也才一个多月,这场比赛完全没拖姜映雪后腿。 接下来是一个转身托举。 动作难度有些高,是整套短舞蹈中他们磨合最久的动作,身着浅紫色考斯腾的姜映雪被举到与沈冰年头部位置,再从身前举到身后,全程需要一直保持旋转。 这样的动作很考验他们的默契与技术,一旦沈冰年在托举中出现什么失误,姜映雪觉得她的悲惨程度不会亚于跳跃失败的花滑选手。好在他一向在这方面很靠谱,她可以还算信任地把自己交给他。 沈冰年上肢力量好,完成得轻松又优雅,姜映雪保持身体绷直呈一条水平的直线。 他加快了旋转速度,柔软轻薄的纱裙迎风飘动,在空中留下浅紫的残影,俯瞰犹如一朵盛开在冰面上的紫色小花。 托举的少年是花朵的根茎,她在洁白的冰面上盛开,美丽坚强而不染纤尘。 第29章 连夜去火星。 在这个动作中, 姜映雪身体很直,呈现出来的状态却又没有紧张感,自然松弛, 仿佛不是被人举在空中旋转, 而是躺在地板上。 “这也太美了吧。” “沈冰年的力量真好,拿指挥棒的手居然还能完成这样的托举!” “没错,幸好他是指挥, 不是演奏!这个运动看起来还是挺危险的, 要是演奏家的手受伤就完了……” “雪妹也很棒,好直, 好美!” 观众已经完全被他们的舞蹈折服, 发自内心地赞叹。这样无与伦比的美只有在冰上可以完成,更小的摩擦力让旋转成为可能, 而冰面又提供了寻常舞台无法模仿的纯洁氛围。 掌声从入座率出奇高的观众席传来,动作完成,沈冰年准备放她下来。 他降低了转速,小心地把人放到冰面上, 任谁都能看出他举止间的谨慎与呵护,然而就在这一瞬间,姜映雪却没站稳, 膝盖着地在冰上磕了一下。 沈冰年立刻反应过来,拉着她一只手站起来, 安抚一笑,继续接下来的动作。 他们还有最后一个技术动作。镜头给了他们全景,姜映雪身体朝下,更拍不到她此刻的表情,但沈冰年能感受到。 他两手紧紧抓着她, 以他自己为轴心,双手为支撑点,女孩整个身体腾空,随着他的旋转划出一个更大的圆。他清晰地感受到姜映雪在竭尽克服痛苦,上了妆的脸也遮盖不住疼痛导致的苍白,冷汗沿着鹅蛋形的面部线条滑下来。 很快,观众也开始为他们担忧,因为镜头切到沈冰年脸上,发现他的情绪第一次跳出了音乐和表演的需要,表情还在努力维持笑容,眼神却不可控制地写满担心,甚至有几分急躁。 大家不由得屏住呼吸,好在他们最后顺利完成了这个动作,没有再失误,现场响起热烈的鼓掌。 短舞蹈终于结束,沈冰年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姜映雪的情况:“摔到了?腿怎么样?” “还好,问题不大。” 要不是说这话的人表情痛苦得好像下一秒就能哭出来,沈冰年就真信了。 范教练、周教练和队医都在等他们,要给她检查膝盖,姜映雪摆摆手:“真没事,就是这边太冷有点不舒服,我先回房间了。” 沈冰年哪里还有心思等分,跟她一起换了鞋:“教练,我也先回去了,等会儿告诉我们分数。” 因为这个比赛只有青年组参加,唐果他们没来,教练不操心他们也没有其他人可以操心。 周嘉阳道:“赶紧走吧,实在不舒服就给我打电话,送去医院。” 冰场里的气温只有十几度,走出来,首都的初秋一碧如洗,艳阳高照,午后温度足有三十几度。 沈冰年拎着两人的东西,见她一股脑地往前冲,追到她旁边:“你走出来就不热?要不要帮你脱了?”虽然他自己也还穿着长袖长裤,但并不厚,姜映雪还穿着专门让她在冰场里披的长款厚外套。 “赶紧走吧,我觉得我快死了。”她痛苦得整张小脸都皱起来,“为什么这里就不能滑,要是地面上也能滑着走多省事啊?” 沈冰年一边追着她的步子,一边把冰鞋包等物品塞进背包里,往肩上一背,拉住姜映雪,打横抱起来,往酒店的方向跑。 姜映雪懵了一下,连难受都不顾上了,急忙揪住他的衣领,防止自己摔下去:“你干嘛!” “松手,你谋杀呀!” “我怕摔!” “你以为我是你,小啪叽!”沈冰年被她勒着脖子,威胁道,“赶紧松手,不然我只能把你举起来了,过头的那种!” 那就不止是在地上滑行的速度了,直接飞一般的体验。 姜映雪应该是对高度有些恐惧,冰舞的托举不过头,已经是她能承受的最大限度。 她一听这个当即松了手,只是这么一来,双手就有些无处安放,有点小小的不自在。 这种感觉很奇怪,和冰上完成动作不太一样,她想,果然冰上和地上的世界是不一样的。 “我果然需要躺着。”她自言自语地说,刚才她就急着想回酒店躺下,现在约等于躺下了,立刻舒服了很多,真正放松下来。 赛场上身体要松弛,不能紧绷,是完成动作的需要,但选手从精神到肢体,都依然处于比赛需要的高亢状态,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全然放松。 酒店离赛场不远,一跑起来很快就到了。沈冰年在门口把她放下,一起进去乘电梯,然后跟着她走进了她房间。 “你出去,我要睡了。” 姜映雪把外套一脱,露出里面匆忙间没来得及换下的浅紫小裙子,找出睡裙去洗手间换。 她换好出来,见沈冰年还没走,看在他把自己扛回来的份上没像平时一样说狠话,躺在大床上:“你要看着我睡觉吗?” 唐果没来,她这回一个人住一个房间,床很大,躺着软绵绵的,房间里气温适宜,冰场里的不适消失了大半。 “你睡吧,我帮你膝盖上点药。” 她穿着正好及膝的白色睡裙,躺下来裙子往上跑了一点,露出淤青的膝盖。没摔出大问题,但到底还是磕到了。 “嗯,药在箱子里……” “我知道……” 因为这个箱子,还是他收拾的。 姜映雪仰面躺在被子上,她是真的有些困,没怎么管沈冰年的动作,呼吸渐渐变得平稳。 沈冰年跪在床边上药,察觉到她睡着了,转头瞥了一眼她熟睡的脸蛋,叹了口气,本就很轻的动作更加小心翼翼起来。 等上完药,他又去行李箱里找卸妆水,不小心碰到里面的一个包装袋,发出一声脆响,他条件反射地去看姜映雪,见没把她吵醒,这才继续从箱子里把卸妆水和化妆棉够出来。 他还没弄明白化妆的那一堆东西,但卸妆简单很多,见她用过一回就知道了,凑在她面前帮她卸妆。 姜映雪被湿意惊扰到了睡眠,不爽地说:“你在干嘛。”小奶音带着困倦,像撒娇似的。 “别动,你睡你的。”沈冰年按住她的头,低声道,“不卸妆就睡,变丑了怎么办。” 确实该卸妆,这件事她被反复强调过,潜意识里还记得,没再表达不满。 可是脸被人这样擦着,她没法安稳睡觉,又做不到完全清醒过来,半梦半醒地等着他弄完好继续睡,中途也许又眯了几分钟,不知过了多久,那块讨厌的湿布终于彻底离开,扎得很紧的头发也被人放下来。 “好了吗?”她睡意朦胧地问,得到肯定的答复,翻了个身背对着他继续睡,还不忘嘱咐一句,“帮我把门关好。” 沈冰年应了一声,心里忍不住对自己发问,为什么他一个大好青年突然这么像一个老父亲! 难不成他被教练传染了父亲属性? 教练的传染力真强,他开始担心再这么下去,他的双眼皮极有可能真的被中和成一单一双…… 沈冰年一边为自己的双眼皮担心,一边收好东西,准备离开,让她安心睡觉,刚起身,目光忽然落到她背后……睡裙的下摆上晕开了一团绯红。 沈冰年:??? !!! 这……这是…… 他的脸一下子红了,随手把卸妆水和拆下来的一字夹往桌上一扔,下意识地跑到床的另一侧,掀起被子把她整个人盖了起来。 另一半被子被她压着睡,整个人几乎像卷饼一样被卷在了被子里。 沈冰年看着那个大型白色卷饼,他知道那是什么了,事实上他小学的时候就知道这回事了,有时候班里的女生神神秘秘地往口袋里塞东西跑去卫生间,同桌还会特意跟他说。 可是他从没像其他男生一样对此有过什么好奇,他沉迷于音乐,精神上的东西更令他着迷,对女生的生理特性完全不感兴趣,只是被迫从他人口中得知这些,加上姜映雪也完全没跟那些女生一样……他反应过来了,那是因为她今天才……! 少年扶住额头,大脑空白了至少五秒钟,眼睛盯着那道白色卷饼,最后毅然决然地取下房卡转身出门。 五分钟后,一个鸭舌帽、口罩加墨镜全副武装的人鬼鬼祟祟出现在便利店,抱着黑色塑料袋上电梯的那一刻,他狠狠发誓,有朝一日他一定得让姜映雪对他喊出一声爸爸,才能弥补他今天的牺牲! 沈冰年重新进了姜映雪的房间,她还维持着煎饼状呼呼大睡,完全不知道他跌宕起伏的心路历程。 少年深深吸了口气,把人从被子里挖出来,扔进卫生间,又把塑料袋和她的手机扔进去。 姜映雪正想发起床气,就被“啪啪”扔进来的东西砸懵了,不等她说什么,只听门口传来少年暴躁的声音:“不懂就百度!别问我!!!” 沈冰年喊完,拉下口罩,呼吸着新鲜空气,墨镜滑到了鼻梁上,露出一对有些慌乱的眼睛,耳尖冒着可爱的粉红。 姜映雪再困也被这么大的动作整清醒了,因为沈冰年刚才那一嗓子听起来很凶,她有点怂了,没直接怼回去,拿过塑料袋打开看了一眼,然后……她觉得她真死了。 在沈冰年面前社会性死亡,死得彻头彻尾。 她磨磨蹭蹭地处理完,不知道他走了没,也不好意思开口问,继续呆在卫生间里,完全没有出去的勇气。 最后她捡起沈冰年一起扔进来的手机,打开百度,面无表情地输入:如何报名火星移民计划? 第30章 他犯规啊。 姜映雪正在试图连夜逃离这颗星球, 偏偏沈冰年还给她发了信息过来。 她看到发信人的名字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盯着那个信息的红点看了好一会儿,才硬着头皮点开。 沈扎特:【好了没?】 姜映雪:【你走!】 沈扎特:【有事跟你说……】 姜映雪:【你走!!!】 她默默决定, 沈冰年要是再不走, 她就再给他改个备注,叫沈烦人。 沈扎特:【……】 【教练说我们短舞蹈排在第二,他现在问你情况, 我怎么说?】 姜映雪看到消息, 惊喜又迷茫,她都出现这样的失误了, 居然还能排第二? 这时沈冰年又给她发了一条:【你怎么样, 明天还能比吗?】 “当然比啦!”姜映雪靠着一股冲动,终于走出了卫生间。 结果她还没怎么样呢, 就见沈冰年下意识地把墨镜又推了回去,一副不良少年的模样。 姜映雪一抬手就把他的墨镜摘了下来,四只同样黑亮的大眼睛对视一秒,沈冰年主动挪开了视线, 他心里腹诽,尴尬的人又不是他,他怕什么…… 自觉并不尴尬的某人清了清嗓子, 目光无所安放地飞来飞去:“你这样,明天还怎么比?” “就正常比啊。今天摔了还能第二, 明天不摔我们不就第一了吗?” “谁跟你说第几名了,我是说,你……”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来,“你不是不舒服吗?” “是有点难受, ”她重新在床上躺下来,自己把自己裹成了卷饼,只露出一双眼睛,“那我睡一觉不就好了吗?就这么回教练吧。” 这是睡一觉能好的? 其实刚才沈冰年也百度了,他觉得姜映雪这么难受,很可能是因为在冰场里待的时间太久。 冰面上的温度低,一站上去就能感觉到有寒气冒上来,他们运动起来会很快开始发热,不会再觉得冷,可问题是,她有时候喜欢一个人安静地待在冰面上的一块角落里发呆。 这也许是她自我调解情绪的方式,她平时很开朗,但沈冰年有时学校课业重,会去得晚一些,他不止一次发现姜映雪一个人蹲在冰面上,双手抱膝,面壁似的,就和她七岁那年,父母离婚时的表现差不多。 “你别逞强……” “谁逞强了,你可以出去了,明天见!” 沈冰年非但没走,还坐下来:“那我等你睡着再走。” “……”姜映雪从被子里钻出小脑袋,瞪了他一眼,沈冰年根本不为所动,还拿出纸笔,低头写起了东西。 “你这是不把我放在眼里!”她不要面子的吗? “呵,我还没让你叫我爸爸呢。”沈冰年头都没抬,不紧不慢地说。 姜映雪:“?” 她不懂沈冰年的脑回路,又对他无可奈何,也不再管他,自己拉上被子打算继续睡。 可问题是,刚刚那么一刺激,她发现自己睡不着了…… 之前尴尬局促占据了她的全部情绪,现在冷静下来,她觉得心里有点说不上来的复杂。虽然这不是她自己定义范围内的长大,但无可否认的是,她比之前又长大了一点。 这些关于成长的复杂情绪聚在一起,最终化为内心深处的孤独。 但是一转身,她就能看到一双长腿的某个人,她就觉得自己一点也不孤独,巴不得他出去,让她一个人呆着才好呢。 姜映雪深沉地思考了一会儿,最后拿出手机,准备靠电子设备转移注意力。 上次发现教练视频的那个网站上似乎有一小撮花滑爱好者,她便又上了这个小破网,准备找点花滑视频看。 没想到的是,她还没搜索花滑,也许是因为她之前搜过几个类似的关键词,今天的首页推荐就是一个花滑视频。 封面似乎有点眼熟,仔细一看介绍,居然是她自己!就是她今天比赛的视频! 视频介绍是这么写的:小可爱姜啪叽名副其实,重现经典“啪叽”场面!2015全国公开赛姜映雪沈冰年。 姜映雪整个人都不好了,这个名字,自从到了花滑训练中心之后,只有沈冰年偶尔还这么叫她,而且她一向赛场运气好,这几年正式比赛时都没摔过,今天才摔第一次! 怎么就名副其实了! 她明明一点也不啪叽! 姜映雪转移注意力的目标超额完成,她完全想不起别的,伸出手在床头一阵扒拉,找到耳机戴上,重重地点开视频。 视频内容似乎是从刚刚比赛的网络直播里截的,还能听到解说员的声音,总共三分多钟,比他们整个节目的时间还长。 她举着手机,侧躺在被子里看,看到了自己跪地那一下。 这里能看出沈冰年已经足够小心,是她重心不稳才摔的。她不看视频也清楚是自己的问题,但是这么一看,她发现了华点。 她重新站起来之后,沈冰年居然看着她笑了一下! 他平时喜欢嘲笑她啪叽就算了,比赛摔了他也要幸灾乐祸??? 姜映雪不可思议极了,简直想立刻起身质问这人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自己这么惨他就这么开心? 这时视频已经进入下一个技术动作,离结束不远,她干脆看完再说。 这一段只能看到沈冰年的表情,他还是微笑着的,不过这是编舞老师的要求,也没对着她笑,这个笑就不计较了。 但上一个是一定要计较的! 姜映雪正准备掀被子,就见视频还没结束,居然又慢镜头回放了一遍自己从托举下来、双膝跪地的场景,回放了足足三遍…… 她总算知道这个视频为什么比他们实际比赛时间长一分钟了……这绝对是来黑她的吧! 姜映雪怎么说也是一个有自尊心的少女了,看到这里,连质问沈冰年笑话她的事都顾不上,发现下面还有评论,气愤地去翻。 一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对一楼的回复有二十多条,她点进去一看,一堆仿若复制粘贴般整整齐齐的哈哈哈,简直可以治愈强迫症。 姜映雪:……我不应该在这里,我应该在火星。仙女乖巧JPG. 原来不止沈冰年一个人笑话她,全世界都在哈哈哈。 她看到二楼,终于不是在笑,他说的是:年哥也太好了吧,那种下意识的关心安抚,雪妹有这样的搭档真幸运,我看了他那么多场比赛,第一次见他脱离比赛情绪,担忧都快溢出屏幕了! 回复1:没错,雪妹摔倒后给她的那个笑好暖,爱了! 回复2:我磕了呜呜呜。 回复3:最戳我的是,他们下场之后没去等分区,年哥直接追着雪妹走了!相比之下他好像一点都不在乎成绩。 回复4:希望这对永远不要拆,锁死!他们名字合在一起就是冰雪,这就是缘分!年哥要永远这样对雪妹笑啊! 姜映雪看着这些评论,觉得有点茫然。 沈冰年那不是故意笑话她的吗,怎么到了这些人眼里,就成了暖,成了可以磕的点了?这届磕糖人士是不是有点业余啊…… 她自我怀疑地重新看了一遍视频,甚至停下来仔细揣摩了一下,可能、也许,确实有点暖?不是嘲讽?那,就不质问了? 姜映雪再次翻起了评论,又发现许多和二楼差不多意思的,这回再看,不知怎么,脸就有点发烫。 应该是被子捂得太热了吧,她悄悄掀开一点,侧身去看坐在窗边低头写着什么的少年。 其实,沈冰年真的很好看,是连六岁的她都能被美色.诱惑的长相,现在身上多了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气质,这样安安静静不说话的时候,格外有魅力。 还有他的声音,之前以为他是累哑了,后来他一直是这个声音,比原来更低沉,却正好是她喜欢的,就像她喜欢的大提琴那般低沉的音色。 她明明都掀开被子透气了,可脸非但没有降温,反而更加滚烫起来。 这时,沈冰年忽然抬起漂亮的桃花眼,和她对视了一下,她猝不及防,心跳都漏了一拍,生嫩的小脸红红的,懵得可爱。 沈冰年正在作曲。 他在写今天冰面上的紫色小花,写她迎风摇曳慢慢长大的姿态,写她独自在冰面上成长的坚强。 她确实称得上是一朵在冰上长大的小花,冰和他一样,见证了一个小女孩长成小少女的全部过程。他把心里的感受写下来,写着写着,胸口仿佛被什么情感充斥。 他不是很懂,只觉得这种情感很充盈,很温暖,落笔的速度越来越快,写下最后一个音符,久久无法回过神,很难说他这会儿是沉浸在音乐的世界里,还是那种情感中。 他正在调整自己的呼吸,忽然察觉一道纯真而好奇的注视,缓了缓,抬起头来,丹颊粉腮的小姑娘睁着湿漉漉的大眼睛望着他。 沈冰年差点连呼吸都忘记了,欣赏惯了音乐抽象美感的他,竟觉得这样具象的画面也能丝毫不逊于音乐。 这样的美只能短暂地留存于时空中,却在他的记忆里永恒了。 他放下谱本,问:“怎么了?”声带和他的情感一样发紧。 姜映雪都忘记她本来想说什么了,可能她一开始就没想说话,沈冰年一问,她没怎么过脑子地说出刚才想到的事:“我可能这辈子都摆脱不了‘啪叽’这个外号了。对,我还要去其他平台搜一下。” 她说着,掩耳盗铃地重新卷上被子,没去真的搜,只是想着,天啊,沈冰年是什么时候偷偷变这么帅的? 他这是犯规啊。 第31章 你来追我呀。 第二天, 姜映雪真的坚持上了赛场,她觉得自己没那么脆弱,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 睡了一晚之后状态确实比前一天好了不少。 比完这天的自由舞, 滑下冰面,沈冰年连冰鞋套都顾不上套,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拿过特意让教练拎着的包, 从里面翻出一个昨晚准备的暖宝宝, “啪”地贴在了姜映雪背上。 她的裙子轻薄,比赛时贴了会被看出来, 只能等比完再贴。 姜映雪不明所以, 以为自己被恶作剧贴了张符…… 还没来得及露出“你真幼稚”的眼神,就听范教练问:“你往她背上贴暖宝宝干嘛, 映雪最怕热了,恨不得住在冰场里。” 沈冰年心道,她可不就是因为这样才导致现在不舒服,回答却是:“她昨天不是冷吗, 省得感冒。”贴在背上,大家就猜不到她是怎么了。 范敏禾果然没再说什么,一行人走到等分区, 给他们穿上外套,一起等分。 这时, 许多观众连等分时间的慢镜头回放解说都没怎么看,兴致勃勃地讨论:“年哥为什么往她背上贴个暖宝宝啊?” “当然是怕她冷啊,冰场温度很低的,年哥好贴心!” “可是他们刚运动完应该不冷吧……” “冷不冷是个人感受,你看雪妹昨天就一直捂着外套, 可能她最近身体不太好吧,也可能背上有什么伤病,这些我们都不了解,他这么做肯定是出于关心啊。” 这时有人放了一张截图:“哈哈哈哈哈,你们快来看她被贴暖宝宝时的那个表情,真是诧异极了,是不是她自己都不知道年哥突然来这么一下啊。” 小姑娘的表情又蠢又萌,呆呆的,大眼睛里满是难以置信,让人看着就忍不住会心一笑。 太!可!爱!了! 更让人振奋的是,分数出来,他们暂时排名第一,加上昨天的分,总分也是第一,让原本就因为各种原因喜欢他们的人热血沸腾,太争气了! 自家崽崽做什么都那么优秀! 姜映雪等到自己的分数出来后并没有走,在观众席看完了全场比赛,因为运动产生的温度随着时间流逝渐渐褪去,但背上的暖宝宝稳定地散发着热量,从背部开始,通过血液暖遍全身,驱散了她最后一丝不适。 她看了眼沈冰年,轻声地说:“谢啦。” 沈冰年傲娇地扬了扬眉:“没什么。” 等最后一个选手比完,全部成绩出来,他们两天比赛的总分,竟然真的排在了第一。 范敏禾含着笑意道:“还不错。” 姜映雪和沈冰年对视了一下,从彼此眼里看到纯粹的开心,和以前在少年组拿金牌一样,一起上领奖台,高高兴兴地被挂上金牌,还击了一下掌。 周嘉阳在下面看着,不断地捏眉心:“范姨,我有点没法客观判断了,到底是他俩真这么天赋异禀,还是其他人差得超过了我的想象?” 在他原本的估计里,到明年他们也许能在青年组拿点金牌,结果倒好,今年出来第一场比赛直接夺金了。 他不觉得这是什么好事,对手往往才是进步最好的工具。 “不知道,可能两者都有吧,我估计明年他们就要出国比赛了,到时候就知道了。” 如果一直在青年组拿第一,那么进国家队,出国比赛,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周嘉阳点点头,这件事回去得跟两个孩子谈谈,见他们领完奖回来,两个人高兴得眉毛都快飞起来了,没忍住打击了一下:“青年组几对有实力的正好都去成年组了,你们这约等于还是在跟原来比不过你们的人比啊。” 姜映雪想了想,弱弱地说:“还是有一些不是的吧……” “有啊,比赛前练一练就上场的,刚从单双人转过来的,刚学没多久的……” “教练,你别打击人了,我们就是开心,你眼红也没用!”姜映雪抱着金牌,带着得意的小表情说。 周嘉阳乐了,他还用得着眼红?他也是曾经在国内拿遍所有青年组和成年组冠军的人,用得着眼红两个小家伙? 可是上扬的唇角很快又落了下来,他还真有点眼红。眼红他们的年轻,眼红他们的无忧无虑,一块国内的金牌就能高高兴兴地去领奖,却还没有在国际上打出成绩的压力。 他轻轻叹了口气,没让人发现,很快又笑起来,一左一右地揽着两个孩子:“走,去食堂吃大餐庆祝!” “教练又要省钱!” “这边食堂还没尝遍嘛……” 比赛结束,从首都回来后,他们又恢复了训练日常。 这天训练结束回家的路上,姜映雪关上手机,对身边的沈冰年说:“完了,我怀疑全国喜欢花滑的人都知道我叫‘啪叽’了……” 他们在一般的讨论下面还是喊雪妹,但在类似于她摔倒、表情稍稍夸张的视频和照片下方,“啪叽”出现的频率呈几何状增高。 这也就罢了,问题是他们还要互相提醒不要去其他评论下刷“啪叽”,说大家自己知道就行,不要宣传,可是,你们发在公共平台上啊,谁看不到呢! 现在就是大家都知道了,但偏偏只在固定区域“哈哈哈”,换个视频又一本正经地评论,好像完全不知道这回事,姜映雪真想跟他们说,你们能不能好歹换个昵称! “那个,其实我们自由舞的时候,我就听到有人这么喊了你两声,只不过声音不大,你可能没听见……”沈冰年说。 他的听力一向比普通人更好一些。 姜映雪沉思两秒,重新掏出手机,噼里啪啦开始打字。 “你在干什么?”沈冰年敏锐地察觉到她神情有异,心里忽然有种不妙的预感。 姜映雪手上动作不停:“不行,我们是搭档,不能就我一个人被黑,要黑一起黑。” “什么意思?” “我要把你的外号也公布出来,让大家一起笑话。” 沈冰年不敢置信:“可是你的名字又不是我放到网上的,为什么要公布我的!” “这叫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大家都有外号,不是很对称吗?”事实上,她是觉得这么一来,会有一半的人把关注点放在沈冰年身上,来喊她啪叽的人就能少一半。 “不行!!!”沈冰年仗着身高优势,一把夺过她的手机,“绝对不行!扎特根本配不上我,我的目标是超越他!” “超越谁?” “莫扎特啊!” 这……姜映雪语塞了一下,超越莫扎特,亏他好意思说! “你还挺有自信啊……” “那当然。”沈冰年毫不犹豫地回答,删完了她刚刚打的字,把手机还给她,“不许发,你要是发了,礼物就没有了。” 姜映雪被转移了注意力:“礼物?什么礼物?” “哼,当然是好东西,你对我好一点,我再考虑送给你。” “……”姜映雪翻了个白眼,“那算了,我不要了,本来也没什么兴趣。” 沈冰年有点急了:“为什么,就让你对我好一点而已,这都不行吗?” “我物质欲低,收不收礼物对我没什么区别。” 沈冰年见她真的不在乎,还往旁边走开,跟他拉远距离,有点后悔刚才这么说,应该直接送给她才对,追过去努力引起她的兴趣:“很漂亮的,你见了一定会喜欢。” 姜映雪又往另一侧走:“世界上漂亮的东西这么多,我都要有吗?” 沈冰年继续追。 他们身后跟着周嘉阳和许媛,两个大人见他们把好好的一条直路硬是你追我赶地走成了Z字型,不由感慨年轻真好,充满了活力。 “周教练,你考不考虑给他们增加训练量?”大半天训练下来,还有精神得很。 “嗯,在考虑了。” 年轻人,体力真好啊,不加训也是浪费。 姜映雪和沈冰年玩你追我赶的游戏十分投入,压根忘了身后还有人,更是没想到他们就要被教练加训了,这会儿他们根本想不起别人。 沈冰年终于追上姜映雪,神气活现地抓着她的两只小胳膊:“还跑不跑了?” “不跑了不跑了……”姜映雪被抓到了也不生气,早就忘了刚才的斗嘴,只觉得好玩儿,被他按着胳膊笑得停不下来。 南方初秋的深夜,有了些许凉意,夜幕上缀着星,少女的笑声就像用星星串成的风铃,清脆悦耳。 她额前有几缕碎发,晚风吹动风铃,也吹动她的头发,沈冰年嫌那发丝遮住了她的眼睛,抬手拨开,继续霸道地盯着她问:“那你要不要收我的礼物?只有一次回答的机会!” “我收,我收还不行吗?”她笑着说,“你快放开,胳膊都被你捏痛了……” 沈冰年偷偷减轻了力度,却不松手:“我不!” “松手——” “我不!” 姜映雪瞅准时机,用手肘顶了他一下,趁他不备又跑开了:“有本事再来追我呀!” 自诩成熟理智的小天才想也不想,又追着她跑了过去。 被迫围观了一场年轻人欢乐场面的教练和小姨不约而同地摸了摸鼻子,看到身边的人,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了笑。 他们并不熟,交谈仅限于花滑和两个孩子。 周嘉阳想到两个孩子接下来很可能会被选进国家队,这几天还没来得及跟他们聊,正好映雪小姨在,便跟她提了提。 “国家队?去不去得看她自己呀,你知道她爸妈一直不太管她,我肯定希望她能过得好,但是什么样才是好?还是要由她自己决定吧,我不会干涉她的选择。” “嗯,了解了。”周嘉阳点头,想了想又道,“听映雪说你在外面报了班?外面冰场的教练水平差异比较大,如果想长期学,我给你推荐几个。” “好啊,谢谢周教练。” 第32章 彩虹发饰。 姜映雪在沈冰年的软硬兼施下, 终于答应到家就去看礼物。 她跟着小姨搬到隔壁后,沈冰年搬到了她原来的房间居住,两人就先去了沈冰年的房间。 他关上房门, 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 递给她。 姜映雪一看到这个盒子眼睛就亮了亮,这是个粉彩瓷的盒子,拿到手上有种清凉的质感, 沉甸甸的。 她直觉这份礼物恐怕会和以往的小玩意儿不太一样, 看了眼沈冰年,这才打开盒子, 然后惊叹地捂了捂嘴。 沈冰年看到她的表情, 心里总算舒坦了。 只见里面放了一套发饰,一根一字夹配一条发圈, 一共七种颜色,每一款都是一种水果,彩虹般排列在一起。 草莓发圈上的草莓有点像她小时候用过的一款,她拿起来看了看, 比小时候用过的小一些,但精巧许多,看不到任何胶水粘贴亮钻的痕迹, 最重要的是,它的主体格外通透美丽, 仿佛由红宝石打磨而成一般,那根一字夹上的草莓比之更小,玲珑可爱。 这样一整套发饰很难有小女孩不喜欢,而姜映雪本来就对美丽的东西没什么抵抗力。 她爱惜地把发圈放回原位:“你什么时候买的呀,我怎么都不知道。” “惊喜当然不能让你知道了。”其实这是他在柏林获奖后, 特意找了一位著名的设计师设计的,东西从国外寄过来,昨天刚到。本想作为她明年的生日礼物,但是这回比赛,她从小女孩长成了大女孩,干脆现在就送了。 他希望长大对她来说,会是一件快乐的事。 沈冰年拿起那个草莓发圈:“我记得你小时候就有这样的,觉得特别适合你。”后来那个发圈先是掉了几颗塑料亮钻,变得坑坑洼洼,后来整颗草莓都掉了,再后来,那根黑色皮筋由箍三圈,到四圈、五圈,彻底没法用了——她家里没有人有闲暇关注她头上的一颗草莓。 最后是姜映雪来了花滑中心,经济自由,热衷于给自己买各种发饰,包括比赛需要的,但再也没有买到过同样的款式。 “人生就是这样,一直在失去啊。”她摩挲着美丽的发饰,轻轻地说,还不等沈冰年安慰,又自己励志了起来,“但同时也一直在得到。就像失去了那个发圈,得到了更漂亮的。” 沈冰年应着,没再把发圈放回去,扎到了她的头上。 姜映雪用盒中的小镜子照着看,镜子里映出她乌黑的头发,精心制作的发饰,以及一双灵动的眼睛。 “我更喜欢你这个。”姜映雪合上盖子,抱在怀里,转身对沈冰年说,“这个礼物我很喜欢,谢谢。” “喜欢就好。”沈冰年说,“不许弄丢,敢弄丢我就再也不送你礼物。” “嗯,不弄丢。” 她想,这么漂亮,简直像用真钻石做的,她当然舍不得弄丢。 …… 在这个赛季,大家听到了一个好消息,叶文枫叶文棠兄妹在世界花样滑冰大奖赛分站赛(GP)加拿大站取得了金牌,很是振奋人心。 范教练从这天开始,就很喜欢把他们挂在嘴边,每当她对大家的训练感到不满意,就会说:“你们看看人家。” 姜映雪还真没少看他们的比赛,看到他们在国际赛场上拼搏,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动。她想,如果有一天,她也能像叶文棠姐姐一样,站到国际赛场上就好了。 她也想和他们一样,为国争光。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特别容易被家国情怀感动,看那些国旗升起的视频都能看得热泪盈眶。当然,她是不会在沈冰年面前哭的,所以她总喜欢一个人看运动员得奖的视频。 这天,结束训练后,周嘉阳单独找了他们聊天,不是那种随意的饭桌谈话,特别郑重地在一个办公室跟他们聊。 “你们两个想去国家队吗?”周嘉阳坐下来,随意点了支烟夹着,他有些微胖的身材看久了居然觉得意外顺眼,“要是接下来的比赛都跟上回一样,我觉得今年就会有国家队的教练找你们了,明年的赛季就会安排你们上国际比赛。” “像叶文棠姐姐那样吗?可以去大奖赛?”姜映雪问。 “应该会先上青年大奖赛吧,成年组那边暂时还轮不到你们。”周嘉阳点着烟灰淡淡道,“还有什么问题吗?” 姜映雪本来是想直接说去的,但是她觉得教练的情绪似乎不太好,教练不会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找他们谈话,那么只会是因为谈话的这件事,让他心情不佳。 于是她一时没有说话,周嘉阳转而问沈冰年:“你呢?” “我……”沈冰年难得地表现出了踌躇,视线往姜映雪那里移,小姑娘心有灵犀地看向他,眼神不复争吵时的生机盎然,多了丝小心的期待。 不用说话,他就明白她的意思了。 她想去国家队,他的话更加说不出口,也不忍心说。 他不忍心说的话,周嘉阳却直接点了出来:“冰年要进乐团了吧?前几天不还有个老牌交响乐团联系你?别人进去得考,你不是被抢着要吗?还有那几个国外的音乐学院邀请你过去留学……” 姜映雪这才知道还有这回事。别看他们还是邻居,但在各自的房子里,依然有许多事情是他们彼此不知道的。 比如她看运动员让国旗升起的视频,比如他受到乐队的邀请。教练都知道了,可她不知道。 她也明白了教练的用意,他是告诉她,她可能要一个人去国家队。 姜映雪有点难受,小拳头捏了又松,松了又捏,几息之后,她压下了情绪,坚定地说:“我会去国家队。” “一个人也去?”周嘉阳问。 “去,我等他们给我分配搭档。” 沈冰年对这一天早就有所预感,只要他还走音乐的路,总有一天会跟她去往不同的方向,但真的听到她这么说,仍然免不了有些伤感。最可恶的是,她连一句挽留都没有! 以前他停芭蕾班、各种器乐班,从A城来到上海的时候,还有好多小女生找他哭了好多次,让他不要走呢! 只有姜映雪,在冰上星辰俱乐部要分开时,连句认真的道别都没有,答应了等他结果又跟别人搭档,就算那时候是她还小,可现在呢! 甚至一句最简单的询问都没有! 她都不会有一点点好奇、疑惑,乃至质问吗? 少年气得胸膛起伏,但又放不下面子把那些话说出来,只能气呼呼地冲她喊:“笨蛋!” 姜映雪觉得沈冰年很神奇,神奇到完全无法理解。她都没有问他要不要一起去国家认,不让他为难,他居然还要骂自己! 世界上还有她这么贴心的女伴吗? 正好她心里也难受得很,趁机发泄出来,奶凶奶凶地瞪着他:“你才笨蛋!” 他们互相瞪着彼此,谁也不肯认输,周嘉阳在一旁一口一口地吞云吐雾,没插手他们之间的较量。 直到他们都累了,怄气地后脑勺对后脑勺,周嘉阳才淡淡道:“应该不会一个人去,范教练可能会跟你一起去吧,不过现在也还不确定。” “嗯。” “映雪很乖。”周嘉阳摸了摸小姑娘的头,“以后去国家队可以努力为国争光,但是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这件事很难,也不要太勉强自己,人生也还有很多其他事情可以做。” “我知道,还有上大学和套圈儿摊。” “没错,你过了年才十四岁,这个年龄组合新搭档的人不少,应该能等到合适的,未来还有无限可能。” 姜映雪甜甜地笑着,用力点头,显然很认同教练的话。 沈冰年就没那么开心了,他看到姜映雪的笑觉得刺眼极了,会有新搭档她就这么高兴?他有哪里不够好?世界上怎么可能还会有像他这么好的搭档! 他这会儿特别想说几句狠话,却又说不出口,因为这一切的根本原因都是他要离开。 周嘉阳明确了他们自己的意思,各自都符合他们家长的意见,没有矛盾,没有冲突,看起来连思想工作都不用做,这场谈话就这样简单地结束了。 姜映雪和周嘉阳都这么认为,可沈冰年不是,他的内心在发生激烈的挣扎。 他从未怀疑过自己的一生属于音乐,他要创作真正属于心灵的神圣音乐,这是他一生的使命。 从A城过来时,他就对自己说,滑冰不影响音乐,只是从这个附中换到那个附中,没什么本质区别,可是哪怕依照最按部就班的轨迹,他也该出国去留学了。 无论留学还是进乐团,它们和滑冰都是根本无法兼容的。 他一直以为,滑冰只是他的消遣,是课余活动,是陪姜映雪的时间,没想到,有一天当他意识到自己将要真正向冰场告别时,会这么的舍不得。 比当年为了考附中差点放弃花滑时更舍不得,那时还能辗转反侧一周后,才决定过来,现在他当场难受得喘不过气。 都怪花滑这该死的魅力! 他心里难过,就一定不能让姜映雪舒服。以前看到她的问题都睁只眼闭只眼,现在他不忍了,教练不看他们的时候,他就一句一句地指出来。 “笨蛋,你这个动作没到位!” “跟上节奏了吗?” “冰舞还是需要一点艺术细胞的……” 姜映雪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了了:“沈冰年,你是直接从中二期跳到更年期了吗?” 这回,沈冰年居然没跟她互吵,一个人自闭地滑了过去。 他只是舍不得冰上的这个世界。 第33章 绝地反杀的年哥。 周嘉阳自觉谈话很成功, 但范敏禾得知后,十分不满意。 “你就没多劝劝他?我觉得好好说说,他还是有可能去国家队的啊。”范敏禾说。 “他家里和自己都是这个意向……” “那你就什么都不说了?”范敏禾道, “运动员自己想走的情况多得是, 教练不就是该在这种时候发挥作用吗?前段时间隔壁体操队有个人要退役,还不是被劝回来了?人家那还是因为伤病要退役呢。” 她喝了口茶,继续道:“你要是不会说我去说, 我觉得他对冰舞还是有兴趣的, 多讲点家国情怀,还有他那个小女伴……” “范练!”周嘉阳打断她, 都没像以前那样喊范姨, “我很不喜欢这样强迫别人,为什么要这样道德绑架?他就是更合适音乐, 还用舞伴说事……对一个小孩子这样,不过分吗?” 范敏禾用食指点着桌面:“那你说怎么办?现在水平能跟上映雪的男孩子,都有自己的舞伴,要是让她跟新转过来的搭, 还会有现在的成绩吗?还要重新磨合,一切都是未知的。” “姜映雪自己都没说要沈冰年陪她去。”周嘉阳道,“这就是她的意思, 希望大家都能走最适合自己的路,您不要把自己的意志强加在他们身上。” …… 沈冰年闹了好几天别扭, 导致姜映雪天天被他说这里不好,那里不好,她为了证明自己没有不好,更加认真地训练,沈冰年为了挑刺, 也更加认真地训练。 结果是他们的进步速度前所未有的快。 这天许媛过来,看到他们卯足了劲拼命,惊讶地说:“怎么突然这么努力,他们是要去什么比赛了吗?” 周嘉阳无言以对,说实话这么多年了,他们的思考方式他就没弄明白过…… “你最近学得怎么样?我看看?” “好啊。” 许媛换好鞋走上去,依然颤巍巍地滑了一小段,周嘉阳看到她毫无进步的滑行技术狂捏鼻梁,怀疑姜映雪小时候滑行那么糟糕很可能是因为遗传。 “你的动作还是不标准啊,新教练没有纠正你吗?” 许媛支吾了一下,上回周教练给她推荐了几位说技术不错的教练,但她去了那边之后才发现,自己当时没有注意这几位教练,是因为他们都在资深教练那一块,价格是她现在的初级教练的几倍……她又不像她姐工资那么高,根本学不起。 现在人家推荐了,可是她没去,不由有点尴尬,好像根本不领人家的好意似的,组织着语言:“那个,我就是业余学学,应该问题不大吧……” 周嘉阳略一沉吟,似乎意识到了原因,说:“最好还是标准一点……你这个动作叫前双足夏塞步,重心不能外倾……” 他干脆又自己指导了起来。 …… 回家的路上,两个小朋友置气,谁也不理谁,到家后,沈冰年一个人在客厅看谱,但看他的样子也知道心思完全没在谱子上。 他这个状态已经好几天,周嘉阳只好走过去:“你到底怎么了。” 沈冰年沉默良久,终于下定了决心般说道:“我也要去国家队!” 周嘉阳第一反应就是:“范教练找你谈话了?” “没有,是我自己想去。” “嗯?不出国了?” “为什么非要出国,我们国家又不是没有音乐家,我爸就是,还有其他不少人呢!” 话虽如此,但谁都知道学西方古典音乐,最好还是出国,历史积淀和氛围都不一样。 “你是因为舍不得小映雪?”周嘉阳单刀直入,他其实也支持沈冰年专心学习音乐。 “怎么可能!”沈冰年想也不想立刻否定,“我是为了折磨她!她……她太过分了!” 好歹那么多年的情谊,她居然连一点点不舍都没有,怎么可以只有他一个人难过! 所以,只折磨她这几天根本不够,他要去国家队,继续折磨她。 这个回答出乎意料,以至于周嘉阳好一会儿没想到该怎么继续说下去,最后把他家人搬出来:“如果你爸知道了,会不会想打断你的腿?” “这不可能。”沈冰年对此很有自信,“毕竟他跑得不可能有我这么快。” “……”周嘉阳差点被他逗笑了,但没笑出来,绷着脸说,“关系到未来的选择,可不能开玩笑啊。” “没开玩笑,我已经想好了,你等着看吧。” “不是,国家队和花滑中心不一样,你现在想进去容易,但是要出来没这么简单,这件事必须认真考虑。” “我都考虑好了。”这几天他已经决定了要怎么做。 周嘉阳怕他是一时的气话,暂时没把这件事跟其他人说,姜映雪和沈冰年在花滑中心训练的日子依旧吵吵闹闹,范敏禾看着他们都觉得想用姜映雪让他去国家队不可能行得通,一边叹惋,一边只好作罢,觉得小孩子的感情变得可真快。 但是在这个赛季接下来的比赛中,他们都取得了突破自己的好成绩,两站青少年系列赛、全锦赛、其他大大小小的比赛,都以极高的分数毫无悬念地拿下金牌,包揽了本赛季青年组冰舞的所有金牌,打破了之前叶文棠兄妹创造的记录。 而叶家兄妹也正在国际上努力突破。 这两对选手的出现,让一直沉寂、几乎没有热闹过的国内冰舞项目第一次看到了希望。 不过姜映雪和沈冰年暂时还想不到那么多,他们在训练场上的针锋相对,一直持续到领奖台上,拿到金牌时,姜映雪还在气他:“看到没,金牌!这说明我很厉害,大家的眼睛是雪亮的!” “有什么了不起的,我的不也是金牌。” 颁奖嘉宾脸上挂着职业性的微笑,内心却在疯狂姨母笑,谁能想到小小年纪就有这么高水平的两小只,私下居然会这么可爱地斗嘴! 他们是一起拿的奖,当然都是一样的金牌啊! 她默默决定结束颁奖后就去他们的超话下添砖加瓦。 领完奖下来,姜映雪接着刚才的话说:“哼,以后我要去国家队,会有更多金牌,你的数量肯定没我多。”不能怪她如此扎心,谁让沈冰年这段时间天天给她挑问题,实在把她惹到了。 “谁说的,我的数量绝对不会比你少!”沈冰年得意地说。 姜映雪觉得他在强词夺理,因为他就要去搞音乐了,显然不可能再在冰场里拿任何奖:“你就吹吧,反正也只能吹这几天了,马上我们就要再见了。” 沈冰年深觉她越来越过分,以前只是不好好说再见,现在居然直接开始期待跟他分开了……幸好他不会如她所愿,就等着什么时候国家队教练来找他们。想到她那时会露出惊讶错愕的表情,他就不生气了。 不但不生气,甚至还隐隐地有点爽。 这回上帝站在沈冰年这边,他刚这么想完,就见两个人走到了他们面前:“姜映雪和沈冰年?” “对。” “我们是国家队的教练,想跟你们谈谈,你们教练也在吧?” “在的,我带你们过去。”姜映雪说。 周嘉阳和范敏禾就在不远处等他们领奖回来,结果他们带着两个国家队的人一起过来了。 原本是该和一直带他们的教练谈,可周嘉阳不知怎么,看到这两个人直接对范敏禾说:“我去抽根烟。”径直走了出去。 范敏禾瞥了一眼他的背影,没说什么,收回目光,对来人道:“时领队,陈教练,好久不见。” 简单寒暄了几句,话题便转到正事上,他们果然是要带姜映雪两人进国家队。 姜映雪毫不犹豫地同意了,挑衅地看着沈冰年,谁知他紧接着说:“我也去!” 这下不但姜映雪愣了,范敏禾也愣了,前者是被绝地反杀,后者则是大喜过望。 范敏禾眼里迸发出强烈的光芒,她有信心,这一对要是再练上几年,成绩不会比现在的叶文枫叶文棠差。 她笑着对国家队的人说:“您看,有了这些新鲜的血液,冰舞会越来越好的。” 谈话结束前,沈冰年对那位时领队说:“我去国家队,但是你们可能还要跟我家人和律师谈一下。” “好,没问题。” 谈完两个孩子的事,几位教练让他们先去旁边休息一下,还有些私事要商量。 这次的争执以沈冰年的反杀取胜作为结束,只见一个器宇不凡的少年,眼里流溢着格外的光彩,嘴角噙笑,说出来的话也格外气人:“怎么样,这下看你怎么摆脱我。” 姜映雪显然还没从他这突如其来的转折中回过神,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都不觉得生气了,她现在就只有震惊。 她无法理解地说:“你也不用为了气我连专业都不顾了吧,你这叫自损一千,但是根本没伤害到我啊。” 她就算生气也只局限于嘴上,他们一起拿的奖牌却是切切实实存在的。其实沈冰年去国家队,她一定会是受益者,可是他的专业要怎么办呢。 “这就不用你管了,你就等着我的疾风暴雨吧!” 姜映雪被震惊得连架都懒得跟他吵,转身往外走想冷静一下,结果就看到了刚才突然跑出来的教练。 他还在吸烟,侧影看着有些许落寞,但点烟灰的姿势很潇洒,仔细看,他其实还很年轻,也能看出以前很帅的影子。 现在虽然胖了些,可如果好好收拾一下,应该会很不错。 就是,如果他这么帅的姿势不是在垃圾桶旁边就好了…… 第34章 你干嘛抱他。 周嘉阳发现姜映雪的目光, 随着她看向旁边的垃圾桶,默了默,解释道:“我是保护环境, 烟灰不能乱飞。” 姜映雪点头:“嗯, 我懂的。” 虽然这么说没毛病,但听起来就是有种说不出的奇怪,周嘉阳心里的伤感一下子就被她冲散了:“谈完了?” “嗯, 范教练还在跟他们谈。”姜映雪说, “教练,沈冰年刚才说他也要去国家队,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嗯。” “沈冰年真是个狠人, 为了气我都能跟到国家队去!是我输了。” 周嘉阳闻言,差点被烟呛到。他没想到沈冰年跟自己这么说, 跟姜映雪本人居然也这么说,这……还真是个人前人后言行一致的好孩子…… “那你是希望他去,还是不希望他去呢?” 姜映雪理所当然地说:“我当然希望他去了,可是不能这么自私呀。” 周嘉阳正点着头, 就见一个少年朝这边快步走来,他不像姜映雪那样含蓄地用目光表达意思,直言不讳:“你们聊天还真会挑地方。”他告诉周嘉阳, “范教练找你,我们先走了。” 说完, 拉着姜映雪就走。他好不容易绝地反杀一次,还没得意够呢,怎么能这样就结束了。 姜映雪被拉着走,还回头看教练,对他喊:“教练, 你的头发又该剪啦。” 蓬松的头发都到肩了,再长可以扎起来了! …… 周嘉阳重新走进冰场,范敏禾说晚上想跟他一起吃顿饭,去外面吃,他以为只有他们两个人,便同意了,谁知到了地方,时漠和陈书维也在。 他当即便转头要走,范敏禾才发出一个“哎”字,时漠比她更快地说:“都过去多少年了,那点事情还不能放下吗?” 包厢里的人能看到他停住了脚步,看到他平稳不动的背影,但他们无法通过这个背影,推测此刻的周嘉阳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时漠又说:“看到你带了两个学员,又去了花滑中心,还以为你已经想开了。都是成年人了,别那么幼稚行吗?”他看了眼范敏禾,她就过去拉周嘉阳。他到底没反抗,还是坐了下来。 因为他说得对,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 八年时光,足以让无忧无虑的小孩儿长成青春靓丽的少年少女,也足以让一个刚烈的年轻人变成一个邋遢不羁的男人。八年,他几乎要完全变成另一个人,变化大得天翻地覆,但有的人却永远停留在八年前,保持八年前的模样,永远年轻,永不改变。 “去年看到你,差点认不出来。”时漠在可乐和白酒之间游移,“喝点什么?” 周嘉阳没回话,掏了根烟叼着,翘起二郎腿,见所有人都不说话看着他,才道:“哦,可乐。”也不去管时漠给他倒可乐,自顾自地点上烟,一缕薄烟袅袅上升,盘旋在包厢里。 氛围便有些沉重,陈书维主动热场:“小周,这么多年没见,过得怎么样?” 他和范敏禾都是周嘉阳曾经的教练,算是长辈,周嘉阳纵使心里对他还有怨怼,也硬邦邦地回了句:“还好。” “你跟敏禾一起带学员,我们是很放心的,现在冰舞不但选手少,教练也稀缺,从事这一行的都不容易,来,我们干一杯。”陈书维道。 范敏禾见周嘉阳不动,推了他一把:“嘉阳,为了你那身滑行的本事,也得敬陈教练一杯呀。”陈书维原本是男单选手,因为滑行技术高,退役后才当了冰舞教练,带的第一批选手就包括周嘉阳,这个曾让他最为得意的弟子。 她把杯子塞进周嘉阳手里,他只好喝了,时漠见状轻笑:“这么看倒是还没变,跟以前一样别别扭扭的。”他举杯站起来,“那我也要敬你一杯,为当年的事跟你道歉,虽然搭档新舞伴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我真没想到你会那么排斥。对不起,我干了,你随意。” 周嘉阳嗤笑:“你们想干什么,别说是让我去国家队当教练,不可能。你们那些话术我早就领教过,对我没用。” “小周,当时的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每一个人都猝不及防。顾星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孩子……” “不许提她!”他怒喝道。 “好好好,不提不提。”陈书维脸上的皱纹更深,“我是想说,你可能讨厌我,觉得我没有人情味,冷血,没关系,那我走,你来,你亲自带你那两个学生,自己看着也放心不是?” “什么意思,你要退休了?” “我们是轮流派教练到花滑中心去,范教练要回来了,接下来我过去。所以你来,就是继续带现在这两个学生,要是不来,就只能跟我一起在花滑中心带选手了。”陈书维道。 时漠不给他反应的机会,紧接着说:“你该不会介意我还在吧,现在不可能有人逼你做什么了,要是担心有人逼你的学生,不是更该来吗?” 时漠和陈书维一起在国家队那么久,早就很默契了。 …… 两个教练一起出去吃饭了,比完赛又觉得自己赢了姜映雪的少年兴致很高,要带她出去吃。 姜映雪被他带着去了一条小吃街,她一点吃东西的心情都没有,还在反复想沈冰年的事,看到曾经连烧烤都没吃过的人现在很自然地去给她买东西,内心十分复杂,觉得自己就是那个替皇帝着急的小太监。 皇帝优哉游哉地捧着一堆小吃过来了,拉着她到一边的小圆桌坐下,一样一样摆在她面前:“快吃,正好比完可以出来吃。” “你这么高兴啊?” 他都快眉飞色舞了:“那当然。”他拿出两串还冒着热气的铁板大鱿鱼,一人一串,“听说这个好吃,快尝尝。还有这个,炒酸奶,买了草莓味和蓝莓味,还有烤冷面、章鱼小丸子……” 姜映雪盯着那串特别大的鱿鱼,心想,如果他这么选择会更开心的话,那就这样吧。 她咬了一口鱿鱼须须,肉质紧实劲道,肉汁麻辣鲜香:“谁跟你说的这个好吃?” “网友点评啊,这些都是好多人推荐的,你快吃。” “一起,还要一起减肥!” “行。” 这次比赛结束回去后,已经临近新年。 大家过完年并没有立刻动身去国家队,沈冰年忙于学校的考试,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来,到四月,之前见过的陈教练过来了,说是之后会接替范教练,留在花滑中心。 陈教练来了不久,周教练就回了A城,走的时候没说还会不会回来,直到六月中旬,沈冰年从附中毕业,周教练才回来。 他打理了过长的头发,剪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短,只比寸头长了一点,整个人清爽精神了很多。 他没在训练时间来,到冰场的时候已经很晚,除了考完试回来在冰面上滑得不想停的沈冰年,被他拉着一起滑冰的姜映雪,就只有在旁边等两个孩子的许媛。 她没上冰,比滑冰的两个人更早看到周嘉阳,眼睛亮了亮:“教练回来了?” “嗯,怎么不上去?” “他们玩得正高兴,我就不去打扰他们啦。” 周嘉阳点点头,把两个能把冰舞练成极限运动的人喊过来,叹气道:“我这辈子可能都摆脱不了你们了,还得继续给你们当教练,你们要是看腻我了也别告诉我,咱们彼此留点面子。” 姜映雪愣了愣,惊喜极了,热情地扑过去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周嘉阳往后退了两步才稳住,想跟以前一样拎着她的衣领子把她放回冰上,却惊觉他单靠一只手已经拎不动了。 这一刻他忽然有种很真切的自己在养女儿的感觉,更真切地意识到,这个小女儿也长大了。 这就是时间在人身上留下的印记,最早的时候,他还能一手一个呢。 沈冰年很快地把人从教练身上摘了下来,像托举那样托着她的腰,恶狠狠地把她放下,还瞪了她一眼。 “你干嘛随便抱他。”沈冰年不满地说。 周嘉阳环抱双臂,准备看好戏,小朋友吃醋什么的,简直不要太有趣。 结果他眼前突然一黑,几乎比他还高的少年长臂一张,对着他就是一个熊抱:“要抱也应该我先抱!” 周嘉阳:“……”失策了。 不远处的许媛看着他们,捂嘴偷笑。 这几个人在一起特别快乐,因为他们都有一颗金子般纯粹的心,就像冰场里的冰一样,未曾受到外界的污染。 第35章 到国家队啦。(大修)…… 这天因为周教练的回归, 大家没在花滑中心待得太晚,姜映雪终于有时间宠幸被她冷落已久的大提琴。 沈冰年从柏林回来后的这一年,她就没怎么碰过大提琴, 只有古典舞和芭蕾的课还在每周各一节地上, 课后没有时间练习,进度很一般。 因为教练可以和她一起去国家队,她今天心情特别好, 洗完澡随意穿了个睡裙, 拿出大提琴,摆好姿势, 架上琴弓, 开始演奏。 她本来就是制造噪音,现在那么久没碰琴, 噪音的程度不亚于房子装修。 另外三人听到声音同时一震。许媛头疼地捂住额头,隔壁房间,周嘉阳和沈冰年本来在客厅,周嘉阳闻声道:“我是不是不该今天回来?” “谁在拉琴?”沈冰年受不了地站起来, 怎么会有人把琴拉成这样!难听得浑然天成,连他都说不出为什么会这么难听! “……你的小女伴。” 沈冰年倒吸口气,一直没听她拉过, 他都不知道姜映雪什么时候买了琴。 “她什么时候买的?” “不瞒你说,你在柏林听专业乐团演奏的时候, 我们就在忍受她的音乐攻击……” 沈冰年听不下去了,他的听力本就比常人敏感许多,大型交响乐中任何一丝细微的不和谐都会被他精准地听出来,现在这个程度的噪音,简直就是在玷污他的耳朵! 周嘉阳去床头柜里找出两副耳塞, 大方地要分享沈冰年一副,结果他找完出来,这小子已经不在了。 他摇摇头,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想着,也走到走廊上,看到正从对面走出来的许媛。 许媛尴尬地笑笑:“辛苦你和小年了……”这种时候,小映雪就像是个熊孩子,她就是被受害者找上门的熊孩子家长。 周嘉阳摆摆手:“习惯了。” 大提琴一拉,一年前一起忍受噪音的患难战友情立刻又回来了。 …… 姜映雪正玩到兴头上,她一直只在大家都还没睡的点拉琴,持续时间也不长,在教练和小姨的纵容下还从来没被人打断过,今天忽然被人闯进来,琴声戛然而止。 白色宽松睡裙的女孩子随手挽了个松松的丸子头,见他进来还不满:“这么晚过来干嘛。” “我再不过来,全小区的木头都要被你砍完了!”沈冰年脑门突突地疼,用一种叹为观止的目光瞅着她的大提琴,又看到琴弓,伸出手,“琴弓给我。” “干嘛,这是我的私人物品,你要是毁坏了,要赔的!” 沈冰年干脆一把抢了过来,拿着琴和琴弓在床边坐下,试了几个音,看姜映雪的眼神一言难尽:“大哥,你这一共四根弦儿,四根弦全是跑调的,拉出来能好听吗?!”今天他不是爸爸,她是他大哥,他都服了,真的。 姜映雪被说得有点心虚,但不太想承认自己犯了这种被他说来好像很低级的错误:“你、你不是不会大提琴吗,可能是你弄错了呢?我从琴行买回来之后,就没动过弦。” “你……算了!”沈冰年心累到不想说话,闷头调音。 “这怎么能算了呢,你说清楚,不然你把我的琴弄坏了怎么办。”她强词夺理。 “它的定弦,比中提琴低八度,我没学过大提琴但我会中提琴,OK?”他一边试音,一边说,“琴弦放久了不动自己也会松,要是有过磕碰,就一定要调音。四根弦分别是这样的音才是对的。” 沈冰年说自己不会,但其实拉起来比姜映雪这个自己捣鼓了小半年的人专业多了,琴声也变成了她最喜欢的低沉悠长的音色。 小姑娘脸上立刻带了喜意,沈冰年被噪音勾出来的暴躁也渐渐平复。想到她根本分不出声音的高低,有点无奈地说:“下次拉琴之前先让我帮你听一下。” “嗯嗯嗯。”她发现沈冰年的好了,乖巧点头。 走廊上百无聊赖闲谈的两人,忽然听到噪音变成了有节律的乐音,音符深邃而温柔,像包容万物的夜空。 他们知道这一定是沈冰年的功劳,今晚的共患难暂时结束,互相道别,走回自己的房间。 …… 没过几天,姜映雪等人就要一起出发去首都,到国家队报道了。 姜映雪没带上她心爱的大提琴,因为听说那边要住宿舍,不方便让她拉琴。 许媛陪小外甥女到机场,看着正在抽条一般长个子的纤瘦小姑娘,叮嘱道:“到了那边要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事情随时联系我。” “嗯,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唐果和魏立也过来送他们。他们现在已经不再当专业运动员,重心转移到了现实生活中,无论唐果之前如何迷茫,生活还是推着她往前走。 他们并没有在冰舞项目上取得多大的成就,但幸好也有收获,从他们一直牵着不松开的手就知道,他们的感情一定很好。 姜映雪看到自己磕的第一对CP这么甜蜜,也跟着高兴。 要是世界上每个人都能像他们那么幸福就好了。 *** 一行人到国家队的时候,正是下午的训练时间,花滑队所有选手都在冰场上训练。 冰舞教练只先给他们介绍了冰舞的选手,除了上个赛季最出名的叶文枫叶文棠这一对,还有另外几对成年组和青年组的冰舞选手。 叶文棠是姜映雪目前的偶像,以后她们就可以在一个冰场里训练了,姜映雪特别高兴,叶文棠也特别热情地跟他们打招呼。 这对长相肖似的双胞胎兄妹连说话时的表情都很像,如出一辙地跟姜映雪交谈。她说得正开心,却发现沈冰年好久没有说话,一看,发现他正盯着远处的什么人看。 “你在看什么?” 沈冰年盯着冰场另一端正在练习跳跃的陆煜,胸口已经开始闷起来了。 这才是真正的失策,他千算万算,居然忘了陆煜就在国家队! 小笨蛋本来就觉得他很帅了,这要是天天看他跳这些冰舞里没有的动作,那不得觉得他更帅。 偏偏叶文棠不知道沈冰年心里在想什么,见这个弟弟盯着陆煜看,更加热情地跟他们说:“陆煜你们应该已经认识了吧,你们教练的外甥,他超棒的,现在是我们花滑队的队长!” 沈冰年:“……”不,他一点也不想知道这些。 他没说话叶文棠也不在意,又跟范教练和周教练热络地聊起来,十分活泼可爱。 之前几次见面,他们都没像今天一样聊那么久,姜映雪直到现在才发现,这对兄妹的性格和赛场上看到的完全不一样。 认完了人,这才给他们安排宿舍。 叶文棠主动拉着她哥去帮两个弟弟妹妹一起整理宿舍,走出训练馆,叶文枫拆台道:“第一次看你那么积极,是不是又想偷懒?” “瞧你这话说的,还要用问句吗,直接陈述句不就行了?” 叶文枫就跟范敏禾说:“范教练,您来了可要多管管她,这丫头天天想着偷懒。” “我才不信呢,你们俩都是用功的好孩子,我看了你们这个赛季的表现,私底下肯定刻苦训练了。”范敏禾道。 姜映雪一路上听着他们聊天,眼睛好奇地看着国家队里的一切。 之前为了比赛来过几次首都,但真正要在这里住下了,才发现一切都和南方那么的不同,连呼吸的空气似乎都有细微的区别。 她想了想,意识到之前每回过来,都是靠近冬天的那半年,而现在是最有夏日特点的时候,她终于见到了属于夏天这半年的首都。 国家队里的住宿环境很好,每人一个单间,房间很宽敞,不但有独立卫浴和阳台,还有一个小厨房,要是她愿意,甚至可以自己做饭。 “不过我们一般都不会自己做,有时候休赛季练新节目,训练回来实在太饿了,才会煮点吃的。”叶文棠说。 姜映雪点头,她觉得自己应该也用不到厨房,在食堂吃多省事儿,最重要的是,她还从没自己动手做过饭…… “你的被子要我帮你一起铺吗?” “不用,谢谢姐姐,这个我会!” “喊我文棠就行,不用叫姐姐。那你先铺着,我去楼下看看。”叶文棠说着转了出去,沈冰年和周教练的宿舍都在楼下。 叶文棠走了,姜映雪自己挨个把行李箱打开。 她的箱子还是沈冰年收拾的,不但有衣服,考斯腾,也装了床单被套。不是自己收拾的,她得把几个箱子都打开了,才知道床单具体在哪一个箱子里。 她找到了自己熟悉的被套,拿出来慢吞吞地铺床,才整理好床铺,沈冰年就上来了。 “还以为那个叶文棠跟过来是要帮你一起弄呢,结果还真是出来偷懒的。”沈冰年是看到叶文棠去了教练那边,这才放下自己打扫到一半的地面,先上来看看。 见她的衣柜、地板还完全没有擦过,直接拿起抹布,吐槽起来毫不留情:“早知道还不如让总教练点名的那对过来帮忙。” “别这样说,可能是因为我说我自己会铺床,她才下去的。” “那也挺无语的。”沈冰年不像姜映雪一样会崇拜她觉得厉害的人,对叶家兄妹无感,说起他们丝毫没有心理负担。 就算现在叶文棠本人站在他面前,他也会这么说。 叶文棠在姜映雪心里有光环,不愿意说她不好,问道:“你那里都收拾好了吗?” “差不多了。”才怪。 沈冰年擦干净一个衣柜,姜映雪不用他说,就把衣服挂进去。 夏季落日的余晖泛着暖金色,透过玻璃,为房间涂上一抹暖调。 第36章 看点高雅的小电影。…… 第二天, 姜映雪开始在国家队的第一次训练。 清晨,趁太阳尚未完全升起,气温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大家先在操场上做体能训练。 跑步, 高抬腿,拉伸,姜映雪和叶文棠正好在面对面地做高抬腿和拉伸, 她往前压腿时, 发现叶文棠的一只耳环掉了,她开口提醒:“姐……文棠, 你的耳环!” 她才说完, 还没反应过来,眼前就走过来一个人。 姜映雪在屈膝压腿, 先看到对方的鞋子,然后才仰起头去看他,发现是陆煜。他板着一张脸,看起来挺凶。 “礼貌呢。” “啊?” “要叫姐姐, 或者师姐。”陆煜淡声道。 不等姜映雪说什么,就听叶文棠说:“没关系,叫名字也挺好的, 我不在意这些。” 姜映雪听着觉得心里有点怪怪的,因为昨天就是叶文棠自己让她这么喊, 现在这样说好像确实是这个意思,但在不知道的人听来,就像是她没礼貌直呼其名,然后被大度地原谅了一样。 “你也是,为什么又戴耳环。”陆煜转向叶文棠。 “我忘记摘了, 这就收起来。”叶文棠可爱地笑了一下,当着陆煜的面把另一只也取了下来,放进口袋里。 陆煜这才走了。 早上训练结束,从操场回去的路上,沈冰年把姜映雪往小路上拉,他刚才就在姜映雪旁边,围观了全过程,忍不住说:“你脑子抽啦?平时都天天说叶文棠姐姐,到了她面前直接喊名字?她好歹也比你大五岁。” “你也这么觉得吗?我还以为是我想多了。” “怎么回事?” “就是昨天你上来前,她自己让我喊文棠的呀,我还不习惯这么喊呢。” “她自己说的,然后刚才还跟陆煜那么说?”沈冰年根本不觉得是她想多了,“她真够无聊的,你也是个笨蛋,还想多了,我看你是根本没用脑子想。” 姜映雪把他的话听进去了。 因为在花滑中心的五年过得太舒服,从教练到哥哥姐姐都对他们特别好,甚至连家里的烦心事都烦不到她,以至于她的心眼比起五年前反倒少了。 五年前,她还能格外敏感地察觉到来自继母继妹的不善,现在接收到的都是善意,她反而失去了那种能力。今天这一下就像在她脑子里敲响了一口钟,让她警醒起来。 “真会有人这么无聊吗?” “什么真不真,她不都已经做了?” “原来国家队真的没有这么简单啊。” 那边队伍的人都已经走得差不多,沈冰年扯着她的胳膊去追队伍:“不然教练干嘛不一直呆在这里。来都来了,看看再说。” “嗯。”但她还是希望这是他们自己想多了,毕竟叶文棠除了是她现在的队友,还是她崇拜的偶像。 姜映雪看向身边拽着她匆匆往前跑的少年,阳光照出他完美的下颌线,身姿挺拔。 他的性格算不上好,却给了她很多的安全感。她感激他的陪伴,心里也藏着愧疚,不管他是为了欺负她,还是陪伴她,总之他是因为自己才放弃音乐的。 无论如何,他们都是在这里关系最亲密的人了。 …… 经历了这件小事,姜映雪平时说话谨慎了许多,不给人指摘的机会,尤其是见到陆煜和叶文棠,她一定会一板一眼地喊师兄师姐,于是某一天,陆煜突然问她:“你是在不满?” “没有,师兄。” 陆煜瞥了她一眼,他平时就沉默寡言,这会儿似乎也想不出有什么要说的,安静了一会儿后说:“帮我跟沈冰年说声恭喜。” “啊?恭喜他什么呀?”姜映雪条件反射地问完,慢吞吞地补上一个,“师兄。” 陆煜盯着这个小师妹,她和叶文棠过于吵闹的可爱不一样,说话的语气和音色都很柔和,却很有自己的个性,偏偏这份个性也那么可爱,是属于她的柔和的可爱。 “他不是考上音乐学院了么,恭喜他。” 陆煜说完,转身走了,留下姜映雪一个人发懵。 沈冰年居然考上音乐学院了?! 什么时候的事,她竟然完全不知道!!! 还觉得跟他们俩关系最亲近呢,结果就这? 她立刻去找沈冰年,平时不用找就在身边的人,到了她想找的时候,居然绕了一大圈才在宿舍找到他。他正在跟他爸打电话,见她来匆匆说了几句就挂了。 “你怎么过来了?” 姜映雪的表情像只炸毛的小猫,鼓着脸说:“你什么时候考的音乐学院,为什么连陆煜都知道了,我还不知道!” 沈冰年看到她气呼呼的样子就没由来的开心,一下子心情大好:“这只能说明他今天看了新闻,你没看新闻啊。你随便打开一个新闻平台看看。” 她打开一看,这才发现,他居然又上头条了! 全国专业成绩第一! 而他今年才十六岁。 所以他又连着之前的成绩一起被大肆夸奖了一番,还真拿出了鼓吹神童的架势。 “怎么样,不能怪我没告诉你吧?” 姜映雪原本以为,他来国家队就等于是放弃了音乐,没想到还能这样峰回路转,心里其实是为他高兴的,但嘴上还不想放过他:“所以你上半年根本不是考普通考试,你是去考音乐学院了。” “不是,专业课三月份考的,六月是高考啊。我本来没想考国内的大学,也就没走保送,不得补补文化课啊。” “那你干嘛不告诉我。” 她一想到自己这半年来的愧疚就生气,踮着脚揍他的肩,结果他的骨头比自己硬,手都疼了他还毫、无、感、觉! 沈冰年跟她打闹,心情前所未有地好,那种极致的快乐又来到了他心里。肩膀像被轻飘飘的羽毛拂过,一点也不疼,却有种酥麻,令他脊背战栗。 但他没有表现出来,默默体会着这份快乐,虽然他依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能这样高兴。 过了一会儿,他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原因。 看姜映雪打不疼他反倒弄疼了自己真是一件快乐的事,他可能就是那种把快乐建立在别人痛苦之上的人,一双狐狸眼都被他笑成了弯月牙,抓过她的两只手,俯视她,带着笑意道:“那万一考不上,不就该你笑话我了?我才不给你这种机会,要是没考上,谁都不知道我去考了。” “你先松手。” “不松。” “松手。” “我先看看你的手,你是不是傻呀,手这么软,以为握成拳头它就会变硬了吗?” 他说完,自己愣了,因为他猛然意识到,这是一双女孩子的手,柔软细腻,和他自己的手不一样。 平时训练他们总是握着手,冰舞规则对松手时间有规定,不能超过六秒,他们教练比较夸张,第一次训练就开始培养他们握手的习惯。 他们在一起训练已经八年,早就习惯了她的柔若无骨,可是现在,他突然像第一次牵起她的手似的,体会到了不同的感受。 姜映雪脸上又开始发烫,沈冰年不知道在发什么呆,可是他的手指擦过掌心,有点痒。 她咬了咬唇,不自在地抽出手,准备离开,回过神来的沈冰年拦住她:“你先别走。” “我就要走。” “为了补偿没有及时告诉你,今天陪你看电影。” 姜映雪就走不动了。 “难得今天休息?明天你想看也没有时间了。”沈冰年继续诱惑。 姜映雪的方向开始往房间里转。 “来吧,看什么听你的。” “我不看没营养的电影,只看高雅的!”她强调,“要配得上我的品位那种。” “都可以,听你的。”沈冰年拿出新买的笔电,递给她,“自己挑。” 很有品位的姜映雪挑挑选选半天,终于确定了要看什么,沈冰年一看封面,一部恐怕片。 “……高雅,你确定?” “你是在质疑我的品位?你是不是不敢看?” “怎么可能,我是怕你吓哭!” 沈冰年为了证明自己没有害怕,一狠心,直接点下了播放键。 幽幽的音乐传出来,他就没听过这么渗人的音乐! 人影都还没出来,他就先用双手把眼睛捂上了,捂完才发现自己还能听到恐怖的声音,崩溃地喊:“姜映雪!你快帮我把耳朵捂上啊啊啊!” 姜映雪:“……”你自己捂耳朵不就行了,眼睛闭上就行用不着捂啊。 但是他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智商大概也无限趋近于零,姜映雪只好凑过去,帮他捂耳朵。 “不行,我还是能听到啊!你用力一点!!!”他的耳朵不是一般的灵敏,尤其是对音乐! “…………” 姜映雪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干脆松了手,被沈冰年抓住:“你干嘛,你是不是要偷偷溜走,让我一个人看!我不允许!” “……我已经把片子关了,你可以睁眼了。” 沈冰年这才停止一切没有智商纯粹本能的动作,砰砰直跳的心脏稍稍平复了些。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他额头上都出了一层薄汗,紧紧箍着姜映雪一只胳膊,像一头刚刚面临过危机的幼兽,缓缓睁开眼。 这一刻,他眼里的姜映雪像自带光芒一样美丽。 姜映雪无奈地看着这个眼看被吓傻了的人,真没想到小霸王一样谁都不怕的他居然会怕恐怖片! 还怕成这样! “你……”她组织了一下语言,“以后有了对象千万别跟人看恐怖片,不出十分钟人家指定把你甩了。” 沈冰年往后一仰,躺下了。他捂上眼睛,喘息着说:“幸好我对女人不感兴趣,没有这方面的担忧。” 除了姜映雪,也没人能让他看恐怖片。 第37章 你身上有香味。 对女人不感兴趣的沈冰年, 却对一个女孩子的手产生了兴趣。 他觉得这种感觉不太对劲,可是又摆脱不了。暑假大家都不用上学,是他们训练的好时机, 他每天都要和姜映雪一起训练很久。 以前训练时他从没有这种异样的感受, 现在却不自觉地分神,有时甚至不仅局限于手,关注扩大到了她整个人身上。 最先察觉的是姜映雪。 一次, 他们自由练习时, 姜映雪偷偷转头,对她身后的人说:“你干嘛一直不动, 把我举起来呀。” 这是托举前的预备动作, 他的手一直放在她的腰上不动,就像从背后抱着她似的。 他们其实也不是没从背后抱过, 但都是冰舞里的动作,很快,一完成就会分开,现在他这么近地贴着她这么久……姜映雪站在气温只有十余度的冰场里, 都感觉到了脸热。 小姑娘现在学会自己编各种各样的辫子了,大约一两年前,或者更短的时间以前, 她还偷懒,除非比赛绝不编复杂发型, 训练时几乎只能看到她扎高马尾。 但现在,她的发型明显是精心编过的,这么一来,她起码要比平时早起半个小时。沈冰年盯着她从前额到后脑勺的那一束精致的小辫子,目光微微一低, 就看到少女侧过来的半张小脸。 他胸口一紧,凑在她耳边问:“你的身上为什么一直有香味儿,小时候有,长大了也没变。” 姜映雪从不知道这回事,她身上有味道? 要是换个场景,她一定会举起胳膊来闻闻自己,但是现在在训练,在准备上托举,她就没动,只说:“你不是也有冷松那样的味道吗?” 沈冰年眨着眼睛,觉得可能是拿乐器的时间长了,沾上了木料淡淡的芳香。但她的话让他很高兴,因为那么淡的味道,只有靠得很近很近才能闻到,这说明他们之间很近。 他很喜欢姜映雪精心编起来的头发,小时候只觉得她扎双马尾就是最可爱的了,没想到长大了还能更漂亮,比小时候更像美丽的公主。 可是她突然开始爱美,为此不惜早起半个小时,让他很担心,想问问是不是因为陆煜,又不太想提这个人,于是他问:“起这么早梳头,不累吗?” “那你觉得好看吗?” “嗯。” 姜映雪高兴了,忍住脸上的热度,微微仰起头,看着他的眼睛说:“现在不玩大提琴了,睡得早,所以不累。” 他们这会儿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在众多选手来回穿梭的冰场,没有听到那些教练员们此起彼伏的声音,好像这一段时空,短暂地只属于他们两个人,互相懵懂地表达着,也感受着对方的表达。 直到范教练大声朝他们喊:“姜映雪!沈冰年!不许偷懒,赶紧练!” 姜映雪这才受惊似的,赶紧转回来,垂头看着冰面。 “我要开始了。” 她幅度极小地点头。 纤细腰肢上的双手稍一提力,浅蓝练习纱裙的女孩被举起来,冰刀踩在他的腿上,倾身向前伸出手臂,像小船的船帆,比所有人更高,也能看见更远的未来。 这次放下来,沈冰年比以前还要小心,等她落地了,还问她:“怎么样?” “这个,已经练得很熟悉了呀。”在花滑中心时,没少因为几个托举被他骂笨蛋。 “那就好,小笨蛋。”这回他是带着笑意说的。 姜映雪能听出他的笑意,所以她虽然没看着沈冰年,但嘴角也微微上扬。 偏偏叶文棠正好滑过他们附近,似乎没控制好,几乎擦着他们滑过去,正好听见了他这句话,爽朗地大声道:“小弟弟,女伴有问题也别骂她笨蛋呀!快被你骂哭了——” 这声音真的很大,因为她滑得很快,他们还能清晰地听到,所以,可以想见有多少人听到了。 沈冰年上次那么生气,还是华东地区联赛时姜映雪继妹说了那一通不知所谓的话! 他更紧地箍着姜映雪的腰,盯着一下子已经在半个冰场外的人:“别理她,她跑那么快肯定是怕我们打她。” 他没听到回答,把人转过来,捧着她的脑袋说:“我们不理这种无聊的人!” “知道啦,我们继续练我们的。” 到了中午吃饭时,叶文棠就过来跟他们道歉了。 “对不起啊,我说话经常不过脑子,早上刚说完就被我哥训了,我没别的意思,就怕你们刚来国家队,进度不太跟得上。其实哭也正常,我刚来的时候也没少哭。” “你道歉就道歉,说这些有的没的干嘛?”叶文枫道。 上午周嘉阳不在,听到这话立刻问:“怎么回事?” “没什么,就是听到冰年在说映雪,怪我多管闲事……” “你是挺闲的。”沈冰年说,“可能也只有你会跟不上进度哭吧,我们家映雪从来不哭。” 他说完,就拉着姜映雪去找了个座位坐下吃饭:“怎么会是她拿了分站赛冠军。” “可能就是因为在国内没有对手了,才有空这样?” “有道理,突然想超越他们兄妹,看他们到时候还有没有心情管别人。” 另一边,周嘉阳想跟着姜映雪两人一起过来,问问情况,被叶文棠拦住:“嘉阳哥,跟我们一块儿吃饭吧,好不容易大家在一起,你都还没跟陆煜一起吃过饭吧。” “我去看看他俩。” “嘉阳哥,我们刚来的时候,陆煜因为你的事没少受到排挤,他能走到今天不容易,您就不能多关心一下他吗?” “他自己能调节。” 周嘉阳说完就走,叶文棠撇撇嘴,叶文枫正想说她,就见她又立刻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朝着刚走进食堂的陆煜过去了。 叶文枫扯着领子,沉沉地吐了口气。 …… 周嘉阳挤到两个小朋友中间,见他们心情还不错地聊着,加入话题:“你俩谁跟我说说早上发生了什么?” “教练,你来晚了,我们已经决定不在她身上浪费任何一秒钟了。”姜映雪道。 周嘉阳笑:“她做了什么呀,就让你们这样了?” “她做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现在有了新目标。”沈冰年说。 “说来听听。” “我们要超越兄妹组合!他们拿了一个分站赛的冠军,我们就至少要拿两个,还要去世青赛,青冬奥……” “成啊,好好努力,问题不大。” 沈冰年和姜映雪相视一笑,教练从来不在他们做梦的时候泼冷水,让他们可以真情实感地把梦做完。 暑期国家全天都在训练,中午有一个小时的午休时间。 有时候姜映雪会跟沈冰年一起回宿舍睡一会儿,有时候她不想顶着大太阳走,干脆在冰场边坐着休息。 但沈冰年每天中午都一定会回宿舍,他最近创作的灵感很足,晚上回去写容易熬夜,就利用每天中午的时间写曲,晚上练练指挥就可以睡。 这样持续了很多天,这天午休结束,沈冰年从宿舍回到冰场,一眼就看到小笨蛋躺在观众席上睡,羽绒服几乎裹住了她整个人,但叶文棠蹲在她面前,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沈冰年蹑手蹑脚地走到叶文棠背后,这一看,险些气炸了,这女人居然趁姜映雪睡着,用手去戳她的眼睛,还偷偷拔她的睫毛! 这是有什么毛病! 沈冰年感觉五脏六腑都气得发疼,拎着叶文棠卫衣上的帽子就把人往外拖。 小姑娘长长的睫毛多么漂亮啊,她居然丧心病狂地趁人睡觉去弄掉! 无聊的语言可以不理会,但上升到行动,他无论如何没办法忍。 叶文棠比沈冰年大几岁,但力气没他大,被他推搡着一起进了放打扫工具的杂物间。 “你干嘛?我什么都没做,你没有证据。” “我看到了,你戳她眼睛,弄掉了好几根睫毛。” “那又怎样?你有本事去说啊,会有人信你吗?呵,你该不会还想打我吧,你也不小了,我劝你别做这么没品的事。” “你什么时候见我对女人特殊对待过?” 叶文棠一想还真是,他对姜映雪也是一口一个笨蛋的,但她依然有恃无恐:“对哦,你不也经常骂她,反正都是欺负她,那我们都差不多吧,我走了。” 沈冰年自己喜欢欺负小笨蛋,不代表别人也可以,全世界只有他一个人可以欺负她! 更何况,他平时最多也只是口头上气一气人,连姜映雪的一根头发丝都没碰过,这女人怎么敢! “我警告你,要是下次再发生这种事,我就直接报警!” 叶文棠乐了:“好呀,你报啊,我犯了什么罪?扯睫毛罪?”她一点都不怕地走出去,还笑着回头对沈冰年说,“我知道了,杀死一根睫毛罪,我杀了有三四根吧,有本事判我死刑啊。” 少年死死盯着她的背影,从兜里掏出手机,保存录音,这才走出杂物间,看到那个笨蛋已经坐起来,困倦地揉着眼睛。 “别揉了!” 姜映雪睡得有点沉,这会儿还没完全清醒,闻言停下动作,发现手指上沾了几根睫毛,以为是自己揉下来的,也没在意。 沈冰年蹲下来,仔细看她的大眼睛,幸好现在只掉了几根睫毛,还完全看不出来,要是叶文棠每天都这样,时间久了,那场景简直不敢想象! “以后我不在,不能在外面睡着,冰场里面也不行!”沈冰年说,“在宿舍睡觉要关好门,上好锁,东西自己保管好,记住了没?” 第38章 一盒鲜奶。 沈冰年都快担心坏了, 结果姜映雪就用小奶音来了一句:“你好吵。” 他深吸口气,揪着她的耳朵站起来:“再不上心你眼睛什么时候被戳瞎了都不知道!” “啊疼疼疼——”她终于清醒了。 等沈冰年终于把事情跟她说了一遍,姜映雪觉得有点生气。 作为一个女孩子, 她对自己的外表和其他女孩子一样在意, 虽然只是一点小动作,但还是踩到了她的雷区。 不过她的第一反应是拿过放在一边的冰鞋包,检查冰鞋有没有问题。 沈冰年平时比姜映雪更细致, 今天却完全忘了还有冰鞋这回事, 只顾着上头生气,看到她的动作才想起, 要是动了冰鞋, 可比扯睫毛什么的可怕多了。 “应该没动,我们过去试试。” 两轮滑下来, 冰鞋确实好好的,姜映雪叹气:“她不会真的是因为没事可做才这样吧?不过,我对她的偶像滤镜是彻底碎了。谢谢你啦,我以后会注意的。” “不客气。”沈冰年被感谢了, 心情终于好了一些,很帅气地抬了抬下巴,骄傲地领着她过去训练。 …… 几天后, 沈冰年收到了来自音乐学院的录取通知书,白天时姜映雪已经和教练一起看过了, 晚上睡下前,她又觉得沈冰年十六岁就能考上最高音乐学府,忍不住有点佩服。 这么厉害的人是从小和她一起训练的舞伴,虽然考上的人不是她自己,但她也与有荣焉, 又悄悄下了楼,去沈冰年房间,想再看看通知书。 “你就这点出息。”沈冰年嘴上这么说,手却很快地把通知书递给了她,分明自己也是高兴的。 姜映雪拿着一张录取通知书翻来覆去地看,沈冰年再怎么想让她崇拜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就一张纸,还没看够呀?” “我是在想,你要是不学冰舞的话,是能去更好的音乐学院的吧?不仅仅是在我们国家最好,全世界都是最好的,教授都是著名的音乐大师……说实话,我是不是耽误你了?” “你可真能看得起自己,再说,现在都什么时代了。”沈冰年把电脑屏幕转向她,“都可以网络授课了好吗?” “咦!” 他的屏幕上是一张课表,课程时间是在他们晚上结束训练后,授课老师只有两位,都是外文名。 “我们这里的晚上,他们那儿正好是白天,可以给我上课。”沈冰年点点她的手机,“你把这几个时间记下来,以后不要在这些时间段找我。” 姜映雪整个人都还是懵的! 对于她来说,能考上音乐学院已经很厉害了,结果沈冰年不但考上了,还有外国教授的网络课程! 在她反应的时间里,沈冰年已经自己把上课时间输进了她的手机,姜映雪手里被塞了东西,终于回过神来:“那个,你这样会不会很累呀?” 冰舞的训练量一直不少,有时单体能训练就能花一个上午。 “还好吧,你不也要上学?” “对哦……” “如果我上课时间比你长,你刚好可以赶上我的进度。最近不是又开始吃力了,小笨蛋?” “谁说的!我哪有!才不是!”她否认三连,才不承认自己跟不上专心练冰舞的沈冰年,“不跟你说了,我回去睡觉。” 沈冰年看着她跑走的身影,也不急着睡了,又拿起笔开始写。 如果有人看到,他只凭想象,就能在高音谱表写下一个音符后紧接着在低音谱表跟上一个音,想抢他为徒的音乐家就会远远不止现在这些。 虽然换做任何一个稍微懂古典音乐的人知道,以傲慢著称的德国指挥家破天荒地同意网络授课,都足够吃惊得大跌眼镜。 姜映雪对音乐的了解不多,也就没认出来他课表上那两个名字是如何的在音乐界举足轻重。 …… 在国家队生活,除了不明白她在想些什么的叶文棠,其他人都挺可爱。 姜映雪很快就在这里认识了新的好朋友,是冰舞组的另一个小姐姐兰姗,准确来说,是兰姗单方面对她感激不尽,主动示好,一来二去,两个小女生很快就聊到了一起。 兰姗对她的好感就像叶文棠的不善一样,一开始姜映雪都十分不明所以,好在兰姗是朋友,没过多久就说了她喜欢姜映雪的原因。 “你们不是要去参加今年的青年组大奖赛吗?太棒了,简直救我于水火,你们一来,我们就成你们的替补了!” “当替补有什么可开心的呀?”姜映雪问出心里的疑惑。 “之前我也特别想出国比赛,去年刚出去比的时候还兴奋得晚上都睡不着,结果……我们真的比不过人家呀。”兰姗说,“特别是去年叶师姐他们拿了一个分站赛冠军,带起了冰舞的一点点热度,我当时真担心大家好奇心旺盛,顺着大奖赛再搜到我们青年组!” “……也不至于这么夸张吧。” “至于!我人生第一次有这么强烈的念头,就是祈祷大家千万不要关注我!冰舞是冷门,但冷门就是我的保护色。”她十分恳切地握着姜映雪的手,“好在上个赛季你们进步快,全方位超过了我们的成绩,今年你们比赛的时候我一定会给你们加油的!” 姜映雪也按起额头来了:“我努力……” 尽管如此,她还是觉得,既然叶文枫兄妹可以在国际上出成绩,那她也没什么不可以。 沈冰年显然也得到了类似的提醒,可能每一个即将面临国际赛场的冰舞选手都会或多或少得到这些来自于师兄师姐的前车之鉴。 自信少年从来不会被吓到,他只会觉得别人不行:“这些人都被打击成什么样了,一点士气都没有。我们一定要好好表现,让他们看到希望!” “那谁他们拿了一站冠军都没给大家带来希望呢。” “那是因为他们纯粹是运气原因拿的,最后连总决赛都没进!”沈冰年凑近了她小声说,“我们就要进总决赛,给你出气。” 这个理由很不庄重,至少跟姜映雪一开始想的为国争光已经相去甚远,但是沈冰年这么一说,她确实……更想进总决赛了。 虽然大奖赛青年组和成年组的比赛并不同时进行,但最后的总决赛却是同时的。 “好,就这么说定了!” 一说好,沈冰年就又开始给她找问题:“你的技术能不能再精进一些?脚上动作能干净点吗?最重要的是,敢不敢不要只会没有情绪地笑?” “你……” “为了进总决赛,你得听我的。”沈冰年不给她反驳的机会,徒留她气哼哼地瞪着眼睛。他越来越喜欢姜映雪的眼睛了,像刚孵化出来的小鸡一样乌黑有神,“你小时候想吃烧烤都笑得比现在真实。” 姜映雪只好暂时忍了,上个赛季的成果表明,听沈冰年的,确实有用。他最了解她,有时比编舞老师加教练还有效。 练习冰舞对他们来说,早已像生活一样自然,并不觉得加了一个进总决赛的目的有什么不同,但教练们看得很清楚,很快就发现他们越来越进入状态,和刚来时不一样了。 “不错。”时漠和陆煜正好路过这边,看到他们的训练情况,时漠满意地说了一句。 周嘉阳没吭声,直接转身背对他,只管看着冰面上的两个孩子。 倒是范敏禾附和了几句:“以前比较担心映雪,没想到越练下来感觉越好,这对确实是捡到宝了。” “确实。要是女孩儿的个子再高一点就好了,男孩儿个子太高,之前看他们比赛就因为身高有些拖累。” 范敏禾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映雪也在长,就是没男伴长得快,冰年这个身高也幸好选的是冰舞。” 时漠点点头,没有多留,带着陆煜朝办公室走去。 他再不走,某个人又要出去抽烟了。 …… 姜映雪自从中午不在冰场里午睡之后,几乎整天都和沈冰年同进同出,这天早上,她起床后去楼下喊沈冰年,不巧在走廊碰到了陆煜。 “师兄早。”她打了个招呼就打算绕过他,去沈冰年房间敲门。 “等等。”陆煜拦住她,“你能喝牛奶吗?” “能啊,怎么了?师兄。” “多喝点牛奶,可以长高,这边可以订鲜奶。” “知道了,谢谢师兄。” 陆煜总觉得她的师兄喊得意味深长,但他并不喜欢刨根究底,把话说完就走了。 姜映雪根本没把他说的当回事,她能喝牛奶,不代表她喜欢喝,更懒得去订鲜奶每天喝。她照常过去喊了沈冰年一起出门,直接把这件事扔到了九霄云外。 这件小事她本来应该这辈子都不会再想起,要不是几天后,她发现自己的储物柜里多了一盒鲜奶,盒子表面还凝着一层遇冷结成的水珠,显然就是这边订的鲜奶。 姜映雪拿着鲜奶出去,纠结着该怎么做,想拿去直接还给陆煜让他不要再送,又担心自己太小题大做,可能人家就是随手送盒牛奶。 这时她看到了周教练。 “教练,给你吧。”她反正不想喝陆煜的东西,教练是他舅舅,就当他孝敬舅舅好了。 “这怎么能行呢,你不是能喝的?”周嘉阳说,“好歹是人家一番心意,送了就喝嘛,再长高点不好吗?” 姜映雪不可思议极了,以至于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陆煜给自己送个奶,还要告诉教练? “别磨蹭,赶紧喝完过去集合,长了个子去国际赛场发光发热。” 第39章 扎特和扎特的相遇。 姜映雪原本以为陆煜就送一天, 喝了就喝了,结果倒好,他居然还天天送! 她不习惯接受别人无缘无故的礼物, 尤其是每天送牛奶什么的, 要不是几次跟他接触,他都冷着一张脸,她很难不产生某种自恋的误会。 姜映雪想找个机会跟陆煜说清楚, 结果她一观察, 发现几乎所有她能过去找人说话的时间,叶文棠都围在他身边…… 她用手指头想都知道, 要是当着叶文棠的面说这些, 那简直就是给自己找不痛快,于是只好每天继续喝牛奶, 继续暗中观察陆煜身边有没有人,实在坚持不下去了,只好去找教练出主意。 “教练,他为什么会天天给我送啊?您能不能跟他说一声别送了?” 周嘉阳一脸高深:“就是希望你长高嘛。送了就喝, 我告诉你,一般选手我们都希望她不要太高,你能有这待遇就不错了。” 姜映雪崩溃:“那您知不知道, 他打算送到什么时候啊?” 周嘉阳:“至少等你够高吧,女孩子长个儿也就这么些时间。别多想, 你好好长个子就行。” 姜映雪心道陆煜这个队长也真够称职的,连自己一个小选手的事都管,他要是关心叶文棠,那还能说是为了平昌冬奥的团体分呢。 教练都这么说了,她只好继续喝。 下午训练时, 沈冰年对她专程支开自己去找教练很不满,想到她最近时不时往陆煜那边看就更不满了,手上用了点力气:“你这是手里牵着一个,眼睛还看着别的。” “啊?” “你这几天总看陆煜干什么?” 她已经决定把每天的鲜奶当成队里福利,送的人对她来说不是陆煜,而是一个队长:“没看什么,以后不看了。” 沈冰年按惯例都会胡搅蛮缠好一会儿才罢休,但是他最近心情好,居然也不再说她,拉着她开始训练。 在小姑娘的全部成长里,都有他不可缺席的部分。 这种参与感让他很开心。 …… 花滑大奖赛青年组的比赛比成年组更早一些,姜映雪和沈冰年的第一站是位于奥地利的萨尔茨堡。 选择这一站教练组经过了重重考量,两个小朋友就不一样了,他们初生牛犊不怕虎,根本没想那么多,想以此作为第一站的原因是,莫扎特,这个伟大的天才音乐家,就出生于奥地利萨尔茨堡。 沈冰年曾对她说,他相信音乐家之间会有超越时空的联系,他们也许未曾谋面,却可以如此心意相通,通过一首首乐曲进行跨越时空的交谈。 姜映雪记住了这段话,所以在选择他们出国比赛的第一站时,毫不犹豫选择了这里,然后发现大家因为各种原因都选了这里,一点争议都没有,分外和谐。 但只有沈冰年的原因,和她是一样的。 出去比赛前,音乐学院已经开学,沈冰年为了向莫扎特致敬,还在学校录了一首自己写的钢琴独奏曲。 姜映雪知道他平时没少写曲子,但是一直很低调,从来没有公开发行过,这是他第一首公开发行的曲子,没有任何铺垫,就这么随性地发了。 “沈冰年,你这就像普通人饭后发张自拍照那么随意,好歹是第一首公开的曲子,真的不需要一点仪式感吗?” 姜映雪听完曲子后惊为天人,饶是她对音乐再不擅长,因为冰舞也听了那么多曲子,发誓这首曲子是她听过最好听的! 绝不是夸张! “没必要。”他满不在乎地说,“还有好多曲子,只是没时间录出来。” 他自己不在意,可是姜映雪反而更觉得他厉害,也许在她自己不擅长的领域里,比较容易对人产生崇拜,不但把戴上耳机单曲循环,还改成了手机铃声。 虽然她那手机铃声几乎没有响起过,但沈冰年看着她的操作,还是无比高兴,比他在学校录制结束时,校长和系主任连番夸奖还高兴。 姜映雪觉得这首曲子好听,沈冰年自己不当回事,她就琢磨着上社交软件自发安利。毕竟现在不是莫扎特的年代,纯音乐也没多热门,就这样发了不管,根本没几个人听。 她这样想着,结果等打开社交平台,热搜第一就挂着这首曲子…… ……他这是表面云淡风轻,背后居然偷偷给自己买热搜? 姜映雪瞥了一眼靠在床头,得意挑着眉、手里正在写写画画的人,除了音乐是真好听,其他地方哪哪都不像一个音乐家。 她心里吐槽着,点进热搜,仔细看了看,却发现推荐的并不是营销号,而是音乐学院官方账号先发了,紧接着有好几个国内的音乐大佬发,她也不认识,看大家的称呼应该都是德高望重的人物,然后还有沈冰年的爸爸…… “啊,你爸也帮你转发了。”姜映雪划着评论说,“你们的父子关系曝光了!” “……我本来也没想瞒着啊,只是没特意说。” 不管他之前是不是故意隐瞒,总之现在大家都在集体震惊他们的父子关系,顺便感慨他有这样的关系,之前指挥大赛时居然毫不透露,一点都没有靠家里,全凭实力比拼。 “年哥太帅了,靠自己赢的样子真的太帅了!” “什么时候办演奏会,给个买票的机会。” “我的天,这首曲子直接火到外网了,我是被国外留学的闺蜜推荐的,结果一上网发现大家都在听!这辈子没想过自己会听纯音乐!” “听完整个人都得到了升华!太空灵,太纯净了!看到作者名字才知道就是之前上过新闻的弟弟,我才知道当时那个小编完全没吹,完全是实至名归,五星推荐!” 姜映雪看完这些,连曲子都顾不上听了,摘下耳机,直拍沈冰年的胳膊:“扎特,你这下是真的火了,都火到国外去了,还问你什么时候开演奏会呢!” “别急,等比完大奖赛再说,你不许出岔子,我们说好要进总决赛的。”他放下纸笔,分出一只手拦住她捣乱的小手,拿出手机挑了一条评论回复:新赛季结束后开音乐会。 姜映雪乖巧点头:“那当然,我才不会出问题,放心吧。” 到了真正出国时,姜映雪的身高又长了一些,和沈冰年站在一起,看起来更和谐了。 花滑队其他项目的选手都特别羡慕姜映雪,在其他选手心惊胆战地迎来发育关时,她的发育关异常顺利,身材带来的变化稍稍适应一下,就能很快调整过来。 她自己没怎么因为发育摔过,反倒总能看见男女单和双人滑选手摔得厉害。她不用练跳跃,而滑行曾经虐她千百遍,但苦过来之后,基础扎实,现在不管她怎么变化,都能滑得很好。 她相信就算有一天,自己变得像教练那么胖,她也一样能滑得这么快,这么稳。 到了萨尔茨堡,他们下飞机的机场,就叫萨尔茨堡莫扎特机场,这是一场扎特和扎特的相遇,沈冰年去拿行李箱时,姜映雪给他拍了一张照片。 “你看,我拍得怎么样?” “不错,发给我吧。” “噢,那我把这两个行李箱P掉。” “这样就行,现在就给我。” 他停下来,拿出手机,在屏幕上戳戳戳,坐上离开机场的车时,姜映雪发现他发了一条定位为莫扎特机场的微博:很荣幸来这里比赛。配图就是姜映雪给他拍的照片,一点儿都没P,直接上了原图,直男得不行。 不过她也猜到了,他可能就是想要这个定位,想要定位上的这个名字,莫扎特在他心里终究还是有不同的意义。 姜映雪没再看手机,观察车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和人,沈冰年占据比她高一个头的位置,他们像两个好奇的孩子,打量着这片地方。 现在是2016年,260年前,莫扎特就在这里出生。 她知道沈冰年就在她身后,于是没回头,问:“在这个地方,此刻,你有什么想法吗?” 沈冰年手撑在车窗上,低头看着女孩的头顶。看窗外时不觉得,但现在一看,就像她缩在自己怀里似的。 他觉得自己越来越不对劲了,因为这会儿,他根本没想任何关于莫扎特或音乐的事,他居然只想抱她。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匆匆收回手,也不看什么风景了,规规矩矩地在座位上坐好。 姜映雪没听到回答,转过头,发现沈冰年坐得像教徒去教堂做礼拜一样端正肃穆,以为他在心里跟两个多世纪前的人物们心神相交,没有出声打扰。 就是觉得,要是他不傲慢、不幼稚、不炸毛,还是有点音乐家的样子的。 *** 姜映雪第一次参加国际比赛,发现这里的观众特别多,比国内观众最多的比赛还要多,几乎座无虚席。 这是青年组的比赛,冰舞项目只有姜映雪和沈冰年参加,另外还有作为替补的兰姗和霍恒一起过来。 兰姗一看到这阵仗就吓坏了:“天啊,怎么这么多人,我们去年比的时候,还没有这么多观众啊。”她感慨完,又赶紧安慰姜映雪,“你别紧张,你就这么想,真正比赛也就几分钟,忍忍就过去了……” 范敏禾把兰姗拉开:“行了,她本来就不怎么紧张,再说这里的观众都说德语,反正也听不懂,全当萝卜白菜。” 话音未落,就听观众席那边齐声喊道:“年哥雪妹!” 紧接着还有分别喊他们中文名的,范敏禾:“……”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出国比赛,连外国粉丝都有了? 第40章 为年哥点蜡。 谁也没想到, 居然还真有那么多人是冲着他们来的,沈冰年似乎还有些遗憾:“其实他们用德文喊我也听得懂……” “用德语我们名字也是差不多的发音,我也听得懂。”姜映雪永不服输。 兰姗:“你们心态可真好……” “赶紧准备去吧, 把动作在脑子里过一过。”范敏禾说。 此时, 解说员正在向国内观众解说:“这对小冰舞应该是大家比较熟悉的,可以看到现场的观众也非常热情……” 冰舞项目的解说员十余年没变,永远只有这一位女解说。 观众们听到十年如一日的声音, 丝毫不影响他们的热情, 纷纷留下评论:“好羡慕现场的观众,镜头可以离他们更近一点吗?” “大半年没见他们了, 好想念。” “刚刚有个雪妹一闪而过的镜头, 是我看错了吗?我怎么感觉她比半年前又漂亮了这么多?” “我也发现了!可是太快,没来得及截图, 期待他们的节目!” 在大家的期待下,终于到了姜映雪和沈冰年的节目。 镜头从大全景慢慢拉近,最后定格在姜映雪身上,这一刻, 所有看到这个节目的人,一下子都哗然了。 姜映雪属于从小美到大的范例,可谁也没想到, 她今年长开了,竟能美到这样的程度, 单这一个镜头,无论是一直喜欢她的人,还是偶然看到的路人,都拜倒在了她的美貌之下。 “震惊的手,微微颤抖, 女鹅美得让我有点不敢认了。” “这个,咱们靠脸就能拿冠军了吧?” “呵,楼上以为选美呢,太不尊重体育精神了吧,他们那么辛苦训练你们就光注意脸了?” “我看竞技比赛一般不看脸,但是这个情况不一般啊!她站在那里就好像是从冰雪里走出来的仙子,太适合这个项目了,楼上的楼上没说错啊!” “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倾国倾城。” “……我才从雪妹的颜值里回过神,女大十八变啊,太太太漂亮了吧,这个样子简直没办法不爱她啊!我一个女的都快不行了,年哥天天对着她,他们,很难不早恋吧?是不是已经偷偷在一起了?” 这条评论一出来,大家心里纷纷赞同。 姜映雪长开后的美貌已经超出了大家的想象力,沈冰年又帅又有才华,简直比偶像剧主角设定还玛丽苏的两个人,朝夕相处,又一起经历比赛,同甘共苦,不产生点感情都不正常! 大家暗搓搓地磕起了糖,美好的外表容易让人产生同样美好的联想,偏偏这时,却有人出来说:“之前有选手接受采访时说过,他们队里禁止早恋,年哥辛苦了,天天对着雪妹也不能喜欢,只许有队友情……” “……不会吧,管得这么严吗?” “偷偷的也不行吗,别被抓到就好了。” “不行,冰舞管得尤其严,他们既要在场上能表现出深情的样子,私下又绝对禁止早恋,这条规定也有十来年了。” “这……年哥辛苦了,不过我还是要磕嘿嘿。” 大家给沈冰年刷了一排排的蜡烛,这时他们又后知后觉地想到:“年年小朋友好像从小审美水平就远超一般人,美对他的吸引力,会不会比对我们更强烈?” “有可能,普通人听莫扎特可能就感慨几天,他不但要写曲子致敬,到机场还专门发定位……所以雪妹在他眼里,可能会比我们看来更美?然后他还不能追,因为不能早恋?” “我的天,年哥也太惨了……” “好惨,磕到了。” 姜映雪和沈冰年想进总决赛,这次的短舞蹈准备得很认真,最终表现也很不错。 他们一起到等分区,这回的对手都是以前没有碰到过的外国选手,他们难得有了几分小紧张。 每个人都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但是双人项目,却在很多时候把他们的成败联系在一起,也联结了他们的一部分人生。 他们都微微喘着气,坐在编舞老师和教练周嘉阳中间,各自把手放在膝上,相比于刚才几对热情奔放的欧洲选手,他们在同龄人中乖得还像小朋友。 “姜映雪和沈冰年正在等分。”女解说道,“他们这套动作完成得非常不错,实时技术分和刚刚的德国选手非常接近,让我们看看裁判最终会给多少分。” 出分有些慢,解说员只好多说了一些:“可能裁判也在犹豫,这是姜映雪和沈冰年第一次到国际赛场上,我们现在可以看到,坐在他们左边的是聘请的外籍教练,娜塔莎女士,给好几对著名冰舞选手编过舞,包括叶文棠和叶文枫,他们右边的是目前国家队的教练周嘉阳,也是十年前我们冰舞项目的一个传奇。” “沈冰年本人我们也都知道,他是在去年的柏林指挥大赛上拿到了金奖,在国外非常出名,也就是说,他在裁判心里本来就有了一张很好的名片。这些因素,都会成为打分时考量的点。” 解说员慢吞吞地说了好一会儿,就见沈冰年坐直了身子,手下意识地想往姜映雪那边去,伸到一半又收了回来。 电子屏上打出了他们这次短舞蹈的分数,总分仅次于排名第一的选手,且差距十分微小。 “这个分数,打得还是非常保守,艺术分超过了第一的德国选手,但是超得并不多,加上技术分,目前暂时位于第二名。”解说员道,“但其实对我们选手来说,能在艺术分上让评委打出这样的分数,已经非常不容易,在十年前周嘉阳的巅峰时期中,还拿不到这两位小选手的分数。” 这话一出,评论像炸了鱼塘一样冒出来。 “什么意思,他们的教练,以前被压分了?” “解说说了这一堆,就是想说,如果年哥不是指挥大赛冠军,他们今天可能也要被压分?这样的天赋才让他们有了被公平打分的可能?” “我觉得现在这分打得也没多公平,艺术分是比德国选手高,结果故意只高那么一点点,总分以小数点后的差距排第二,恶心谁呢。” “确实,我觉得他们分数可以更高,但因为现在低的原因是差了技术分,把我们的话都堵死了。” 姜映雪和沈冰年看到分数,齐齐看向周嘉阳,因为刚刚下场时,他信誓旦旦地说,他们这次的表现比其他选手都要好。 周嘉阳摸了摸鼻子:“你看我的眼睛,褐色的,那些裁判的眼睛,是蓝绿的,我们看到的东西不一样,不是很正常吗?” “那要不你下次戴个美瞳看吧,预测起来准确一点。”姜映雪说。 周嘉阳觉得这已经不是美瞳的事了,他就算戴墨镜也很难跟这里的裁判眼光一致。 “不行,这一站我想拿冠军。”离开等分区时,姜映雪说,“之前以为外国选手有多厉害呢,定目标比较保守,今天看了之后我觉得我可以赢了他们。” 兰姗比姜映雪还大两岁,过来找他们时,正好听到这句话,心道这个妹妹心理素质真不一般,自己只要成绩不是太糟就谢天谢地,她竟然都想着拿冠军了。 这下连周嘉阳都说:“不是,映雪啊,你可能还不太明白他们的潜规则,他们打分不仅仅是看你们这一场比赛表现的实力,还要加上他们对这个国家整体实力的印象,所谓的主观性,说的就是这个。” 既然第一场给了这样的分数,意思就是很难给他们冠军,他们还需要更多的比赛,一场一场地去证明自己,改变大家原先的刻板印象。 这个过程,需要足够的坚持与耐心,有时甚至需要几代人的努力。 可是姜映雪才不管这些,她无所畏惧,勇往直前,对沈冰年说:“扎特,我们在这里拿冠军。” 同为扎特,不能让他在前辈的地盘上丢人啊! “好啊,我们明天继续努力。”沈冰年不安分的小手,终于还是伸了出来,牵住了贴心的小女伴。 第一天的比赛结束后,喜欢他们的人并没有因为他们暂列第二而被打击到,他们的粉丝和他们本人一样乐观,反而随着讨论度的增加,入坑的人越来越多。 说来也巧,这天晚上,柏林指挥大赛的主办方竟然公布了之前一直没有对外公开的决赛录像,姜映雪和沈冰年还在拉着周教练和编舞老师临时抱佛脚,范教练过来跟他们提了一嘴,大家才知道。 姜映雪早就好奇沈冰年的指挥大赛了,可惜比赛时搜不到资料,结果出来后也只有报道上的文字和寥寥几张照片,沈冰年自己也说应该没有视频。 她为此遗憾了好久,结果现在居然有官方公开的录像了! “啊,我好激动,好想看看你在里面是什么样子!”她没忍住在冰面上蹦跶了两下。 “明天比完再说,现在给我好好练。”沈冰年把她飘起来的心思又拽回来,“白天谁说要拿冠军的?还不抓紧!” 周嘉阳:“……”孩子,你抢了我的台词。 范敏禾看到他们自己知道要上进就放心了,这两个孩子的心理素质一向很好,就怕他们太放松,不够重视比赛。 姜映雪确实很想拿下这一站的冠军,不管裁判是经过何种考量打下了今天的分数,在她看来,结果就是自己跟德国队只差了极其细微的技术分,只要明天发挥得好一些,完全有可能比他们高。 她暂时按捺下想看视频的心,像期待暑假却又不得不先准备期末考一样,继续训练。 第41章 在莫扎特广场。 第二天的自由舞, 他们果然拿了第一名。 技术分和艺术分都比第二名的选手高了许多,姜映雪看到分数,可得意坏了, 对周嘉阳说:“教练, 我就说不用想那么多吧!” 周嘉阳也高兴,微胖的脸型使他看起来很面善,单眼皮的眼睛笑起来纯真可爱, 他自己没能得到过的成绩, 他的学生拿到了,还是曾经他觉得天赋并不算最好的女孩子。 原来这一切, 是真的可以做到的, 并不只有在梦里可以实现。 最后得分一出来,兰姗就瞪大了眼睛, 但她还没来得及向姜映雪表达她的震惊和仰望,对面庞大的粉丝群已经爆发出了巨大的欢呼声,把她的声音淹没在了一片欢乐的海洋里。 这一刻,她终于意识到, 同样作为国家队选手,她和姜映雪是不一样的,心态不一样, 胆量不一样,实力和粉丝数也不一样。国家队里并不是每一个选手都和她一样到了国际赛场上只有输的份儿, 他们是可以赢的! “还不用想那么多,外面都快吵翻了。”范敏禾道,“你们上外网看看吧,不少人昨天看完指挥大赛公布的视频后都为你们的分数不平,觉得冰年的艺术水准摆在这里, 你们的艺术分不至于就那么点,绝不允许在莫扎特的家乡发生歧视和不公的现象。你们看,今天的打分不就正常了?昨天那分儿多别捏啊。” “对哦,我要赶紧回去看指挥大赛!”姜映雪从分站赛冠军的喜悦里回过神,又开始挠心挠肺地好奇指挥大赛,不过她还不忘说一句,“范教练,你怎么就夸沈冰年,我今天的完成度也很好啊。” 范敏禾笑了:“没错,你表现得也很好。”要不是他们今天确实表现好,其他人再怎么吵也没用,只会被打脸。 但是这两个孩子不但没让为他们说话的人被打脸,还给大家长脸了! 拿了冠军,整个团队都开心,连严厉的范教练的玩笑也敢开了,霍恒道:“范教练只有看到高分才不觉得别扭。” “是啊,范教练连国外网友怎么吵的都那么清楚,该不会连视频都看完了吧!”兰姗道。 范敏禾……她还真熬夜看完了,追得还挺上头。端庄严肃的范教练被揭穿了事实,尴尬而不失礼貌地保持微笑。 拿冠军的是姜映雪和沈冰年,要怎么庆祝随他们自己的心意,姜映雪表示她今晚哪都不去,要先看视频,然后明天在当地玩一天。 范敏禾同意了,放他们自由活动。 姜映雪飞快地跑回酒店,沈冰年帮她拎着东西紧随其后,又蹭进了她的房间,看着她拿出平板。 “手机屏幕太小,看着不过瘾。”她还解释了一句。 沈冰年:“……其实你甚至可以不看屏幕,闭上眼睛听。” 姜映雪觉得自己听未必能听出音乐的好坏,还是看靠谱,至少能看看沈冰年比赛时的样子。 两个人一起在房间里,完全没管其他人正在如何讨论他们今天刚刚结束的比赛,打开视频,期待而安静地等着画面出现。 字幕上首先出现的文字是Aufforderung zum Tanze,姜映雪没学过德语,沈冰年在旁边轻声说:“选的曲子是韦伯的《邀舞》。” 这曲子姜映雪也第一次听到,但她没多纠结,因为画面里出现了沈冰年。 场景就是之前照片中出现过的背景,一支西方交响乐队,通亮的灯火下,连地板都折射着光芒。 少年白衬衫,燕尾服,右手执一根指挥棒,眉目间都被音乐点缀得柔和。 他的指挥棒与手势随着音乐起伏,如此细腻,姜映雪看不懂那些动作的含义,却看着他入了神。 沈冰年自然发现了,他就喜欢姜映雪那样专注地看着自己,心里说不出来的高兴,像小时候吃的蛋糕那么甜。 姜映雪觉得自己似乎听懂了一点这个音乐,她慢慢闭上眼睛,幻想音乐试图展现的情景,似乎有一个男孩子,绅士而略带青涩地向一个女孩儿邀舞。 他弯下腰,伸出修长白皙的手,当姑娘把手放上他的掌心,他们一同进入舞池。 像青年男女的第一次情窦初开,带着羞涩的甜蜜经过舞池的渲染,更多了几分浪漫与旖旎。 沈冰年很满意,他觉得姜映雪还没有那么的不可救药,当真正的音乐响起,再不通音律的人也能受到几分熏陶。 然而,当这场演奏会还剩大约三分之一的进度条时,他身边的呼吸声再一次平缓了起来……哪怕耳边被管弦乐曲环绕着,她呼吸的变化也休想逃过他敏锐的耳朵。 姜映雪! 她居然敢在听自己的指挥时睡着!!! 之前不是还期待得不行吗? 沈冰年又生气又委屈,他想起自己两年前发过誓,但凡她再大两岁,他都会一拳把她揍醒。现在她真的比当时大了两岁,已经养大可以揍了,但是,他却比两年前,更不忍心下手了。 那种不断在他心里捣乱的情绪又跑了出来,他根本不忍心去吵醒她,只看她睡着的样子,就好像可以看上一整晚。 他对自己说,是因为这两天在比赛,她昨天为了自由舞的分数能反超德国队,一直训练到很晚,后来连编舞老师和周教练都让她可以休息了,她还想再多练习一会儿。 少年凝望着少女的睡颜,他比教练们更明白她说不用想那么多是什么意思,因为她很努力地把自己做到了最好,至于裁判如何打分,已经不属于她考虑的范畴。 所以这一次,他不但没有把人揍醒,甚至连拽一下她的头发都没有,轻轻地给她盖上被子,关掉平板,走出了房间。 在《邀舞》的曲声中睡着的少女,这晚做了一场关于邀舞的梦。 她梦到自己和沈冰年都长成了青年人的样子,在一个金碧辉煌的宴会厅里,沈冰年捧着一杯鸡尾酒,优雅地缓步而来,邀请她去跳舞。 她呢,才没有拒绝,兴高采烈地同意了。 他们一起跃入舞池,场景倏忽一变,宴会厅成了冰场,所有晚礼服的贵妇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观众席上热情的冰迷,而他们正在比赛,她脑子里像有一台复读机在跟她强调,不能出错不能出错不能出错…… 姜映雪直接就被吓醒了,摸到床头的金牌才慢慢平复下来。 她从梦里那场比赛的紧张情绪中缓过神,才有心情责怪起这个梦的走向。因为在梦里,她一开始答应沈冰年的邀请时,心里可甜可甜了,场景突然变化,那种甜甜的感觉被紧张替代。 梦里的她只有紧张,可是醒来的她,更多的却是失落。 如果一直在那个宴会厅里,他们好好地跳完一支交谊舞,事情的走向又会怎么样呢? 少女姜映雪忍不住卷在被子里偷偷幻想,像一片独自感受到春天的嫩绿叶芽那么开心。 等等,被子?嗯?她昨天仿佛,似乎,可能,又……听到一半睡着了? 沈冰年居然没喊醒她,难道是等着今天直接动手?! 才想着,沈冰年就来敲门了:“姜映雪,你快开门,昨天居然敢睡着!” “……”雪雪害怕极了。 *** 出去玩的路上,沈冰年念叨了半天。 “不许再睡着!” “必须完整地听完!” “幕后花絮已经出来了你也要看完!” 姜映雪怕挨揍,答应得十分爽快,反倒是被范敏禾要求陪着他们一起玩的周嘉阳实在听烦了:“我不跟你们一起走了,你俩自个儿去玩吧,你懂德语,带好妹妹,要是把人弄丢了自己想办法怎么给国家赔一个冰舞选手。” 沈冰年本来就不是很想要周嘉阳跟着,虽然他们以前基本去哪儿都是三个人一起,但他现在就是莫名地很想跟姜映雪独处,一点都不希望还有第三个人在场。 偏偏今天范教练特意说了要有教练陪同,他没办法,现在周教练自己要走,沈冰年心里一下子快活起来:“那要是范教练问起来……” “回去前对一对口径不就行了,下午电话联系。”周嘉阳潇洒转身,换了个方向走,他才没兴趣非要挤在两个人中间。 沈冰年无比痛快,觉得教练真好,连姜映雪昨晚睡着的事情都不追究了,问她:“你想去哪里玩?” “我想先去粮食胡同,然后去市中心的大教堂,最后去莫扎特广场。”姜映雪眼睛里闪着期待和好奇。 沈冰年一听就知道她的用意,被她的贴心感动了,但还是说:“我是问,你想去哪儿玩,不是我。”她说的都是与莫扎特有关的地方。 “这些就是我想去的地方呀,我们走?” 她拉着沈冰年往一个方向跑,发现沈冰年不动,强调:“我是真的想看看莫扎特生活过的地方呀!” “不是,你走错方向了,粮食胡同,往这边走。”沈冰年指着街上的路标。 姜映雪:“……” 莫扎特出生于粮食胡同九号,如今这座明黄色的老楼已经成为莫扎特博物馆,姜映雪早就查过资料,那里面有莫扎特用过的乐器,有他的书信,包括他六岁时写下的乐谱。 她觉得沈冰年或许会对那份乐谱感兴趣,毕竟都是从小就创作音乐的人,总有些和普通人不一样的感受,结果沈冰年好像一点都不在乎,根本没接茬,反而问了句毫不相干的话:“你的包重吗?” “你有没有听我说?” “听了,我帮你背吧,还有好多路。”姜映雪一般背包都是为了带书或带平板,这两者今天都用不上,沈冰年挺不理解为什么女孩子出门玩都要背个包,但因为心情好,没说她什么,只说帮她背。 “我不要。” “给我吧,不然等会儿累了我得背你整个人。” 姜映雪鄙视地看了他一眼:“你哄傻子呢,累了可以打车,才不用你背。” 沈冰年:“这是你自己说的啊,我可从来没说过你是小傻子。”他都只喊小笨蛋。 两人吵吵闹闹地到了粮食胡同,参观完莫扎特的出生地,又去了莫扎特受洗的大教堂,最后来到莫扎特广场。 这里有一座很美的雕像,就是著名的莫扎特像,圣米歇尔广场也因为这座雕像改名为莫扎特广场。 这些地方走下来,姜映雪觉得,这位音乐家的伟大,还是超出了她的想象。 她和沈冰年站在广阔的广场中央,仰望着这座雕像,几只羽毛亮丽的鸟雀飞过他们身旁。 “沈冰年,你闭上眼睛。” “干什么?” “你先闭上。” 沈冰年心道她该不会要来电视剧里那种偷吻行为吧,不行,他还没成年呢,他们不可以!然后眼睛很诚实地闭上了。 姜映雪拿下背了一路的小书包,从里面翻出一支钢笔,拉过他的手,轻轻地放在他的掌心。 沈冰年先是感受到柔软,接着便是冰凉的触感,他睁开眼睛,看到了手里的钢笔。 “听说音乐家都相信这些,舒曼当年在贝多芬的墓前捡到了一支钢笔,他觉得那支笔给了他无限的灵感,我看这里打扫得这么干净,应该捡不到什么了,所以也给你准备了一支笔。”她看着莫扎特的雕像说,“你看,现在你和他一样,都握着笔,这是莫扎特送给你的礼物,你的音乐也会跟他一样伟大。” 手握钢笔的沈冰年,面对手里同样是一支笔的莫扎特像。 傲慢的少年不禁红了眼眶,他被难以言喻的情感紧紧包裹,像一个茧,一丝丝缠住他的心,如音乐般抽象,也和音乐一样美妙。 他说不出来,却心旌摇荡。 第42章 大奖赛结束。 沈冰年因这一支钢笔而受到的情感冲击, 其他人或许永远也无法体会,他确信这支笔会给予他无限的灵感,却不是因为莫扎特。 “这是我收到过最好的礼物。”他转向姜映雪道, “谢谢, 我很喜欢。” 姜映雪准备礼物时,觉得他应该会喜欢,却没料到他反应会这么大。 她知道男孩子也要面子, 没戳穿他眼睛都红了的事实:“不用那么感动, 以后我还会给你更好的礼物。” “有它就足够了,不需要别的。” 姜映雪点点头, 终于肯把书包给他背了。 其实那里面空荡荡的, 没了钢笔,几乎没有东西, 她只是暂时把书包借给他,好满足他珍惜地把笔带回去的需求。 来了这里才发现,整个萨尔茨堡都充满了莫扎特的色彩,走在街头, 近乎半数的咖啡馆或小商铺的名字都与这位音乐家有所关联。 最夸张的是,连这里的巧克力球,都叫莫扎特球。 沈冰年主动去给她买了莫扎特球, 姜映雪看着他熟练地用德语和店主交谈,又有不同于在冰场或音乐厅时的魅力。 “老板说莫扎特球里面有不同的果仁, 我买了盲盒,你试试里面是什么?” 姜映雪拿起一个外包装上印了莫扎特剪影的巧克力球,咬了一口,露出还剩一半的果仁给他看:“开心果,我要每天都这么开心!” 沈冰年也拿了一个尝尝味道。 “你的是什么?” “甜杏仁。”巧克力的甜裹挟着杏仁的甜, 像热情奔放的青春,他发现以此来比喻他心里的那种甜,可能比小时候的蛋糕更贴切。 他们吃着巧克力球慢悠悠地往回走,无拘无束地诉说天马行空的幻想:“扎特,我觉得咱们A城的中心广场,以后可以改名叫沈冰年广场,广场里再立一个你的雕像,你出生的地方也弄成博物馆。” “我才不要,干嘛不弄成你?” “我又不学音乐,这辈子也不可能有你们这么大的成就啊,我是在夸你。” “……问题是,这些都是过世之后才有,你确定这是夸人?” “这……我还真没想到。” 他们正聊着,就接到了周嘉阳的电话:“到哪儿了?该回去了。” 互相说了地址,发现他们离得并不远,没多久就碰上了面。 “我算是知道为啥非得有教练盯梢了,你们这直接巧克力都吃上了?”周嘉阳看到他们手里的巧克力球,“比完也不用这么放松吧,真就一点儿都不担心体重啊。” “教练你是不是还不知道,这个叫莫扎特球。” 周嘉阳还真不知道,他跟人分开后才想起自己不会德语,悲催地一路靠翻译器随便玩了几个地方,哪有他们那么滋润,不但有小伙伴,还有巧克力。 “最重要的是,好吃的要先孝敬教练,剩下的我帮你们解决了。”他拿过沈冰年手里的袋子。 “那范教练那里……” “不说,下次注意。” 玩好回去,姜映雪到了房间,这才重新开始看昨天没看完的视频。 沈冰年比赛的视频,是无论如何都要看完的,她昨天实在太累,听着音乐一时放松才不小心睡着,她不但要看完比赛视频,还要看幕后花絮。 赛场里的少年指挥随着乐曲,或风度翩翩,或欢乐轩昂,但排练过程中的他,居然冷若冰霜? 这样的沈冰年又超出她的认知了,姜映雪把并不长的排练小视频反复看了两遍,虽然她听不懂沈冰年说的德语是什么意思,但看表情比范教练还严厉,气势逼人,硬是把一个站起来准备离开的小提琴手说得坐回了座位上,从语气到眼神,都冷得可怕。 她恍惚想起,当时沈冰年曾跟她说,他分到的乐队格外难缠,想必就是这支乐队,后来正是他们,演奏出了一版杰出的《邀舞》。 …… 看完了她心心念念的视频,姜映雪上社交平台翻了翻评论,听范教练说的时候还没觉得什么,她自己一看,才发现讨论的发酵程度堪比本年度十大新闻之一,一圈看完,她终于意识到一个事实。 沈冰年有音乐天赋这件事,可能还真影响了他们的分数,不仅仅是因为他本身的艺术表现好,还有印象分,就像俄国美国选手在裁判心里那种可以放心的印象。 网友分析了好多,连沈冰年在过来比赛前发歌,都被解读出了好多深意,姜映雪没忍住截图过去问他:【你该不会真的想了那么多吧……】 沈冰年回得很快:【你不是说我发歌像发自拍照?现在谁发自拍不是化妆修图、谁还没点用意?】 他根本没有随意,明明就是精心设计的。 姜映雪:【……】 沈冰年:【多学着点吧,小笨蛋。】 【晚安啦。】 姜映雪:【……晚安。】 她觉得自己还是低估了沈冰年,明明天天在一起的人,竟然还能像个宝藏一样,仔细挖掘,就能发现他不同的一面。 *** 第二天,姜映雪出门去吃早餐时,听到周教练正在愤愤地质问沈冰年:“十万欧的奖金,你跟我说没有!要不是昨天我认真看了,还真被你蒙过去了!” 教练显然很生气,连早餐都一时没顾上吃:“那折合人民币就是一百万啊,最后那一年居然不出房租!” “我要给的,是你自己不收。”沈冰年说。 “我那是以为你要用家里的钱,所以才没收!” 姜映雪一问,才知道她昨天看评论居然还有遗漏,原来那场指挥大赛的冠军奖金是十万欧元。 也就是说,沈冰年一下子就赚了一百万,这件事他们现在才知道…… “不就是一百万,真的一下子就花完了。”富二代一点都不识人间疾苦,“等大奖赛全部结束,我请你们出去玩将功补过,行了吧?” 范敏禾正好路过,听到这一句说:“干脆冰舞所有人一块儿出去,一年也难得一起玩一次,不用你出钱,大家一起。” 范教练说的事,基本没有人反对,都很听话地点头。 青年组大奖赛一共有八站分站赛,但每名选手最多只能参加其中两站。 姜映雪和沈冰年在萨尔茨堡首战大捷之后,第二站选择了拉脱维亚站。 这一站,他们第一次碰上了一对强劲的俄国选手,还有一对实力不俗的加拿大选手,整个过程比在萨尔茨堡艰难了很多,拼尽全力也只拿下第三名,没有实现他们想拿下两站冠军的心愿。 但是范教练不但没有责备他们,反而喜出望外,因为大奖赛的规则是积分制,积分排名前六的选手可以进入总决赛,冠军15分,季军11分,他们的积分正好可以进入总决赛。 这是冰舞项目第一次有人进入大奖赛总决赛,哪怕他们是青年组。 姜映雪和沈冰年的成功,给叶文枫叶文棠带来了不小的压力。 到大奖赛总决赛时,青年组和成年组的比赛将会同时举行,但分站赛却是青年组结束所有分站的比赛后,才会开始成年组的大奖赛。 因此青年组已经尘埃落定,成年组刚要开始比,有了青年组的对比下,教练和领导们对成年组有了更多的期待。 然而,这一回,叶文枫和叶文棠最终还是没有进入总决赛。 最后国内去了大奖赛总决赛的冰舞组合只有姜映雪和沈冰年,虽然他们的最后成绩还是第六名,也被体育频道在当天的新闻里小小地夸奖了一番,范敏禾更是感动得潸然泪下,冰舞的每一次突破,都是这么的艰难。 大奖赛结束后,范敏禾当真喊上了国家队冰舞组所有人,一起到KTV去唱歌,陆煜被叶文棠一起拉了过来。 “我的天啊,范教练居然还会带我们来唱歌!我以为她这样的老古板这辈子都不会进KTV呢。”兰姗凑在姜映雪身边说,她特别喜欢姜映雪,因为她和沈冰年的到来,不仅救她于水火,还让她有机会出来唱歌! “范教练挺时髦的呀,一直打扮得很年轻。” “那倒是,可是管起我们也太严厉了,跟之前的陈教练不相上下。” 进了包厢,条件不允许再说悄悄话,兰姗和姜映雪安静下来。 他们平时男伴和女伴总在一起,这会儿却自觉地男生坐一边,女生坐一边,最中间的是教练们。 “出来玩就放松点,自己去点歌,上几个果盘,但是不许喝酒!”范敏禾说完,把话筒递给旁边的人,让他们去唱。 大家出来庆祝都很高兴,虽然冰舞组进总决赛的只有沈冰年和姜映雪一对,但在这个大家庭里久了,都有集体荣誉感,更何况国内冰舞项目能有突破,是这里所有人都期待的事。 一群十几二十岁的年轻人很快地玩闹起来。 范敏禾不许他们喝酒,自己却实在忍不住,让周嘉阳去给她点了几瓶啤酒。 即便都高兴,高兴的程度也有不同。要说心情最激动的,还是范敏禾。 她简直比姜映雪和沈冰年本人还激动难忍,给自己倒上一杯啤酒,又给周嘉阳倒上一杯,白色泡沫浮在酒杯最上方,像一顶雪盖,和当年A城的烧烤摊上那两杯啤酒别无二致。 “你看,白白的一层,像不像咱们冰场里的冰面?”她简直魔怔了,看什么都能联想到滑冰上去,“我把你请到花滑中心,又一起来国家队,没坑你吧?这是多好的成绩,当年大家不就想要这样一个成绩吗?你们,还有我,我们都没有实现的事情,他们做到了。” 她碰了碰周嘉阳的杯子:“而他们的职业生涯还很长,这只是一个开始。”说完,仰头一饮而尽。 第43章 你喜欢谁。 热闹起来之后, 渐渐由玩得开心的年轻人占据中间位置,教练们自觉挪到了一边,慢吞吞地喝酒。 除了教练, 全场只有两个人并不想唱, 一起埋头吃水果,一个是沈冰年,他不怎么听流行音乐, 另一个是姜映雪, 她倒很想过去和大家一起热闹,可惜她跑调…… 叶文棠见拉不动他们唱歌, 便说:“主要是给你们庆祝呀, 你俩不唱怎么行,这样吧, 光唱歌也没意思,我们来玩真心话大冒险,输了的人说真心话或者唱歌二选一。” 赞成的人占大多数,很快地开始游戏。 没过多久, 姜映雪就输了第 一回。 “你选真心话还是唱歌?” 姜映雪觉得她没什么不能说的:“真心话。” 这可比唱歌刺激,大家伙起哄地鼓掌,叶文棠不负众望地问了个劲爆的问题:“你喜欢我们队里哪个男生?” 范教练的耳朵堪比雷达, 一听这问题,瞬间停下多情善感的回忆, 目光朝他们这边扫来。 姜映雪感觉心里某个角落悸动了一下,但还是说:“我没有喜欢的呀。” “真心话,要说真话才可以,这么多帅哥,怎么可能没有一个喜欢的?” 沈冰年斯条慢理地吃着一块蜜瓜, 捏签子的手却有些发紧,他自己都没发现,他心里隐隐的期待。 但姜映雪仍然说:“就是没有,长得帅不一定人好,我对男生不感兴趣。” “你也太无趣了吧,是不是因为教练在不敢说。”叶文棠道,“我们就是玩游戏,教练不会说什么的,必须说一个最喜欢的。” 姜映雪后悔没选唱歌了,早知道她还不如跑调被嘲笑一番了事,她深吸口气:“最喜欢周教练。” “教练……” “教练也是男生,他又没结婚。”这回姜映雪没再给她反对的机会。 周嘉阳已经很久没有被人说是男生了,感觉自己瞬间从父亲辈年轻了一辈,当即高兴地表示:“我也最喜欢映雪。” 叶文棠终于没再刨根问底下去。 姜映雪刚输完,沈冰年紧接着又输了,她看了一眼沈冰年,没想到他也这么容易输…… 兰姗有了提问的机会,跃跃欲试地问:“唱歌还是真心话?” 没想到有了姜映雪的前车之鉴,他还敢选真心话,兰姗看热闹不嫌事大,一下子就兴奋了,她的问题比叶文棠有针对性多了:“你是不是喜欢我们雪妹!” 大家又笑着起哄,不但大声说她问得好,还鼓掌。 沈冰年回答得很快:“不喜欢,我对女生不感兴趣,此生献身于音乐。”说完别有深意地看了姜映雪一眼。 姜映雪心道,看什么看,不喜欢就不喜欢,她也没指望他喜欢自己。 但她心里莫名地有点发堵,心气不顺地啃了好几块西瓜。 在游戏里分神的悲剧是,她还没反应过来,游戏又输了……姜映雪一脸痛苦,觉得自己今天可能运气不太好。 “唱歌吧。” “唱什么,我帮你点。”立刻有人说。 改变不了就只能接受,姜映雪拿起话筒,说得若无其事,还有点歌星开嗓前的云淡风轻:“那个,《数鸭子》。”她深谙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表现得自然极了。 众人:“……” 他们窘窘地给冰舞很厉害的小师妹点上儿童歌曲,听到她用很好听的嗓音,唱着儿歌,就是唱得有那么点奇怪。 沈冰年默默地想,这个笨蛋,儿歌都能跑调……这么笨,他才不喜欢。 唱完第一首歌,姜映雪放松了,她觉得输了也没什么,因为她想起自己还会唱《两只老虎》、《粉刷匠》、《卖报歌》……再不济《种太阳》也会一点,会唱这么多歌的她,输得起! 然而她一放松,反而又不输了,一直到游戏结束都看着别人不停地输。 这回出来玩,收获最大的是两位教练,周嘉阳觉得自己又年轻了,范敏禾彻底对孩子们的感情状况放了心。 …… 大家玩过了就忘了,只有沈冰年一直耿耿于怀,某天趁身边没人,拉着姜映雪问:“你说对男生不感兴趣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啊,就是跟你对女生不感兴趣一个意思,很难理解吗?” 是一个意思,他就更在意了,因为他发现,自己好像没有那么坚定地完全不感兴趣…… 可是他不愿意承认:“我是因为热爱音乐,你呢?别说是为了冰舞,运动员又不能当一辈子。” “我是因为男人不靠谱。”姜映雪说,“我爸,还有罗泽宇,就是不靠谱的典型,所以我早就决定不结婚了。” “你什么时候决定的,两年前你还在羡慕F班女生的爱情!” “我不是说了我不可能是F班的吗?” 沈冰年:“你是!” 姜映雪:“我不是。” “你就是!” “我就不是!” “……” 他们很小学生地吵了半天,沈冰年终于率先放弃这个问题:“那你不结婚,也不生孩子吗?我知道你喜欢小孩子。” “如果我不能保证自己会永远爱她,我就不会生。我觉得每个父母在当父母之前,都该先确定这件事。” 她说完,自己跑开了。 沈冰年问了一通,感觉什么答案都没得到,但他仔细想想,又觉得什么都明白了。 她很久很久没提起过父母,甚至几乎没有伤心的情绪,可是有些创伤,一直留在那里,很难完全愈合。 *** 姜映雪和沈冰年在青年组是当之无愧的全国第一,甚至隐隐有超过叶文棠叶文枫的势头,但这个赛季姜映雪跨过年才刚十五周岁,不符合年龄规定,只去了世青赛,不在世锦赛的名单之列。 这个赛季的世锦赛至关重要,因为下个赛季就是平昌冬奥会,世锦赛的名次关乎他们能有几个冬奥会名额,甚至是,有没有资格去冬奥会。 虽然还有落选赛,但对他们国家来说,落选赛也一样艰难。 这回世锦赛一共去了三对冰舞选手,叶家兄妹虽然没在大奖赛中进入总决赛,却成为唯一一对进入世锦赛前二十的本国选手,争取到了一个宝贵的冬奥会冰舞名额。 抛开姜映雪和叶文棠之间小女生的纠葛不谈,她真心为叶家兄妹高兴,也为越来越好的冰舞项目高兴。 到了春天,冬季项目进入休赛期,姜映雪收到了一个广告代言。 本来她没上国民度高的大型国际比赛,又是这样的冷门项目,广告商怎么也注意不到她,但是她太漂亮了,那几张截图比电影里截出来的明星还好看,就这么出了圈。 “也不是代言乱七八糟的东西,就是运动手环,整个广告拍下来最多不超过两天。”对方努力劝说。 姜映雪实在不想去,她根本就没想过要拍广告:“我从来没用过你家手环……” “没关系,你当了代言人,我们免费送你最新款,还有代言费,运动员为国家拼搏,抽空出来赚点生活费也是可以的呀!” 姜映雪现在不缺钱,头疼地看向教练,周嘉阳倒是不反对她去拍广告,出名的运动员拍广告本来就很常见,抽出两天也不碍事。 “你自己决定吧。” “我还是不想拍……” 然而对方软磨硬泡,据说是总裁夫人特别喜欢她,指名要请她当代言人,姜映雪实在盛情难却,拒绝不下去了:“那好吧……” “姜小姐,您答应了?那我们定个时间,到时候您和搭档一起过来……” “等等,还要我的搭档一起?代言人不是我一个人吗?” “要你们一对呀,我们的手环也分男款和女款,你们站在一起真的特别上镜,我们总裁夫人最近天天看你们的视频……” 这下姜映雪一点也不犹豫了:“我不去了,你们找别人吧。”开什么玩笑,最近沈冰年忙得飞起,听说在学校排一个歌剧,由他当指挥并且主要负责,能留出点时间准备下个赛季的比赛就不错了,还拍广告。 最重要的是,拍广告什么的,他绝对看不上。 姜映雪不顾对方的苦苦挽留,和教练一起离开。 一周后,广告商还是不肯放弃,又来单独找了姜映雪,这回换了个语气:“小妹妹,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我们的代言费,绝对是同类产品里给的最高的。” “真的不用,我在国家队没什么开销。” “那你也得为以后退役了考虑考虑呀?” “退役了我能赚钱养自己啊。” 他觉得姜映雪是天天被关着训练,跟外界交流少,太单纯了:“你还小,可能不知道钱有多重要,长大了就明白了,有件事你肯定不知道。” 他得意地等着姜映雪问他是什么事,结果人家根本不好奇,差点直接走了,只好赶紧拉住她,自己把事情说了:“你们队里的叶文棠,知道我们跟你联系之后,主动过来毛遂自荐了。人家多清醒,知道要赚点钱,上了广告名气也更大,她还是要去冬奥会的人,你要不来我们可就定她了啊。” 姜映雪皱了皱眉,叶文棠和叶文枫最近正在为冬奥会做准备,听说过段时间还要出国去集训,她居然还有心思拍广告? “你们不是说要两个人吗,她哥也答应?” “那可不,我们这是大牌子,多少明星都想拍的广告,也就只有你会拒绝我们。”他以为姜映雪要改变决定了,期待地等着她开口。 结果姜映雪说:“少用激将法,不去就是不去,随便你们请谁,我就想好好训练。” “……”现在的小姑娘为什么不按套路来啊! 第44章 掉落的广告牌。 叶文棠自己去找了广告商, 叶文枫却才刚刚得知这件事。 “拍广告?我不喜欢,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叶文棠说:“哥, 你就陪我一次嘛, 我都跟人家保证了你一定会去。” “喂,你怎么可以替我同意。”叶文枫生气地站起来,“还有不到一年就要去参加冬奥会了, 你在这个时候去拍广告?比完再拍不行吗, 我们不一定有第二次去冬奥的机会。” 叶文枫一向宠爱妹妹,很少这样大声跟她说话, 叶文棠一下子委屈了:“哥, 你凶我,你竟然凶我!就两天时间, 就当让我休息两天,这都不可以吗?别的女孩子逛街约会的时候,我都只能在队里训练,就这么一点小小的要求都不能被满足吗?” “因为我们已经到这一步了!就是因为前面已经付出了这么多, 所以这一年才要加倍努力,才不会辜负曾经的付出,我们现在只能往前冲, 没有后退的余地了!” “可我就想拍这一个,我们不去, 人家就要找姜映雪了……” “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叶文枫猛然提高音量,但看着哭哭啼啼的妹妹,到底还是心疼,又放软了语气,“我知道你从小喜欢陆煜, 家里也赞成你们在一起,可你跟姜映雪较什么劲呢,她才多大呀,跟你八竿子打不着……” “怎么打不着,她比我漂亮!” “就因为这个?”叶文枫匪夷所思,觉得有点不明白自己最心意相通的妹妹了,“世界上比你漂亮的人会有很多,难道你每一个都要计较吗?你还是别去拍广告了,到时候发现全是比你漂亮的女明星,先得把自己气死。” 叶文棠被他噎了一下,但还是说:“哥,求你了,就答应我去嘛,就这一次,以后我一定好好训练到冬奥结束……” …… 沈冰年因为姜映雪说她不喜欢男人,也不想结婚的事苦恼了很久,他总觉得还是要有一个很好的人陪她一辈子才行。 她这么单纯,如果只有她一个人,被人骗了该怎么办呢? 沈冰年很苦恼,然而他转念一想,姜映雪谁也不喜欢,就表示她也不喜欢陆煜,只要她不喜欢别人,也就不容易被骗走了。 这么一想,他又开心了,哪怕在学校和国家队之间忙得团团转,他也甘之如饴。 四月底,仅仅经过一个多月的排练,他创作的歌剧《月光下的小城》就面向公众进行了首演,由他亲自作为指挥,门票一售而空,连演三场,场场爆满,好评如潮。 姜映雪三场都去听了,难得地没睡着。她第一次那么正经地坐在音乐厅里,听到演出开始前和结束后,身边的人都在小声夸奖沈冰年,因为她和沈冰年的关系,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骄傲。 第三场的演出结束后,姜映雪偷偷去了他们后台,看到他自信从容地点评大家刚才的表情,那一刻她觉得,十七岁的沈冰年,已经完全和大人没什么两样了。 他是这样的成熟、英俊、充满魅力,却还没有成年人的世故圆滑,真实而赤诚。 姜映雪躲在门后,看着这样优秀的一个男孩子,她很难不产生一点虚荣。因为他是她的男伴,他们的关系比跟这里的任何人都更亲密,她并不奢求更多,只要能一直跟他这样下去,每天都可以一起滑冰,就已经无比开心,无比满足。 她掏出一面小镜子照了照自己,嗯,她觉得自己作为沈冰年的女伴,还是完全够格的! 沈冰年看到后门露出半面熟悉小镜子,声音顿了顿,快速把剩下的话说完,拿起自己的东西:“解散吧,我要走了。” 有一直看着沈冰年的人,敏锐地发现了他的变化,飞速转身往后看,发现门后站着人。 音乐学院的学生可不像国家队员们,没有那么多规则,立刻说:“是不是年哥的小女朋友来了!” “年哥急着走,肯定是了,每次一排练完就撤,搞得跟已婚人士似的。” 这些人大多都已经大三大四,还有研究生,年纪都比沈冰年大,但是因为佩服他,都喊年哥,也知道他在国家队有个小女伴,前段时间他们在国外比赛时,大家也没少在网上凑热闹。 沈冰年听着莫名觉得顺耳,但还是努力绷着嘴角,保持严肃:“别乱说,是我女伴,我得回去训练了。” “年哥,你带进来让我们看看真人嘛,这么久了,大家都只在网上看到过。” “就是,我们又不跟你抢,金屋藏娇都没你藏得严实。” 沈冰年被说得心情舒畅,有点动摇了,他直觉姜映雪要是进来,大家会说出更多好听的话,可随即他看到乐队里好几个长得不错的师兄,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没办法,音乐学院好看的人也太多了。 “记住刚才我说的几个地方了吗,下次排练我要看到改变。”他面不改色地说,“就这样,下次见。” 他在一堆嫌弃起哄的声音中,保持少年音乐家的气度,淡定从容地走了出去,直到站在他家小可爱面前,终于忍不住了,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小时候周嘉阳让他们跳《种太阳》真没错,因为这会儿,他们就像从同一棵大树上长出来的两个太阳,一大一小,散发着同样赤诚的光芒,也被对方的光芒所吸引。 他们情不自禁地一点点凑近对方,好奇地想探究对方更多。 但青春的羞涩又让他们克制,保持着最后一点距离。 …… 沈冰年的首演成功之后,排练安排宽松了不少,可以留出更多时间陪姜映雪训练。 他们跟着教练们的要求,按部就班地训练,因为他们上面还有一对技术更稳定的老将,最大的压力还没有落到他们头上,暂时还能自得其乐地享受冰舞。 “沈冰年,你说你不想结婚,一辈子跟音乐一起,对吧?” 他们跳着慢节奏的舞步:“嗯。” “我也不结婚,那你和音乐顺便带上我吧,我们三个永远一起,比李白‘对影成三人’幸福多了。” “那当然,我们要永远一起。”他几乎能感到快乐在大脑皮层堆积,低头看姜映雪的时候,满心欢喜,忍不住举起来旋转了几圈,然后从他怀里,慢慢地把人放下来。 这个动作是规定之外突如其来的,姜映雪没有心理准备,但一点也没慌张,反而觉得很自然,很开心,她感受到了纯粹享受一个旋转托举的快乐。 他们都很快乐,旁边盯着的范敏禾可就不那么快乐了:“错了错了,还没到托举呢,动作全乱了,还有刚才跳得也太慢了,重来。” 批评一点都影响不了他们现在的心情,他们只觉得快乐,原来长大了,人就会变得这么快乐吗?如果他们再更大一点,会不会更快乐呢? 他们谁也没说话,但两个跳同样舞步的人,心里一样地憧憬着。 但是静谧的快乐没有维持多久,陆煜忽然冲进来:“范教练,时领队找你!” “等会儿,我给他们训练完再……” “文枫出事了,还在抢救!” “什么?” 范教练直接跟着陆煜跑了出去,姜映雪和沈冰年刚刚的美妙体验就像一个斑斓的泡沫,瞬间破碎得无影无踪。 他们被迫回到现实,一起匆匆地换下冰鞋,也紧跟着去了医院。 ICU门口,叶文棠已经快哭晕过去,全靠陆煜还扶着她,范教练和时领队脸上显而易见的焦躁不安,时领队一直死死扒在玻璃窗前往里看,范教练不住地踱步,捂着嘴,眼睛都红了。 她在那一平米内的范围里来回不知走了多少遍,终于转头质问一个中年男人:“他们为什么会去拍广告,合同签了吗,经过我们同意了吗?!” 姜映雪发现这个男人她认识,就是之前找了她两回请她去拍广告的人。 “您好,这个事情国家队是知情的,之前有位周教练同意了……” “不可能,周嘉阳从来不管他俩,接广告要有领导签字才可以,这个事情我根本没听过。”时漠赤红着眼睛转过来。 冬奥会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精心培养了那么多年的选手生死未卜地躺在抢救室,这件事不是他第一次经历,却比第一次更崩溃,因为这两次性质不同,叶文枫是完全可以避免的! “你们现在的心情我完全理解,我们公司也非常愧疚,大家谁都没有料到广告牌会掉下来,但是他们来拍广告,确实是经过你们一个教练同意的,不然他们兄妹也出不来啊?” “他们今天出来,是找我开了请假条,说学校有事。”范敏禾道,“要真有人同意,还用得着说谎?” “你们不信,可以找那个教练过来对峙,叶文棠也说教练们都是同意的,我们不推卸责任,但该说的还是要说清楚……” 周教练回A城去了,不在这边,姜映雪大概听懂了前因后果,帮教练说话:“不是这样的,当时是他们来找我,周教练同意我接,但是我拒绝了,教练当然以为这件事到此为止,他不是一直只管我和沈冰年的吗?” 男人终于听明白了,那位周教练的同意,对象仅限于姜映雪和沈冰年,如果是其他选手,需要其他教练和领导的同意,可叶文棠跟他说队里都同意,实则他们教练根本不知道这回事,请假理由都是编的! 他对叶文棠产生了不满,但现在人家哥哥还在抢救,他更理亏,忍了下来,没再说话。 他忍了,范敏禾却忍不了,指着叶文棠点了半天。她也许是想要呵斥,却难过得话都说不出,眼泪如蜿蜒不绝的线条,不住往下掉。 盼了多少年,从自己,到周嘉阳,一次次希望,一次次破灭,终于又等到叶文枫这一对,这是冰舞选手离冬奥会最近的一次,上天却像是跟她开玩笑一般,突然降临了一场灾难。 此时医生发出了一张病危通知书,护士匆忙跑出去,向血库中心申请调配更多的血液。 范敏禾痛苦地抱住头,蹲下来,不停地扯着利落的短发:“真是犯的什么浑啊,这个时候跑出去拍广告!” 干练的女强人发泄似的砸着墙:“作孽呀!” 姜映雪也悄悄抹了抹泪,挪过去想安慰范教练,叶文棠却突然向她发难:“都怪你,要不是你,我也不会去拍这个广告!应该躺在那里的人是你,不是我哥!” 第45章 别和我抢沈冰年。 “都什么时候了, 陆煜都知道跟护士去关心血站能不能给血,你哥哥的命还比不上给你自己甩锅重要吗?” 沈冰年把姜映雪护在身后,扶起情绪失控的范教练, 连教练现在都只关心人能不能救回来。 “我当然关心我哥!”叶文棠呜咽着, 大声道,“我们还没出生就在一起了,他痛我也一样痛!” 这时陆煜正好回来, 告诉他们:“血站又多给了两个单位的血, 伯父伯母已经在赶来的路上,文枫一定会好起来的。” 叶文棠哭着点头。 时漠和范敏禾刚才看到病危通知书, 一时没绷住才流露出脆弱的一面。他们到底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 这会儿已经平复下来,在门口的座位坐下来, 还蹙着眉头,却八风不动地坐着,加上陆煜也在,叶文棠终于安分地没再说什么。 后来花滑队的人几乎都来了, 大家一起静默地等待手术结果,不知过了多久,姜映雪都已经支撑不住地靠在沈冰年身上, 医生终于出来:“手术成功了,但还需要观察, 不排除恶化的可能。” 大家齐齐松了口气,分别感谢不同国度的各路神仙保佑,姜映雪和其他选手们都先回队里,只留下教练和叶文棠、陆煜等人还留在这里继续守着。 叶文枫和叶文棠在冰舞组里属于绝对地位的一哥一姐,整个观察期, 大家都很是担忧,直到一周后转到普通病房,才算松了口气。 命保住了,最大的危机解除,其他问题便紧接着浮上来。 叶文枫至少三个月才能初步康复,能恢复得怎么样还不得而知,最糟的可能是再也无法正常运动,但即便可以,要在一年内恢复到之前的水平,显然也不可能。 没有人知道时漠与范敏禾此时的崩溃。 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永远无法感同身受,当一个人把自己的童年、青春,以至于壮年都奉献给一件事情,却总是与成功失之交臂那种痛苦的滋味。 可他们还得振作起精神,处理接下来的事情。 叶文棠私接广告要处罚,好不容易有了冬奥会名额,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弃,叶文枫去不了,他们决定换个人,跟叶文棠磨合,冲刺平昌冬奥。 如今国家队的冰舞男选手也有好几个,教练和领导们一个个地考虑过去,这些选手总有各种各样不尽如人意的地方,不是技术还不够,就是表现力不到位,要说男选手里最让他们满意的,还是沈冰年。 悟性好,艺术感极佳,技术不比其他几个成年组的男选手差,身高和叶文棠也正合适,简直是极佳选手。 “就是担心他不会同意。”范敏禾担忧地说,她其实心里清楚,沈冰年为什么会去花滑中心,又来了国家队。 “方法总比困难多,这次冬奥会,绝对不能白白浪费机会。”时漠道,“当年对周嘉阳和顾星你不忍心,导致错过温哥华,这一次总不能再妇人之仁了吧?” 范敏禾闭了闭眼睛,复而睁开,眼神已经变得坚定:“我会去想办法说服他们。” “可以,你顺便跟周嘉阳说,队里事情不多,如果舍不得离开,可以在那边多待几天。” …… 沈冰年的学校课程和活动比较多,自打休赛季开始,每天总有些时间是姜映雪一个人训练。 这天她一个人在冰场休息时,叶文棠忽然从医院回来,找她说话。 姜映雪不怎么乐意跟她说话,可惜她还穿着冰鞋,在地上怎么走都没有叶文棠快。 “姜映雪,我哥替你躺在病床上受罪,你就准备这样什么都不做吗?” “你们自己要拍的广告,跟我有什么关系!”她上一次就很生气了,沈冰年帮她怼了回去才没说话,没想到叶文棠居然还来。 “怎么没关系,最开始是不是因为你,这个广告才盯上冰舞队的?要知道在这之前,我们队里从来没有广告商来找,连推销冰鞋都只找双人滑的!”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明明是你主动去找人家说要拍的,要不是你自己去,他们还不一定会找你们呢!” 这简直戳中了叶文棠的痛脚,姜映雪好看得别人主动找上门,她却得倒过来自己送上门去。她那么努力地争取,结果不但没落着一点好,反而害了自己哥哥,姜映雪却好好地站在这里! 她难受极了,一想到病房里精神颓丧的哥哥就想哭,因为容貌对姜映雪天生的厌恶感,演变成了痛恨:“总之都怪你,全怪你,要不是你来了,这一切根本就不会发生!” 姜映雪翻了个白眼,抬脚就要走,她小学一年级跟人吵架时,都没这么无理取闹。 叶文棠仗着她不方便走路一把拉住她的胳膊:“给你一个补偿我们的机会,你和沈冰年拆了,让他当我的舞伴,这件事就算我们两清了。” “师姐,你是照顾师兄累糊涂了吧,在说梦话吗?”姜映雪抬起手背往她额头上一贴,语气已经极冷极淡,“也没发烧啊,天还亮着呢,别做梦了。” 叶文棠还拉着她准备继续说,姜映雪猛然脱下一只冰鞋,刀套一扔,举在叶文棠面颊边,一字一顿:“不要挑战我的底线。” 叶文棠被吓住了,刀未开刃,但划伤人的事故从来不少,她没想到姜映雪平时看着好说话,居然会有这么刚的时候。 她不敢以身试险,拦着那只冰鞋,悄悄往后退了一步,嘴上却说:“你给我等着!” 姜映雪等到她走得看不见了,才又气又轻蔑地一瞥眼,重新把冰鞋穿上。 她现在心情很不好,很生气地去冰上滑了好多圈。 …… 她现在才发现,自己似乎比过去更离不开沈冰年了。 之前无论是在冰上星辰俱乐部,还是花滑中心,听说要拆对时,顶多心里有淡淡的伤感与不舍,很快就能想开,可是刚刚叶文棠说要把他们拆对,她心里窜出来的怒意连她自己都没有预料到。 上一次这么努力地想维护什么,还是六岁那年,她希望爸爸妈妈不要离婚。 姜映雪对自己说,也许是因为,之前都是为了让沈冰年更专心地学习音乐,所以她没有理由生气,现在却是叶文棠要跟她抢人。 她绝不会让人抢走沈冰年,他们都约好了,要永远一起的。 这时的她没有料到,第二天她上完文化课刚回来,就被范教练找去单独谈话,要她去说服沈冰年,让他跟叶文棠一起去冬奥会。 姜映雪不可置信,大眼睛里满是迷茫:“为什么要这样啊教练,为什么要拆我们?” “文枫受伤了,冬奥会肯定去不了了,文棠是目前队里水平最高的女选手,我们都认为男选手中沈冰年最合适。” “他们哪里合适了?叶文棠比我高比我重,沈冰年从来没举过她那个身高体重的,根本没法配合呀?” “可以的,你长高长体重,他从来没有遇到过困难,一直完成得很轻松,还有余力的。”范敏禾道,“我知道你最懂事了,听话,我们都是为了国家荣誉,不能自己感情用事。” 姜映雪慢慢地把嘴抿了起来,沉默着,不肯再开口。 “映雪,可不能这么不懂事啊,你要知道,我们国家队的所有人,都不仅仅是为了自己,自己是次要的,国家集体的荣誉才是真正的荣誉,不然这么叫国家队呢?要是每个人都只想着自己,一个团队还怎么有凝聚力呢?” 姜映雪被说得有些难过了,低低地吐出一句:“沈冰年不会同意的。” “但你可以让他同意的,不是吗?”范敏禾看着她说,“进了国家队,就要有牺牲的准备,你看兰姗和霍恒,他们当替补选手,有你们在他们就上不去国际赛场,你的技术很不错了,可是思想觉悟还要向他们学习……” 姜映雪退却着摇头,她不愿意和沈冰年拆开,不想要他跟除自己以外的任何人一起跳冰舞,她和沈冰年说好要永远一起的! 范敏禾不放过她,那些话像是多得说不完一样,没有一句重复,每一句都扎着她的心。 她心道,不是这样的,她明明也是想为国争光的,范教练明明一直夸她,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呢? “说了这么多,你有没有听进去?嗯?” 姜映雪猛然抬头,大声告诉她:“我不要,我就要沈冰年!” 范敏禾被这么当面顶嘴,还是一向最乖巧的姜映雪,有了些怒意:“你的天赋比不上沈冰年,以前就算了,现在有更合适他的选手,你就不能把他让出来吗?” “为什么突然全世界都在跟我抢沈冰年,我七岁就放弃地上的世界,躲到冰上来,现在连冰上的世界也要把我驱逐出境!”姜映雪喊着,眼眶里蓄了泪,“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就是想好好练冰舞,为什么这样就是不顾国家利益?为什么好像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件天理难容的事情!” “我不是不让你练冰舞……” 姜映雪捂着耳朵,终于还是没忍住哭了出来,往外跑去。 范敏禾心里一跳,赶紧去追,紧赶慢赶终于拦住了人,抱着她,哄小孩子似的哄:“映雪,我不是这个意思,是我太着急,说得太绝对了。我没有孩子,一直把你当女儿看,你又不是不知道。” 她重新把人往办公室里带:“咱们先冷静一下,坐下来喝杯水,慢慢说……” 第46章 这个叛徒! 范教练又和她说了很多, 姜映雪这天连训练都没心情去,直接请假回宿舍躺着。 后来饿得有些难受,不想去食堂, 起来自己在厨房里翻吃的。 她平时很少自己买吃的, 这会儿也找不出什么能吃的东西,最后在小冰箱里翻出一包速冻汤圆。 她懵懵地想了想,终于想起这是过年时沈冰年硬塞在她冰箱里的。 她自己煮了一份, 芝麻馅儿的大白元宵本该是甜的, 可她吃在嘴里却是如此苦涩。沈冰年,她真的该离开他吗?为了国家荣誉、为了冰舞的未来? 如果和他分开了, 以后她该做些什么呢?等待下一个舞伴, 抑或放弃冰舞,回学校专心读书? 她无比地迷茫, 如果周教练在就好了,也许教练能给她答案,可是现在他在A城。每年这个时候,周教练都会回一趟A城, 让他们不要打扰。 姜映雪吸了吸鼻子,她实在无法决定,情感与理智在十五岁少女的心中反复纠葛, 她希望祖国能获得荣誉,也希望她爱的冰舞能越来越好, 可是,她舍不得沈冰年。 她拿出手机,发现沈冰年给她发了好多条信息,都是问她身体情况。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复,盯着聊天页面出神, 一直犹豫到晚上十点,终于关掉对话框,拨出了一个电话,是给小姨的。 “映雪啊,训练结束了?到宿舍了吗?”许媛那边的背景音有些嘈杂。 姜映雪迟疑地喊了一声:“小姨……” 许媛一听就觉得她声音不太对劲,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关怀地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小姨……”她的情绪忽然决堤,也顾不上小姨是不是在忙了,“教练要把我和沈冰年拆了,我,我好难受……” “啊?为什么啊,你别哭,慢慢说。”许媛着急地说。 姜映雪抽噎着把事情说了,包括今天范教练的话:“……范教练让我好好考虑,可是她根本没给我考虑的时间,说要让他们尽快磨合,明天就去跟沈冰年说。” 所以事实上,也根本没给她选择的机会。她如果硬要反对,大概只能和国家队闹翻了。 “怎么会这样!”许媛皱起眉,“他们这就是在逼你啊,逼着把你们拆了,而且还专挑你下手!” 居然还要她去说服沈冰年,这简直是杀人诛心啊! 许媛很不满,但她只是一个普通人,遵纪守法,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国家利益高于一切,国家队在她心中,是一个她根本触及不到的地方,是运动员辛勤与汗水的代名词,她根本就想不到要与这样的存在反抗。 “但是,我们也只能同意,对吧?”许媛说,“世界上就是会有很多这样的事情,无可奈何,但也只能这样。” 姜映雪眼里落下一滴一滴的泪珠,像冰刀滑过冰面擦出的碎花,她还流着泪,声音却已经平静了:“我知道的,我一直知道的。” 许媛便蓦然想起,在小映雪还是一个小女孩的时候,就说过如果不听话,爸爸妈妈就会不要她,成熟得远超一般孩子。 她从小就聪慧,可这反倒更令人心疼。 “映雪……” “谢谢小姨,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很晚了,下次再聊。” *** 昨晚范教练让沈冰年别去打扰姜映雪休息,他就担心地不得了,挠心挠肺地忍着,几乎没怎么睡,天还未亮透就醒了,跑到食堂买了今天的第一份早餐。 平时男生和女生的楼层之间有道小铁门,他上不去,时间又还太早,便先去把当天新鲜的牛奶放到姜映雪的柜子,又跑回宿舍,等在两层楼之间的小铁门前。 好几个花滑队的师姐出门了,看到他,又看到他手里的早餐,和善而调侃地一笑,叶文棠也出门了,居然也对他笑了一下,沈冰年不知道她又在搞什么,默默翻了个优雅的白眼。 姜映雪平时很积极,今天却出来得很迟,偏偏她又不回信息,不接电话,沈冰年等得都开始担心她是不是自己晕在房间里了,终于看到了小姑娘。 他向来是个耐心欠奉的人,早该等暴躁了,可是在看到她的一瞬间,只觉得松了口气,走过去没脾气地说:“小姑奶奶,身体怎么样?先吃点早餐,然后去医院。” 姜映雪接过他递来的早餐,包子是冰冷的,食堂的包子向来热腾腾地提供给运动员们,只会是他买了之后等了很久,包子都凉透了。 她对着少年的心意,险些眼睛一红,又落下泪来。 沈冰年看到她的动作,伸手一摸包子:“哎,竟然凉了,你身体不舒服不能吃冷的,没关系,我们去食堂,这个我吃。” 姜映雪看了他一眼,点点头,一起去食堂。 一顿早餐的时间,她差点被一番心意整垮的心态又调整了回来,听到沈冰年又说要带她去医院,道:“我身体没事,你一会儿有空吗,我有话跟你说。” “有空啊,昨天听范教练说你身体不好,我就直接请假了,今天一整天都陪你。” 姜映雪就又觉得心里难受了。她从来没有哪一天像今天这样痛苦过,只觉得比当年第一到爸妈要离婚时,心痛得更厉害。 其他人都去了操场晨练,范教练看到他们向冰场走去,没有阻拦,她心里清楚他们即将开始的谈话内容。 冰场里没有其他人,空旷而安静,姜映雪本来没想上冰的,但她实在太难过了,几乎是稍一放松紧绷的神经,下一秒就能哭出来。 她从小到大已经习惯了碰到什么事情,就到冰上来躲避,为了顺利把她要说的话说完,换上了冰鞋,踏上冰面。 沈冰年眼睁睁看着她在教练眼皮子底下翘了晨练,跑来冰场滑冰,无奈又带点纵容地摇摇头,也跟着换上冰鞋,紧跟着她开始滑冰。 他们一前一后地绕着冰面最外层滑过,假如有人看到,一定会感慨他们动作的高度一致,连滑行轨迹都分毫不差,像两颗在同一轨道上的行星。 不知滑了多少圈,姜映雪终于停下来,沈冰年一转方向,滑到了她面前,正对着她停下,嘴角带着点扬起的弧度:“十三圈,说吧,要跟我说什么。” 小姑娘这别扭的样子,可别是要向他告白。 他从小到大收到了太多女生的告白,那些人告白时基本也都是她现在这个样子。他都快习惯了,拒绝的话越说越简短,但姜映雪跟那些人都不一样,如果是她告白的话……答应是不可能的,他才没那么好追,但也不能让她太伤心,还真得好好想想该怎么拒绝。 沈冰年虽然苦恼该怎么拒绝,心里却又情不自禁地有些快乐,好像连身体都变得轻易了起来。他想,他就知道小女孩说的话听听就好,什么对男生不感兴趣,他才不是一般男生呢。 然后他就听到姜映雪说:“沈冰年,我喜欢陆煜,我要跟你拆对,以后改练双人滑,跟他搭档!” 想象中的绚烂烟花等点燃时,才发现它竟然是个伪装的炸.弹,沈冰年整个人都被炸懵了! 这上下落差着实太大,他好一会儿反应不过来,眼看着姜映雪准备走下冰场,这才急急地追上去,下意识地拦住她:“不行,你不能走!” “怎么?你要干涉我喜欢谁?” “……”沈冰年还真想干涉来着,但她这么一说,他肯定不能应下,幸而大脑生出了几分急智,“他男单都要去参加冬奥会了,你为他改练双人,他不可能为你改双人啊!” “那我练单人,以后和他一样参加单人项目。” “你开玩笑吧,他们那跳跃,你能跳得起来吗?人家女单都练出四周跳了,你该不会真想把啪叽这个外号变成现实吧!” 他们太了解彼此了,姜映雪不会跳跃,甚至对高度有轻微恐惧,更不可能适应双人滑的高托举、抛跳,事实上,她不可能改练冰舞之外的任何一个项目。 她深深吸了口气,倔强地说:“总之我就是不要跟你一起了,别的不用你管。” 沈冰年开始生气了,心里暴躁得像有两股真气在打架:“笨蛋!陆煜那个面瘫脸有什么好!他跟叶文棠叶文枫从小一块儿长大,显然脑子也不怎么好,还有叶文棠跟只蜜蜂一样缠着他,他也不拒绝,这种男人有什么好喜欢的!” 姜映雪也不知道陆煜有什么好喜欢的,她又不是真的喜欢,只是把范教练出的主意实行了而已。 但她要让沈冰年相信,只好绞尽脑汁地想陆煜的优点,最后还真想出一个来:“他每天都给我送鲜奶,送了大半年了,我这一年长高还有他的功劳。”她悄悄避开沈冰年的对视,“这么贴心细致,还持之以恒,当然值得喜欢呀。” “什么鲜奶?” “他每天早上都会在我柜子里放一盒订购的鲜奶,去年就开始了。” “队里有合作的那家鲜奶?每天早上在你柜子里?” “嗯。” 沈冰年已经形容不出他现在的心情了,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还能这么理智地问话:“谁跟你说那鲜奶是陆煜送的?” “周教练呀,他让我放心喝就是了。” 沈冰年眯起了好看的狐狸眼,居然是他,这个叛徒! 他一边当面跟自己说,想对小女伴好可以偷偷做一些小事,比如送牛奶什么的,她一定会知道是自己送的,小姑娘一定会感动,结果倒好,背后居然跟姜映雪说是陆煜送的! 沈冰年真的要爆炸了,紧紧箍着这笨蛋的手,恶狠狠地一字一顿:“你给我听好了,那牛奶是老子送的!” 第47章 我们的血是热的。 姜映雪也懵了:“……你?” “不然呢, 陆煜无缘无故天天给你送奶干什么,当然是我想让你长高啊!” 她茫然地小声嘀咕:“倒也不算太无缘无故,他跟我说过可以订牛奶喝, 没过几天柜子里就多了牛奶, 不能怪我误会啊。”她回忆了一下周教练当时跟她说的表情,把送礼主人改为沈冰年,有点不对劲的地方终于能想通了。 “现在你知道了, 那你还喜欢他吗?” 姜映雪对着手指, 跳过了这个问题,只小声道:“其实我天赋也不算最好, 你要不还是换个舞伴吧……” “换什么换, 没那个耐心再去跟别人磨合九年,有这时间我做点什么不好!” 他不给姜映雪继续说话的机会, 想拉着她出去跟大家一起晨练,结果他们说得太久,还没来得及出去,其他人都练完进来了。 正好省了来回换鞋的时间, 其他选手都在周围换鞋、喝水聊天,他就这么拉着姜映雪站在冰面上,握得很紧很紧, 气势逼人,仿佛在向所有人宣誓, 他们是搭档,谁也别想把他们分开! 他心里气愤难忍,整个训练过程都冷着一张脸,做到某一个动作时,他忽然停了下来, 说:“不对,你不可能喜欢他,在医院那天叶文棠对他又扑又抱你一点反应都没有,因为牛奶喜欢的话,那时候不该有反应吗?真心话大冒险的时候也是,全程都没看过他。” “你怎么知道我没看过他?” 沈冰年语塞了一下,当然是因为他全程看着她呀。 但是他又不想这么说,生怕她继续问,为什么一直看她。那该怎么回答,他也不知道?就是想看? 他转移话题:“所以你今天很奇怪,范教练也很奇怪,昨天跟我说你身体不舒服,但你并没有生病,逃了晨练也不管……喂,你们是不是瞒着我什么?” 姜映雪好不容易坚定起来的决心,现在又支离破碎了。 都说一鼓作气,她一鼓失败了,却一点也没不开心,反而感到轻松,也更加清晰了自己的想法。她不想和沈冰年拆对,也不想用这种谎言欺骗他,她根本不可能骗过他,也不想骗。 最糟也不过离开国家队,她决定违背范教练的意思,实话实说,同不同意得让沈冰年自己决定。 所以当他们滑到冰场中央,趁前面不断有人阻挡教练的视线,她悄悄说:“主要是教练想拆,我可能要离开了,你……自己决定吧。” “什么?”沈冰年动作都不做了,直接停下来,“什么意思?” 姜映雪有点紧张,他们这里异常得太明显,她能感受到教练在看她,其他队友也在看她,心跳有些快,而沈冰年还捏着她的肩说:“看我,所以你喜欢他,是假的!” 他的瞳仁颜色深,盯着一个人看的时候,让她产生他很深情的错觉。 姜映雪对着他英俊的眉眼晃了下神,正想点头回答,冰场里忽然走进来一个人,他怒气冲冲地大步进来,走向范敏禾,质问:“谁说要拆对,谁同意了?他们哪里不适合,为什么要拆,凭什么!你们是不是永远只会这招!”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姜映雪的眼睛亮了亮:“教练,是教练回来了!” 她迫不及待地想拉沈冰年过去,沈冰年正生气呢,非要让她长个教训不可,躲开了,自己滑了过去,姜映雪抓了个空,有点失落,好像心里都空了一大块。 她加速追上去,没敢再去拉他,小心地抓了点他衣服的下摆。 沈冰年瞥了一眼那截白白嫩嫩的手,闭了闭眼睛。他这么生气,却还是舍不得要她松开,并且因为这显而易见的小心,他没立场地想现在就原谅不追究了。 好在已经到了教练们附近,他们正在争吵,避免了让他在姜映雪面前太没原则。 “嘉阳,你听我解释……” “我对你很失望,我以为你和他们不一样,你能护好两个孩子的,结果呢?” 沈冰年听了一会儿,总算知道了前因后果,竟然是要把他们拆了,让他跟叶文棠磨合!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他冷笑一声:“让她说喜欢陆煜要走的主意,也要你们想出来的?” 周嘉阳难以置信地看向范敏禾:“范教练,你们的办法真是越来越让人大开眼界。既然你们看不上他俩,人我直接带走了。”他转向自己亲手带出来的两个孩子,“过去换鞋,我们走,你小姨也在门口要接你回去。” 姜映雪被这突如其来的转折惊呆了,不但教练回来了,小姨竟然也过来了! “嘉阳,你别冲动,有事好商量。”范敏禾急道。 时漠已经听到消息赶了过来:“国家队的人,是你想带走就带走的吗?” “我们能不能走,你不清楚吗?”沈冰年淡淡道。 进国家队前,他父亲和家里的律师就跟国家队领导谈过,他们签过专门的协议,国家队并不能困住他,他顺便让律师给姜映雪也弄了份一样的。 就是因为太清楚他不像队里其他人一样好拿捏,才能想出这样的主意! 他环顾这个场面,心里慢慢浮现出一个答案。 原来他是喜欢姜映雪,因为喜欢,才会因为她产生各种各样不曾体会过的情绪,那些像羽毛漂浮在空中的快乐,听她说喜欢陆煜的愤怒,对她格外的不同……原来这些,就是世俗定义的喜欢。 也许比喜欢还要更多,他没喜欢过别人,也就无法衡量这种程度有多深。 应该很深吧,连这些教练都看出来了,试图以此左右他,而他自己,竟然直到现在才后知后觉地明白。 时漠当然清楚那份协议,周嘉阳忽然回来,事情的发展超出他的预料,试图挽救:“我们也只是为了冬奥会的成绩,本来就该是成绩最好的选手上,不是吗?” “是成绩最好的一对!”周嘉阳说,“冬奥会名额是文枫文棠争取来的,但最后谁能去,看的是接下来全锦赛的排名,排名第一的组合去参加,谁能第一是他们自己的本事,你凭什么直接把人拆了?” “周嘉阳,你能不能有点长远目光啊?他俩现在的技术放在成年组还不够,现在先让沈冰年和叶文棠去这届的,四年后让他和姜映雪去,这样不好吗?” 周嘉阳并不答话,反倒看向姜映雪和沈冰年:“还愣着干什么,换鞋走人!” 时漠急了:“你能不能成熟一点,为什么你总是这么幼稚地思考问题,总是这么的感情用事。这是关系到我们整个集体的荣誉,关系到冰舞的发展,你就不能像个理智的成年人那样思考吗?” 姜映雪和沈冰年一起换下了冰鞋,周嘉阳一左一右地拉着他们,盯着时漠认真地说:“这个世界上冷血的人很多,我们虽然是冰上的人,但我们有感情,我们的血是热的!” 他说完,牵着两个孩子走了出去。 …… 姜映雪果然一到门口,就看到了小姨。 “小姨,你怎么来了?” “你昨天哭成那样,我怎么能放心!现在事情怎么样了?” 姜映雪想说她要卷铺盖走人了,虽然走得心里还挺爽,周嘉阳却摆摆手:“这里不适合说话,我们先出去找个地方吃饭,边吃边说。” 就近打车到一家KFC,他们一大早就经历了跌宕起伏,人家店里还在卖早餐。 他喝了一口粥,终于缓过来点,招呼许媛也吃:“你小姨也一宿没睡,连夜赶飞机过来的。年纪大了,通宵真是受不住。” “周教练,我们还是先说国家队的事吧,究竟怎么样了?”许媛着急地问。 “先在这边找个地方住几天,等他们自己想明白来跟我们谈。”周嘉阳说。 姜映雪有点惊讶:“教练,我们不走呀?你不是说要带我们走吗?” 沈冰年拍了一下她的小脑袋:“笨死了,我们干嘛走。” “对啊,干嘛要走,冬奥年龄不是放宽了一岁吗?叶文枫叶文棠去不了了,正好全锦赛都没对手,摆眼前的机会,不去白不去。”周嘉阳继续喝粥。 姜映雪醍醐灌顶:“还能这样啊……但要是我们冬奥会名次不好呢?” “不好就不好,就当去长经验长见识。你们是自己在国内比出来的第一名,如果你们不好,其他人更不会好。” 姜映雪觉得无法解决的难题,教练一来,竟然变得这么容易,好像她根本不用觉得会对不起祖国对不起人民,本该如此,理所应当。 “教练,你不是在A城有事吗,怎么突然回来了?”她怕打扰教练,都没敢找他。 许媛十分不好意思地说:“周教练,原来你在A城有事啊,那要不要再回去一趟?” 她昨晚说是那么跟姜映雪说,但心里还是十分难受,没忍住打电话过去指责周嘉阳,这才发现他根本不知道这回事,听他说要连夜赶回首都,她放心不下外甥女,也过来了。 “不必了,本来就准备这几天回来的。” 姜映雪还在默默消化从昨天开始到现在的事,把事情理了一遍,忽然问了句:“小姨,你怎么知道周教练的电话呀。” “我当然知道,你小时候半夜跑人家摊位上去睡着了,还是他打电话让我接你过去的。” 其实许媛也是昨天想找人再问问情况,这才发现她手机里竟然还存着周嘉阳的号码,九年前就已经存了。 第48章 她想赢。 沈冰年心情复杂, 他觉得自己应该生姜映雪的气,但是意识到喜欢她这件事之后,他怎么也气不起来了, 只有满心满怀的喜悦。 于是他把目光对准了教练:“你解释一下, 为什么要说牛奶是陆煜送的,跟他有什么关系!” 正在喝粥的周嘉阳呛了一下:“对啊,跟他有什么关系?” “……” 沈冰年还要继续质问, 姜映雪在下面悄悄拉了拉他的袖子, 捂脸道:“应该是我误会了……” 他低头看了看,内心暗喜, 清了清嗓子。 好吧好吧, 这次就不予追究了,谁让她长得可爱呢。 早餐结束, 大家一起走在首都街头,姜映雪还在为事情解决得那么容易感到不可思议,一路都在走神,她总觉得不可能这么简单, 连沈冰年一路盯着她看都没发现。 过了小半天,她终于想到了问题的症结所在:“我知道了,如果可以这样, 教练那个时候为什么要离开国家队呢?” 是了,她没找周教练, 一方面是不想打扰他,另一方面也是觉得,就算教练在,恐怕也没什么更好的解决办法。因为她隐约知道,教练自己当年也跟国家队有什么矛盾, 最后也是以离开收场的。 所以她潜意识里觉得,这回自己恐怕也只能走了。 周嘉阳闻言一顿,过了好一会儿才淡淡开口:“我跟你们情况不一样。” “我的女伴,过世了。” 大家从来没听人说起过这件事,心中吃惊,一起看向周嘉阳。 他微微低头,像是要努力克服,但语气中仍旧带着挥之不去的落寞感:“只剩我一个人,留下来也没用,冰舞只有双人项目啊。” 姜映雪和沈冰年对视一眼,他们不约而同地想起那个视频里,年轻美丽的姑娘,她看上去那么健康快乐,那么充满活力,竟然……早已去世了? 难怪,这样优秀的一名选手,从没有人提起她,原来不是退役,而是斯人已逝,这件悲伤的事如无必要,大家都不愿提起,以沉默的方式尊重逝者。 “对不起,教练。”姜映雪道歉。 “没事儿,已经过去很多年了。” 周嘉阳说得云淡风轻,手却下意识地去口袋里摸烟。很遗憾,他今天赶得匆忙,没有带烟,摸了个空,姜映雪注意到了,跑到旁边的小卖部买了一包。 她终于明白了,进国家队前,时漠来找自己和沈冰年交谈时,教练独自出去吸烟,他一定是想起那位顾星姐姐了。 还有另一些他吸烟的时候,是不是也一样地在思念她? 她不敢往下想了,把他常吸的烟递过去,他接过,一个人去旁边的大树底下吸烟。 姜映雪、沈冰年和许媛面面相觑,谁也没想到,居然不经意得知了这样一件沉重的旧事。 “你们见过他的舞伴吗?”许媛问。 姜映雪回忆着那场画质粗糙的世锦赛,缓缓摇头:“只在很早的视频里见过,所以那可能是他们参加的最后一次比赛了。” “而且,那次比赛他们被压分了。”沈冰年缓缓补充。 否则,单以那一场比赛,就不可能毫无名气。 周教练08年就在A城当教练,也就是说,他的舞伴过世,至少有将近十年的时间。 十年时光,是他人生的三分之一,如此漫长的时间也没能让他完全放下。 “没想到他是这么重感情的人。”许媛望着他的背影说。 沈冰年倒是很能理解教练,失去舞伴,无异于航船失去船帆,还能保持航行,都是一种坚强。 周嘉阳吸完烟回来,似乎已经调整过来了,恢复成平时闲散随意的样子,捋了一把头发:“反正今天也不训练了,干脆带你们去玩儿吧,尤其是沈冰年,抓紧你成年前最后的时间,好好享受玩耍的乐趣。” “是啊,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来首都,还真挺想去玩的。”许媛说。 姜映雪和沈冰年也齐齐点头,他们今天都经历了不少事,确实需要出去释放心情。 周嘉阳带他们去爬了长城,他们迎着落日的余晖,爬到最高处,俯视苍莽的群山,蜿蜒的古长城,半个太阳气势磅礴地占领了一大片橙红的天空。 “不到长城非好汉,今天我们都上来了,都是好汉!”周嘉阳一边一个揽着两个孩子说,“你们是祖国的希望,我相信你们总有一天,能用自己的方式去征服这个世界!” 他踌躇满志地发表完一番官方激励发言,随即语气一转,像孙悟空指使猴子猴孙:“像我这样年纪大了的人,后半辈子的风光就靠你们了,加油干吧,等你们出成绩,我就回A城开烧烤摊养老,悠闲又惬意。” “……行吧。”姜映雪和沈冰年被他压着肩,不得不表示同意。他们都这么大了,教练还是能像小时候一样欺负他们俩。 许媛看着他们落日前的背影,嘴角一直挂着浅浅的笑意。 从长城回去,大家的心情都好了很多,胸臆舒达,意气豪迈,找了个地方暂住几天,就等国家队找上门来。 周嘉阳所料不错,不到一周,国家队就撑不住联系他们了。 叶文枫已经的恢复情况无法预料,这种情况下,他们其实根本不可能舍得让目前最好的一对苗子就这么走了。 时漠和范敏禾过来,跟他们一起谈话,加上许媛一共六个人挤在酒店的房间里。 周嘉阳给姜映雪和沈冰年一个眼神,让他们都学着点,熟门熟路地和他们你来我往一番。他也许是真的有经验了,不过对方怎么用大道理压人,都能有理有据地反驳。 最后范敏禾无奈地退让了一步:“我们是不是要选出最好的选手去比赛?文棠和映雪都很优秀,但是目前来看,文棠各方面都比映雪更成熟一点……”她没给周嘉阳打断的机会,快速说下去,“你不同意我们拆对,那让她们俩比一场,谁赢,谁去。” “她们自己怎么比?让沈冰年分别跟两人搭?你们算盘打得真好,直接先让他们磨合上了。”周嘉阳嗤道。 范敏禾无奈地看了一眼时漠,按他们来时讨论的方案说:“就让她们单独比基础。还要算上默契的话,映雪比文棠低五分以内,就算她赢,行不行?” 冰舞还从来没有这样比过,周嘉阳飞快地考虑,假如只比单人,差距在五分以内,其实有些悬。 叶文棠比姜映雪大五岁,作为冰舞的一姐,她也不是白大了那么多岁。 范敏禾见他犹疑,叹息道:“所以你也知道她们的差距吧,要不是确实还存在这样的差距,我们也不想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拆对重组,重新磨合。” 周嘉阳转头看了一眼姜映雪,姜映雪下意识地去看沈冰年。 沈冰年直言不讳:“你自己做决定,反正你不答应,他们也只能让我们上。” 范敏禾和时漠都有些讪讪,现在的孩子,真是和以前不一样了。 “我……我想跟她比。”她想让叶文棠输得心服口服,以后再也别不许任何人来跟她抢人,“我能去吗,教练?” “那就去咯。”周嘉阳混不吝地想,要是小映雪输了,大不了他就耍赖,就当没约定过,反正他跟国家队早就撕破过脸,现在这都是小场面。 得到了教练的支持,她又转向沈冰年:“你觉得呢?” “自信点,想去就去!”沈冰年说,“你要是敢把我输给别人,你就死定了!” 姜映雪笑着点头,两只小手握成拳,坚定地说:“嗯!我一定不会把你输掉的,我们说过要永远一起。” “你最好一直记得这句话,早上不知道是谁说要跑去跟别人组合。我告诉你,这件事我还没消气。” “那是意外嘛,以后不会了。” 事情谈妥,范敏禾和时漠松了口气,把几项要比的基本功交代了之后,向他们告辞:“既然如此,你们也快些回来训练吧,好几天没训练了。时间紧张,不能再耽误下去,你们的比试就定在两周后,怎么样?” 姜映雪点头同意,比试就这么定了下来。 两位女选手单独比基础,对姜映雪来说还是第一次,比赛的结果还关系到她的舞伴,她很有危机感,当天晚上就跟教练和沈冰年一起商量了接下来两周的训练计划。 他们最后制定出了一份方案,一天的各项训练时长加起来长达十二个小时,还是去除了用餐时间的结果。 “要是能这么坚持下来,还是有机会赢的。”周嘉阳拿着计划表说。 “我一定可以的!”姜映雪坚定地说。 沈冰年有点后悔答应让她跟叶文棠比了,他看着计划表就觉得心疼:“这也太累了,而且你不上学了?” “就请假两周嘛,没办法啊。” 周嘉阳说:“如果准备冬奥,你们肯定都得跟学校请假很长时间。冰年,你在乐队那边的事最好也趁这两周赶紧结束,之后应该还要外训。” 他的语气很严肃,仿佛一秒进入了备战冬奥的状态,沈冰年也跟着严肃起来:“好,我会协调好。” 周嘉阳又对姜映雪说:“明天我们就回去训练,正好趁这个机会把你的基本功再夯实提高一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成功你们就能一起去冬奥会了。” 姜映雪和沈冰年一直以为他们最快也得等22年的冬奥,没想到一下子就离冬奥会这么近。 这一刻,她心里紧张又充满期待,她要赢。 第49章 我也是冰。 第二天, 大家就回了国家队,小姨见这边事情妥当,在公司的催促下先回去上班。 姜映雪发现叶文棠也没再去医院照顾她哥, 留在队里恢复了训练。 她们暗暗较着劲, 其实队里有眼睛的都看出来了,要是叶文棠哪次滑得特别好,姜映雪势必要滑上很多趟, 直到自己滑出不输叶文棠的程度;要是姜映雪哪个旋转转得又快又漂亮, 叶文棠也一定会下了狠心练。 兰姗看得心惊,私下问她:“小映雪, 你真的要跟文棠师姐竞争啊?她比你大五岁, 而且以前的陈教练说过,她属于天赋特别好的, 你也太有勇气了吧……” “还行吧。”姜映雪喝了口水,说,“我去继续训练。” “哎,你等等, 我是希望你能赢的,但你要是输了,也不能气馁。” 姜映雪笑着点头:“谢谢你, 我都明白,你不是说过, 外国选手才是最难战胜的吗?我现在只是在国内比赛,难度应该比出国比赛小?所以没什么好怕的。” 兰姗回忆了一下,这话她确实说过,但是,文棠师姐是不一样的啊, 那是冰舞一姐! 姜映雪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拍了拍她的手:“放心吧。”转身又回去继续训练。 这几天的训练确实有些痛苦,她觉得强度比沈冰年从柏林回来后赶进度、以及他们准备大奖赛时都更大,最重要的是,这几天沈冰年还忙着给乐队演出收尾,陪她一起练习的时间不多,不过她没跟任何人说,自己忍下高强度训练带来的痛苦,坚持住了。 也有一些幸运,因为范教练虽然之前直接要拆她和沈冰年,但说好解决方式之后,也没对她有什么异样的目光,指导她和叶文棠时一视同仁,给她们定制营养套餐也一视同仁。 更何况还有周教练每天来得比她早,走得比她晚,像老鹰护自家的小崽子似的全天看着她,生怕自己一不留神她又被人欺负了。 小姑娘一天天长大,可他这老父亲的心不但没有结束,反而越管越放心不下。 现在姜映雪的日常是,每天换衣服时,先喝完柜子里的鲜奶。 自从知道这是沈冰年送的之后,她觉得牛奶的味道似乎都更清甜了,喝牛奶的几分钟,是她一天里大脑最雀跃的时候,明明是纯牛奶,却硬是被她喝出了甜奶的味道。 然后她快乐地跟沈冰年一起进行体能训练,等沈冰年去学校了,她继续一个人训练体能,一直练到上午十点半才能结束这一项。 这天晚上,沈冰年结束了一场演出,演出地点离国家队有些远,回来时已经很晚。 最近姜映雪训练辛苦,他觉得她可能已经睡了,便没有再发信息过去打扰,想起自己的水杯还放在冰场的储物柜里,便走了一趟。 这一走,他才发现冰场的灯还亮着,空旷雪白的冰面上,一个浅紫色羽纱裙的小姑娘像蒲公英一样轻盈地飘扬,她的身影自由而灵活地滑行,时而抱胸旋转,时而轻轻舒展,像是冰雪趁夜色寂静无人,偷偷化作仙子溜到了人间。 沈冰年看呆了,他完全想不起自己本来想做什么,眼里唯有冰上世界中的她,心里便也只有她。 直到那个冰雪小精灵停下动作,在冰场一角抱着膝盖蹲下来,把自己缩成了紫色的一团小球。 更像一朵蒲公英了。 一样的美,但沈冰年清楚,她一旦这样,就意味着情绪低落。 他瞥了一眼坐在一边低着头的周教练,很明显已经睡着了,蹑手蹑脚地换上冰鞋,走到那朵小蒲公英面前。 从这样的角度看,她小小的一团,让人忍不住把一切动作都放轻放慢,以免伤害到她。 姜映雪一看到面前雪白的冰鞋就知道是谁来了,顺着冰鞋往上,是从音乐会回来未来得及换下的西裤,再往上是他的手和白衬衫的袖子…… 她想站起来,但连日的训练实在太累,刚刚又蹲得有些久,没站稳,整个人直接往后仰。 沈冰年眼疾手快地拉住她,笑了:“小啪叽,我一来你就给我表演绝活儿啊……” “我才没有,这不是没真摔吗?” 沈冰年今天没有跟她争论,微挑的眼尾带着几分情意,嗓音慵懒:“怎么又在这自闭?还不回去休息?” “准备回了。” “上一个问题呢?” “嗯?” “我说,谁又让你不开心了。” 姜映雪一边往下场口滑,一边说:“没有不开心,我挺好的,这两天进步很大。” “干嘛这么嘴硬,连我都不能说吗?”他追在一边,“是不是比赛压力太大了?你放松比就好了,我就是那么说说,其实不赢也没什么大不了。” 姜映雪闻言停下,沈冰年趁机抓住了她的胳膊,没有冰舞作为掩饰,他不敢直接去抱,却悄悄把她带得离自己很近,把她的碎发别到耳后:“我是说真的,不要有这么大压力。我听说了你最近跟叶文棠你追我赶,但现在她都走了,你还留下来训练,这样太累了。” 他们已经离下场口很近,不远处的周嘉阳本就只是打盹,并没有真正睡着,听到细微的说话声,睁开一只眼,一见这氛围,赶紧又把眼睛闭上了,顺手从兜里掏出一对耳塞给自己塞上。 “不是的,我知道我不能输。”姜映雪说,“我知道你们都在想什么,如果我输了,你不可能跟叶文棠搭档,一定会直接离开对不对?其实我也没法接受再换一个新搭档,可是我不想离开冰场。这里对我来说是不一样的,我对冰有特殊的感情。” 沈冰年完全明白她的意思,她是说,她希望他们能继续留在这里,参加冬奥会。他大可安慰鼓励几句,因为她原本就是一个很好哄的人,只要一点小小的鼓励,她就能像一个蓄满了电的小太阳,又乐观地开始发光。 可是沈冰年却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地说了一句:“我也是冰。” 这句话完全出自他的潜意识,用哲学的语言说,出自纯粹的心灵,是把自我完全暴露后最真挚的表达。 如果她对冰有如此深厚的感情,那么名字里就有冰的他,能不能也分得她的一点点特殊的感情? 姜映雪好似有些没反应过来,小鹿般懵懂纯洁的目光望着他:“什么?” “我说,不是有人叫我们冰雪组合吗,我就是那个冰。” “对哦,你是冰。” 沈冰年期待着她后面的话,但姜映雪却没再说什么,飞快地跑下冰面:“快点,我们该回去了。” 他敲了一下自己的头,有些不甘地慢吞吞走过去。他实在无法判断,以她那并不怎么聪明的脑子,到底有没有听懂他的话,又有些后悔刚才怎么就没控制住自己,把心里的话就这么说了出来。 对他而言,无形的音乐尚且有规律可循,她却让他琢磨不透,又无法停下追随的目光。 姜映雪借离开掩饰自己的心跳,虽然那句话十分含蓄,但前后联系,她好像听懂了沈冰年的意思,心跳就有些控制不住,热意涌向面颊。 冰本该让人感受寒冷,她反倒只觉得热,再说下去,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匆匆跑开。 到一边准备换鞋,脑子里被沈冰年占满的她,才看到周教练也还在冰场。 她心里慌了一下,教练是不是把他们的对话全听到了? 沈冰年也看到周教练了,这才想起这里还有个人……幸好小笨蛋似乎没听懂,这里着实不是表白的好地方。 他有些摸不准教练是不是真的睡着了,心虚地走过去,推了推他:“教练?” 周嘉阳这才被惊醒似的睁开眼睛:“嗯?你们喊我?”从耳朵里掏出耳塞,“什么事?” 沈冰年和悄悄注意着这边的姜映雪,看到他的耳塞齐齐松了口气。他们明明什么也没做,可就是心虚得厉害。 “没什么事,训练完了,可以回去了。”沈冰年说。 “噢,瞧我,都睡着了。那行,咱们回去吧,映雪也很累了。”周嘉阳煞有介事地说。 他觉得自己可真不容易,孩子小的时候当奶爸,长大了点又要看他们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做小动作,还得装没看到…… 走出冰场,外面正是初夏,北方初夏的夜晚,温度比冰场里稍高一些,相差不大。但夜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听着很悦耳舒适。 姜映雪和沈冰年很自觉地一人走在教练一边,淡淡的情愫因为一个人的间隔,暂时停止了蔓延。这样的暂停却也让他们在心里慢慢消化,感受,在他们没有意识到的时候,春雨般浸润着心底的土壤,等待下一个让种子破土而出的时机。 三个人并排走在静谧的小路上,路灯拉长他们的影子。 吵吵闹闹的孩子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心事和小秘密。吵闹时他们像欢乐的一家人,安静了,却也有别样的温馨。 第50章 平昌2018。 姜映雪回到宿舍, 没急着睡,而是一边给膝盖喷药,一边翻出了和沈冰年的聊天记录。 她把聊天记录翻到很前面, 一条一条地往下看。 他们并没有说什么特别的话, 每天的对话都很平淡,却每天总要聊上几句,现在回过头来看, 好像这些平平无奇的记录, 她能看上两三遍都看不够,只觉得心里满满的。她就这样看着记录, 陷入了甜甜的梦乡。 …… 沈冰年发现她晚上练得这么晚之后, 有一天提前结束了学校的事,没告诉她, 自己悄悄走进冰场看她训练。 他这才发现,其实姜映雪一个人跳冰舞,也能这么美丽,也第一次看到了她较着劲非要练好的样子。 这样的训练显然超过她的负荷, 还显稚嫩的身体却不肯服输,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那些动作。他情不自禁地向她走近,直到围栏阻挡住他的步伐, 才缓缓停下。 他离得更近,她的坚忍也就更清晰, 她抬起单足滑行时燕子般灵活的身形,让他骄傲而欢喜。 他觉得姜映雪一定会赢,即便她的天赋不算最好,可她对这件事充满感情,是与其他任何人都不同的情感, 这种支撑比什么都更有力。 沈冰年目光精准,到了姜映雪和叶文棠正式比赛那天,不仅冰舞组的选手在,其他单双人项目的选手教练也都过来看了。 从体能测试开始,到冰上基础、舞蹈表演,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姜映雪一项项地赢了叶文棠,凭实力赢了冰舞一姐! 比赛结束时,大家看她的目光都夸张得可以制作成表情包。 姜映雪,竟然可以进步得这么快! 这、这怎么可能……叶文棠不论为人如何,她在队里的实力从没有人质疑,现在竟然输给了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 “其实年纪小本来就占便宜……”有和叶文棠同批的选手小声说。 “叶文棠最大的优势是跟她哥默契好吧,没有她哥,也就这样了。” “文枫师兄真的可惜,医生说他可能没法再当运动员了,他们兄妹能上的话,我们的成绩会更好吧。” “两小只默契也不差的,他们一起都九年了,占他们人生的三分之二,拆了才可惜。”兰姗凑过去,默默地为他们说了一句。 范敏禾总算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了,她想过姜映雪或许会跟叶文棠差得不多,毕竟这几天的表现都看得到,但没想到居然每一项都比叶文棠好! 周嘉阳得意地看着她和时漠:“国家队总出不了成绩,你们自己想想原因吧。”这么好的一对,差点就被拆了! 虽然姜映雪今天的表现连他都惊艳了一下,她小时候蠢萌蠢萌的样子周嘉阳看得太多,一下子成长了,比其他人更感慨。 范敏禾捏着鼻梁:“这次是我太想当然了。” 时漠也附和地点着头,没有再说话。 周嘉阳觉得自己出了口恶气,却还是羡慕姜映雪和沈冰年,他们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就在一起,而他再努力,也无力回天。 …… 姜映雪一比完,就蹦跶着跑到沈冰年身边,和他击了一下掌。 这次是她第一次独自比赛,但不得不说,赢得十分过瘾,看着叶文棠的脸色,就更过瘾了。 叶文棠板着脸走到他们面前:“你们等着瞧。” 姜映雪鼓了鼓嘴,不想再说什么,沈冰年却颇有深意地说:“行啊,我们等着。” 她轻嗤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 今天在这么多师弟师妹、教练领导面前,输得这么彻底,这个地方她一秒钟都待不下去了。 *** 姜映雪和沈冰年开始为冬奥会做准备,编排新节目,经历了之前叶文棠的事后,姜映雪的进步自不必提,配合起来也仿佛比之前更心意相通,有些她曾经总是理解不了的艺术表达,也跟开窍了似的,突然就明白了。 出国外训了三个月,再次回国,他们毫无悬念地在全锦赛拿下第一,成为唯一一对可以去平昌冬奥的冰舞选手。 外界对这一结果有乐见其成的,但也免不了一些不和谐的声音,认为他们能去,是因为叶文枫受伤提前退役,觉得这回冰舞的成绩又不用指望了。 姜映雪和沈冰年并不知道外界怎么评论他们,冬奥在即,他们已经累得顾不上别的。 前一天就很累,但又不能休息,紧接着又是第二天同样多、甚至更多的训练量,好在,他们一直在一起训练。 体能训练时,他们头对头地做俯卧撑,有时候她偷偷抬起头来,对他笑一下,沈冰年就觉得身上的酸痛瞬间不翼而飞;他也会在姜映雪累得满头大汗快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喘着气小声鼓励她。 他们训练的强度很大,还有女生撑在男生身上,一起训练的,无论是撑在他背上,还是以头对足的方式,把白白嫩嫩的小脚踩在他胸口,沈冰年都很喜欢,每到这些动作,他就一点也不觉得累。 他觉得这种重量是万有引力之外的存在,这种存在有个名字,它,叫爱。 …… 充实的训练生活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2018年,他们终于一起去了平昌冬奥会。 冬奥会是每个冬季项目运动员最向往的比赛,也是所有比赛中最重要的一个,来参加的每一位选手都代表了他在本国的实力,每一位运动员都以参加冬奥会为荣,姜映雪和沈冰年也不例外。 他们一起看了冬奥会的开幕式,这次的开幕式选了许多韩国流行歌曲,有《手拉手》,还有前几年爆红的《江南STYLE》。 沈冰年很少见地听流行音乐听得这么快乐,他在心里默默记着,他们一起走过的地方,从此又多了一个平昌。 他们经历过的世界地图上,又多了一小块亮色。 也许是他们前段时间实在训练得太累,把精神都训练得有些麻木,姜映雪怀疑“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也许真的确有其事,自从她训练量越来越多之后,确实想得越来越少…… 于是她到了这里,一点也没感觉到紧张,看开幕式,和吉祥物合影,适应性训练,居然觉得现在的节奏反而比国内更轻松,短舞蹈比赛结束时,除了觉得这里的冰质似乎不太好,她都没什么感觉,跟平时队里小测差不了多少。 分数出来,他们的成绩也不错,至少对于他们目前的水平而言,已经发挥得无可指摘。 毕竟叶文棠叶文枫在的时候,也只是拿到了世锦赛的第十九名,姜映雪和沈冰年虽然是这两年脱颖而出的选手,毕竟国际大赛经验还不多,没有人期待他们能一举超过叶家兄妹。 就连教练组这次也没有对他们提出更高的要求,只是希望他们进入决赛。现在还有选手没有比完,看起来进入决赛的希望很大。 自己比完了,他们入座观众席,看其他选手的节目,这时沈冰年忽然看到一对和他们差不多年纪的外国选手,完成动作后,直接在冰面上相拥而吻。 他眼睛都直了,一路看着那对选手走进K&C区,等分时间里男伴全程都搂着女伴,分数一出来,人家直接来了个法式热吻。 “他……他们为什么可以这样!”沈冰年猝不及防地被喂了狗粮,深深地羡慕了,险些化身柠檬精,“他们跟我们一样大!” 周嘉阳也看到了,清了清嗓子,解答他的问题:“那个,人家国情跟我们不一样,他们这个年龄都到法定结婚年龄了,你懂的。” 沈冰年还能说什么,他只能表示羡慕,然后忍着。 他和姜映雪每天这么多接触,她又这么漂亮,这么可爱,而他正值血气方刚的时候,他们每天都被对方吸引,却因为规定不得不压抑忍耐,这样的克制,也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郁闷地解开了一颗衬衫钮扣,生无可恋地对教练说:“要是能提前法定婚龄就好了,为什么要二十岁才能结婚,十八岁才算成年,十六岁就算成年不好吗?” 这样的话,他只要再等一个月,姜映雪就成年了,可是现在,他还得再等两年零一个月! 他在心里疯狂摔桌,天知道他明白自己心意后的这大半年是怎么过来的,还有两年多,那可怎么熬,每天回去写曲练指挥都快已经让他无法冷静下来,总是写着写着就想起她,最后握着她送的那支钢笔睡着。 周嘉阳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顿了顿,最后有些落寞地说了句:“我也觉得,要是能提前法定婚龄就好了。” 但这些他们也只能想想,根本不可能改变。 沈冰年跃过教练,目光投向歪着头认真看比赛的小笨蛋,又觉得多等两年也没什么。 因为有些喜欢,似乎并没有非说不可的必要,就这样喜欢着,看着她每一天的模样,他觉得这样的生活,好像不改变也可以。 他想,让他守护这朵冰上的小花多久,他都愿意。 第51章 邀舞。 姜映雪和沈冰年最终以第十九名的名次进入决赛。 这个成绩和叶家兄妹在世锦赛上的分数不相上下, 之前说他们是因为叶家兄妹退役才有机会来的人统统闭上了嘴。因为就算是叶文枫叶文棠,在国际上也差不多是这样的名次。 第二天是自由舞的比赛,他们这次的自由舞音乐, 选自沈冰年之前在指挥大赛拿奖的《邀舞》。 最开始姜映雪赢了叶文棠时, 教练组对他们这一对在冬奥会的发挥仍然十分担心,当时沈冰年说:“在韦伯的时代,几乎每个月都能排出一场音乐会, 这在现在看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但韦伯就做到过;我们要进冬奥会决赛,看起来也是几乎不可能的事, 但我们也一样可以做到。” 所以他们的自由舞中, 有一段音乐选自韦伯的《邀舞》,如果他们真的进了决赛, 大家就会在冬奥现场,听到这一段来自十九世纪的音乐,让全世界一起见证他们的把不可能变成可能。 现在他们真的进入决赛了,沈冰年向姜映雪伸出手, 她轻轻地放上去,足下一转,便转进了他怀里, 抬头笑看着黑发英俊的青年。 这就是他们自由舞的预备动作,一场邀舞的起点。 镜头拉近, 因为他们的距离很近,难得地可以在这样的特写镜头中同框,一对容貌出众的青年男女占据了整个屏幕。 电视台的解说员正在激动地解说:“他们这次的音乐选自《邀舞》和《月光下的小城》,两首曲子都非常著名,也跟沈冰年本人有深的关系。” 而观众的注意力只被音乐吸引了一会儿, 很快就偏了:“雪妹今天的发卡好漂亮,像钻石一样,还是七彩的。” “我看清楚了,是水果哈哈哈哈,太有童心了吧,好可爱!” 那七粒钻石般的水果形发卡,在她左侧的发际线后,沿着圆润的发际线弧度,如一道小彩虹环绕着盘发。 “雪妹的发型从未让人失望过,太仙了。” “等等,我好像认出来了,这套发卡不就是两年前德国的珠宝设计大师公开过的一套珠宝吗?售价写了十万欧,但是仅有一套,当时有个影后还弄了套高仿被嘲过的。” “你一说我就想起来了,好像国外有名媛想买也没买到,设计师说这一套是接受定制,答应对方不再做第二套的,但是这两年一直没有人戴过,大家都怀疑这只是个设计,没有实物。” “不会吧,雪妹不会戴高仿吧,我开始担心了。” “要是没有实物,可能也就不存在仿版这一说?” “楼上可真够双标的,那孙影后该委屈死了,人家也只是戴了一套发卡,被追着嘲到现在。” “都别吵了!看比赛!” …… 这套自由舞讲述了一对青年男女从相识,到相爱的过程。 开头用了《邀舞》的音乐,这是一个由邀舞开始的故事,从邀请,到拒绝,再邀请,她终于接受了,然后接上《月光下的小城》中一段抒情的钢琴曲。 钢琴曲柔和得像月光,他们站在冰面上,就像站在月凉如水的阳台,彼此的感情在这样安静的夜晚生长,他心爱着这个姑娘,以至于要举起她,让她去摘天上的月亮。 当姜映雪被他托举起来,做出伸手去摘的动作,大家仿佛真的看到了,月亮近在咫尺,她伸手就能够到。 月亮早已不再是月亮,而是他们像月光一样纯洁美好的情感。 不少人总爱说年轻的选手比赛更占优势,因为如果除开技巧的成熟与稳定,年纪小的人虽然阅历不如老将丰富,可他们更纯粹,更赤诚,愿意袒露内心去拥抱世界,不怕受伤。 这样的坦诚不仅打动了观众,也打动了裁判。 人有国界,但艺术无国界,感情更无国界。即使在不同半球长大的人,也能一眼就看懂他们眼中真挚的情感。 沈冰年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感情不过半年,但在很早很早之前,姜映雪早已成为了他生命中那个不同的存在。 早在柏林指挥大赛时,他选择了这一首音乐,那时他心里,何尝不是因为对《邀舞》讲述的故事别有体会? 他第 一部公开演出并亲自指挥的歌剧是《月光下的小城》,在创作整部歌剧的过程中,又有多少灵感来自每天与她的冰上共舞? 在他的音乐成就里,一半来自天赋,另一半来自姜映雪。 音乐世界是属于他的帝国,现在,他们在这样的音乐下,在全世界的瞩目中,翩翩起舞。 这里没有月光,唯有冰光雪色,他沉醉而痴迷,只有在这里,他的感情不用被压抑。 观众们看得如痴如醉,好半晌才从那个托举中回过神,梦游般打字,迫不及待地与人分享感受:“年哥刚刚的眼神绝了,太深情了,这个托举我的天啊!” 那个托举的难度并不算最难,但如果要制作本届冬奥会最打动人的瞬间集合,决不能少了这一个托举。 一个动作,当它被赋予了感情,人们的心灵仿佛被无形的纽带连接,他们轻而易举地看懂,又这样轻易地被叩动心灵。 “没错,心都酥了,雪妹摘月亮没看到刚刚那一下子,我真想喊话让她去看回放。” “她肯定知道的,运动员为了比赛都要训练那么多次,这个动作一定也重复了千百次了吧,而且年哥那个动作,那种小心到无法形容的感觉,她肯定比我们的感受更清晰啊!” “这么一说,我忽然想到,年哥是不是这么深情地千百次凝望摘月亮的雪妹啊,我的天啊,我把民政局给他们搬来了!” “冷静,没成年呢,而且冰舞很多都表现得像真的一样,容易沉船。” “受不了了,假船我也要上,我要看着他们成年,相信他们总有一天会成真的!” 沈冰年总是这样温柔地把她举起,又这样温柔地放下,因为严格禁止早恋的制度,他不敢在冰场外有任何逾矩的动作,便只能珍惜在冰面上的每一个时刻。 比如在自由舞结束后,他虽然不能像外国选手一样直接拥吻,却也可以礼仪性地拥抱,这是每一对搭档之间都会做的事,从他们小时候就开始,以后也会继续,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其中的感情,和以前不一样。 现在他无比认同姜映雪小时候说的话,冰上与地上是两个世界,冰上的世界比地上更好,更宽容,也更美妙。 …… 刚下冰面,姜映雪就一边套上刀套,一边跟沈冰年和教练说:“我们这次Clean了!” 周嘉阳微笑着点头:“很不错!”和他们一起走向等分区。 第二次到等分区,他们终于有了点该有的紧张,今天的分数决定了他们这次平昌之行的最后成绩。 紧张的人不止他们,连解说员的讲解都带了丝不易察觉的紧绷,观众们盯着屏幕,屏住呼吸。 “108.94分!这是他们职业生涯中的最好成绩!” 他们的自由舞成绩好到连自己都没有预料过,全部选手比完之后,自由舞还排在第四名,可惜他们短舞蹈的分数很一般,最后总分只位列第八。 但第八名,对于国家队的教练来说,也是想都不敢想的好成绩了。 冰舞项目受到的挫折太多,从一次次地无缘冬奥,到艰难地去各地选拔选手,十几年如一日地培养,到终于获得冬奥名额,现在,他们位列第八名了! 这是怎样的进步,放到十几年前,他们根本就不敢想能有这样的成绩。 进入决赛,又拿了第八名,门可罗雀的冰舞项目也终于有记者过来采访。 记者把话筒递到姜映雪面前:“对这个成绩满意吗?” “还可以吧。” “这已经是我们国家目前最好的成绩了,第一次参加冬奥,就拿到这样的分数,你有什么感想?” 姜映雪继续淡定:“我发现可以进步的空间还很大,觉得自己回去还要继续努力。” 记者:“你太谦虚了。”又把话筒转向沈冰年,期待地看着他。 结果冰面上温柔的少年惜字如金:“和她一样。” 记者:“……” 姜映雪和沈冰年刚刚已经后悔了一波,他们看到自由舞分数这么高,深恨前面的短舞蹈没有表现得更好一点,要是短舞蹈也有差不多的发挥,说不定能有个铜牌呢。 周嘉阳到现在也没明白这俩人的脑回路,要不是这里人太多,他真想摇着他们说:“第八名和铜牌差得还远呢!人家那是顶尖高手过招,你们要学的还有很多!!!” 总之,到了团体项目的比赛时,沈冰年和姜映雪打起精神,更加认真地完成了比赛,为团体项目加了不少分。 团体赛后也有记者采访,沈冰年本来对记者采访这些完全无感,根本懒得回答,只有姜映雪简短回答了几句,说得多的还是单双人项目的选手。 直到采访结束后,他打开手机,看到的第一条评论竟然是:“姜映雪和沈冰年的人气怎么这么高,我看水平也就那样,不就是长得好看吗?他们的托举都那么低,也没抛跳,有什么好看的……” 沈冰年差点炸了,都没管自己开的是大号,直接真人上场回复:“我们是冰舞,托举不能过头,没有抛跳!” 那人竟然也继续回复他:“既然是冰舞为什么要去花滑的团体赛里,本来就是想看跳跃,结果就看了个这,全程就在那里滑来滑去,一点意思都没有,建议取消算了。” 第52章 (1000营养液加更)…… 沈冰年炸了, 真的炸了,他觉得自己很失败,比了那么多场比赛, 竟然还有人不知道冰舞是花滑中的一项! 还说取消冰舞! 他气得字都打不下去, 把手机向姜映雪一扔:“快,给我骂他,气死我了!” 姜映雪接过手机看了一眼, 头开始疼了:“这人明显故意找茬啊, 干嘛理他,他说取消就取消啊, 他以为他是谁。” 她不打算理会, 但那人却自顾自地接着说了下去:“看了一下采访,还算有自知之明知道要少说话, 我还是喜欢看陆煜,以后你们别上了,都让陆煜上吧,那对双人滑组合也还可以。” 姜映雪眼睁睁看着自己刷新了一下, 就多出了这么一条,也有点不爽了。 说真的,以前国内花滑的情况是, 只有双人滑成绩一骑绝尘,单人项目比冰舞好一些, 但在团体赛中一样拖后腿,可是今年的团体赛,冰舞和双人滑成绩都不错,拖后腿的只有男单女单。 他们知道陆煜也很刻苦,可真要算这次团体赛为什么排名还是不佳, 那绝对应该先找陆煜,而不是来问责他们冰舞选手。 她有点想直接怼回去,但她和沈冰年都是运动员,关注量都不少,这么做不太合适,最多上小号解解气。 但是,也挺幼稚的。 她关上屏幕,把手机还给沈冰年,开导他:“算了,别看这些了,刚刚教练跟我说,看我们这次成绩不错,要请我们吃韩国料理。” “我还是生气!” “是周教练请哎,难得他不是请我们吃食堂,过了这村儿就没这店了啊。”姜映雪说,“你要是不去,那我一个人去吃了?” 沈冰年就顾不上那个路人甲了,赶紧追着她跑出去:“我当然要去,别想吃独食。” 周嘉阳难得大方,请他们吃了一顿韩国料理,然而他付钱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意有所指地看着沈冰年,念叨:“哎,某些人啊,拿了奖金连请我们吃顿饭都不请,哎……” 沈冰年差点被他逗笑,都多久的事了,教练居然还记着! “之前要请的,那不是范教练请了吗?这样,明天的饭我请。” “得了吧,明天你们俩又要上哪儿去玩,我才不要跟你们一起。”周嘉阳就是怨念他骗自己指挥大赛没有奖金这回事。 姜映雪觉得他俩都挺幼稚的,但谁让她在乎这两个人呢,只好过去打圆场:“明天您跟我们一起出去玩吧,沈冰年请客。” “我同意。”沈冰年立刻说。 周嘉阳还别扭着,姜映雪道:“少数服从多数,就这么决定了,这次我们一起玩!” “好吧。”周嘉阳总是在比赛结束后的自由活动中,和他们一起出门,又自己找借口走开,可是能被他们带上,其实他也有点高兴。 就像被孩子带上的一起游玩的父母一样。 时间久了,他也越来越习惯自己的奶爸定位了, 他们开开心心地回去,回到各自的房间,沈冰年和姜映雪都没跟对方再提刚才那个网友的事,其实心里都还记着,不约而同地打开手机去看。 结果他们还没想好要不要用小号出气,就看到那人又在底下说了一句:“无语,参加冬奥会居然还戴山寨发卡,真是给国家丢人,建议这种人还是直接开除吧。” 因为这一条评论前,有沈冰年的回复,原本的回复就多了很多,现在更是在所有评论中热度第一,说什么的都有。 他们还没反应过来,范敏禾就分别过来敲了他们两个的门:“什么情况,那套发饰不是映雪自己的吗?怎么还能上热搜了?” 他们从服装到发型,都是经过队里讨论决定的,姜映雪想在冬奥会用上这套沈冰年送的礼物,队里也同意了。 她本意就是想让全世界都看到,她平时从不跟人炫耀什么,这就是她内敛而无声的炫耀。 周嘉阳也闻讯赶来,沈冰年趁这个时间看了一遍前因后果,他比那位网友更无语:“这就是真品,我在德国的时候找人定制的,你们见过质量这么好的山寨吗?” “什么,什么意思,他们说真品得十万欧,是真钻做的啊。”周嘉阳恨不得上手摸摸那些发卡,可惜沈冰年拦着不让别人碰,“这居然是真钻的?” 范敏禾的震惊不比他少,虽然滑冰的开支本就大,但一套这样可爱的发饰,居然是价值一百万的真钻,她还是觉得有些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还好吧,那位设计师看我年纪小,给我打折了,别人指定不止这个价。” 范敏禾和周嘉阳想起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富二代,买个一百万的东西好像确实也正常…… “既然是真的,现在还是先澄清一下吧,沸沸扬扬地说我们用山寨,实在是不好看。” 沈冰年点头:“我联系一下那位设计师,让他也一起帮忙证实一下。” 范敏禾同意了,让他处理好,周嘉阳见事情虚惊一场,正准备离开,忽然想起什么:“等等,德国,一百万,你该不会是把全部奖金用来买这套首饰了吧?” 沈冰年很嫌弃地看了他一眼,这种事,心里知道但谁都不说,才有那种感觉,结果教练非得这么直白地说出来! 周嘉阳瞬间就懂了,原来如此,奖金他是真的拿到了,回国以后也是真的没有了,因为整整十万欧元,他一拿到手就直接去找人给小女伴做成了发饰,连汇率都省了。 他给了沈冰年一个“你牛”的眼神,玩还是现在的年轻人会玩。 姜映雪也是今天才知道这一套居然是真钻做的,她以前就觉得这套发饰很宝贵,如今不由更加珍惜,不是因为它的经济价值,而是因为,它是用沈冰年指挥大赛第一名的奖金做的! 这种感觉,就好像把他的荣耀,戴在了她的头上。 她有些庆幸冬奥会戴了这套发饰,也庆幸自由舞的表现不错,所以大家看到的,不仅有少女无声的炫耀,还有少年意气风发的骄傲。 《邀舞》赢得的奖章,出现在了另一场《邀舞》中。 她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发饰,小脸红扑扑的,原来他送给自己的成长礼物,比她原以为的,更有意义。 …… 沈冰年联系设计师澄清了这件事,没理会网上因为反转立刻一边倒的声音,让家里的律师团查了查之前那个找茬的网友。 这个人让他很生气,但决定要查还是因为,他发现早在自由舞开始时,就已经有人说发饰问题,这个人却偏偏等到这条评论有热度之后再来这么一句,直接把他们送上了热搜。 *** 等他们从韩国回到国内,律师已经查出了结果:“我们发现对方是曾经的国家队队员叶文棠。” 饶是沈冰年少年天才,也差点没绷住:“叶文棠?你确定?”一个冰舞选手,最熟悉冰舞规则的人,能说出那么弱智的发言? 说冰舞的托举不好看,还说什么冰舞为什么要去花滑团体赛,提议取消冰舞? “我们看了她的言论,也觉得有些奇怪,所以再三确认了,确实是她发的。” 沈冰年没忍住揉了揉眉心,叶文棠手段之低劣,简直不是他这种正常人能想出来的。 他约略明白叶文棠的心理了,可能是她自己没上冬奥会,他们成绩又不错,就想到网上来装路人发泄,他的回复引起了热度,也许正中她的下怀。 “你们把证据发给我,辛苦了。” 叶文棠早在那场和姜映雪较量中,输得彻头彻尾之后,就和她哥一起退出了国家队,沈冰年也没再把这个人放在心上,没想到她居然还敢作妖,说了一堆反智言论之后,还说小笨蛋的发饰是山寨! 他气势汹汹地走进时漠办公室,把证据拍在他桌上:“这样的前队员,你们要不要处理一下?” 时漠把内容看完,又抬头看了看眼前傲慢不羁的少年,在冬奥会中的成绩已经远超叶家兄妹的年轻人,低低地笑了声:“已经不是国家队的人了,我不方便出面,你想怎么做,自己去做吧。” “你最好说到做到。” “当然。” 沈冰年这才走出他的办公室。 …… 当天晚上,因为冬奥会带来的热度还没完全落下,一个“前冰舞一姐不知冰舞属于花滑”的词条上了热搜。 内容是一个营销号发的,贴了叶文棠说的那些话和相关证据,最后说:“这样的言论竟然出自前冰舞一姐!幸好她没去冬奥会,要是去了,会不会因为认知问题直接不去花滑团体赛?那我们的团体赛成绩可真就好看了。” 这反转着实太大,比前一天姜映雪头上的发饰是真钻还要刺激,一看就是叶文棠要故意搞JS组合。 网友永远不缺八卦之心,眨眼的工夫就脑补了一出国家队里的好戏。 姜映雪也看到了一条热搜,咬着筷子问坐她对面的沈冰年:“这话居然是叶文棠说的?也太过分了吧!故意在那条评论下面说发饰是山寨的,最重要的是,她自己不练冰舞了,就恨不得把冰舞剔除出花滑项目?” 沈冰年跟她一起愤慨。 “但是,这个博主是怎么拿到这些证据的?” “他们肯定有自己的渠道。”沈冰年觉得小笨蛋一辈子都这么单纯就好,不必知道背后的事,但左思右想,又不想瞒着她,于是慢悠悠地补充,“那个渠道,就是我。” 姜映雪:“噗……” 第53章 小猪佩奇我配你。 叶文棠的这些言论在网上掀起了轩然大波, 无数人看到后都对她进行了口诛笔伐,没有一个人站在她这边,包括她亲哥和家人知道后, 都对她表示失望。 叶文棠面对这样的现实十分崩溃, 她怎么也想不到姜映雪的发卡居然会是真钻,居然是连豪门名媛都买不到的独家定制,本来是想用山寨讽刺姜映雪, 结果反倒知道了这样一件令无数女孩艳羡的事, 心里的嫉妒难以言喻。 她还没从这种情绪里平复过来,就发现自己的小号被人爆出了真实身份, 还板上钉钉, 就凭她自己根本无法否认。 除非有人愿意站出来替她证明。 叶文棠看着网上那些恶毒的评论,简直羞愤欲死, 她试图花钱把热度压下去,结果多方竟然不同意,无奈之下,只好求助国家队曾经的教练。 “时领队, 您帮帮我,不管怎么说,我们也在世锦赛上拿到了冬奥会的名额, 您总不能这样看着我被人黑不管吧?”她说得声泪俱下,“这影响的不仅仅是我个人, 也影响了国家队在大众心里的印象啊。” 然而不管她怎么说,时漠都只有一句公事公办的:“你已经不是国家队队员,你的个人情况不归国家队管。”与一年前她和哥哥刚刚比完世锦赛时的态度截然不同。 她的心凉了半截,这些教练真是无情,用得着的时候衣食住行都照顾得面面俱到, 用不到了,竟然连这样的事情都不肯站出来帮忙说一句话! 可她也找不到其他渠道,又去分别求了范敏禾教练和曾经带过他们的陈书维教练,结果每个人的口径都出奇地一致,无一例外地拒绝了她。 叶文棠呆呆地坐在房间里,看着屏幕上攻击她的语言,最后泣不成声地给陆煜打电话:“陆煜,我不知道得罪了谁,竟然要这样黑我。我都已经退出国家队了,为什么还要这样毁掉我的名声?” 她哽咽道:“我知道他们这次的名次不错,之前也跟我有过节,可我都已经退让了,到底为什么要这样穷追不舍啊?难道他们要逼死我才满意吗?陆煜,嘉阳哥是你小舅舅,你帮我跟他求求情好不好?现在只有他能帮我了。” “文棠,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大家都看得出来。”陆煜有些疲惫地说,叶文枫是他最好的兄弟,突然受伤退役,到现在这一连串事情,他看着也很难过,“你还小,好好道个歉,大家都会原谅你的,别再犟了,好吗?” “我没有,那不是我,你也不相信我吗?” 陆煜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永远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最后心累地说:“别的都不重要,好好谢谢你哥吧。” 他陪同叶家父母参与了广告商的赔偿事宜,得知了一件事,叶文枫是为了推开妹妹,才自己被广告牌砸中。 如果他要自己跑,其实是能躲开的。 叶文棠听着心里慌急了,哭得声音都模糊了:“你什么意思,你就真的不帮我吗?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从小就喜欢你,我一直以为你虽然不回应我,但你心里是有我的!” “我一直都说,只把你当妹妹,现在也只想练花滑,没有心情考虑这些。”陆煜说,“你自己好好想想,不要把路越走越偏了。” 叶文棠发疯似地喊他,然而对面还是传来一声声忙音。 她彻底崩溃了,猩红的眼睛盯着屏幕,也不再打算为自己辩驳,干脆接着这个场面直接正面攻击姜映雪和沈冰年,错都是别人的,把自己塑造成了一朵纯洁无辜的白莲花。 她装得太像,以至于有路人猜疑不定时,沈冰年突然放出了一段录音。 “你干嘛?我什么都没做,你没有证据。” “我看到了,你戳她眼睛,弄掉了好几根睫毛。” “那又怎样?你有本事去说啊,会有人信你吗?呵,你该不会还想打我吧,你也不小了,我劝你别做这么没品的事。” …… 吃瓜群众听完这段录音,大感无语,再也不相信叶文棠的任何话。 故意去拔别人的睫毛是什么操作,简直令人大开眼界,拔睫毛固然造不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可是对任何一个女孩子来说,这种事情都恶心得如鲠在喉。 何况叶文棠还这么嚣张,这么的有恃无恐! 大家几乎都能想象出她过去仗着冰舞一姐的地位,做了多少类似的事情! “从拔睫毛到装路人甲,叶文棠的操作始终如一,真是辛苦年哥雪妹了,居然还能忍她这么久。” “幸好她已经退役了,不然我简直担心花滑队那些漂亮的女孩子们会不会被挨个拔睫毛……真的太窒息了。” “她简直自作自受,要不是非要上蹿下跳的,我看年哥也没打算把录音放出来,现在倒好,求锤得锤,还自己把这些年靠一场场比赛积累下来的名声都给作没了。” 叶文棠没想到沈冰年竟然偷偷录了音,纵然心里有再多的不甘,也无法再翻出水花,从此彻底消失在了人们的视野中。 …… 2018年,小猪佩奇忽然在国内火了,好像无论是谁都要提上几句,随便打开一个网页,推送里总有一条关于社会人佩奇。 佩奇对姜映雪和沈冰年有与众不同的意义,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姜映雪就穿着粉色佩奇,现在一说佩奇,他脑子里还全是那一天,小笨蛋在一楼啪叽啪叽摔的样子。 可是他不愿多提佩奇,因为他也记得姜映雪说过,她那件衣服,是当时妈妈从国外给她带回来的,所以早在这部动画片还远未引进国内时,她就已经可以穿在身上了。 而曾经给她买佩奇衣服,各种国外小裙子的妈妈,却在某一天,那么狠心地不要她了。 她们母女至今的联系都少得可怜,他听到过姜映雪跟小姨打电话,但是她的母亲,却永远只有每月银行卡到账的数字。 他怕佩奇勾起小笨蛋的伤心事,刻意地不去提起,要是队里有人说,他还要凑过去说一句:“太幼稚了吧,你们还看动画片啊?” 如无意外,在他阴阳怪气之下,没几个人能撑得住继续说下去。 然后有一天,别人在训练间隙又用了佩奇相关土味情话互相打趣,沈冰年又过去阴阳怪气,结果正好被姜映雪本人撞见…… 她一言难尽地捂住脸,把沈冰年拉到一边:“你干嘛,这个现在是潮流,你……要不要与时俱进一点?” 沈冰年心道他当然是走在时尚前沿的人,如此招人恨还不是为了某个没良心的小家伙! 姜映雪继续说:“好歹你曾经,也是佩奇的亲戚啊!咱们不能数典忘祖不是?” “……”沈冰年,“谁和它是亲戚,你们才是亲戚!” “你也是,你就是,你的黑历史我都记着呢,那一下摔得可比我惨多了,我永远也忘不了。”小笨蛋振振有词,好像回到了她六岁时的样子。 沈冰年仔细观察了她的神色,发现她说起佩奇,并没有什么异常,这才小心地开口询问:“那个,说起佩奇,你不伤心啊?” “我为什么要伤心?”她反问。 语气里是真的毫无芥蒂。 沈冰年盯着她看了好久,忽然很开心地笑了两声,自己把自己一开始的话反驳了:“你说得对,我俩都是佩奇的亲戚,小猪佩奇,我配你。” 这句话是被说得最滥的一句话之一,但姜映雪听着,脸上还是涌起了热度。她一向能说会道,这会儿却忽然不想用同样调侃的句子回应,微微低下头,不置可否。 这天开始,花滑队众人惊奇地发现,之前对小猪佩奇不知有什么怨念的年哥,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各类佩奇语录信手拈来,说得比谁都溜……毕竟这可是他和小笨蛋相识的契机,他研究起来不亦乐乎。 大家差点给他跪了,因为他在冰舞和音乐上的成绩,队里的人都对他有些光环,于是默默觉得,喜怒无常可能是艺术家的基本特征之一,不但没有因此讨厌他,还奇异地和这位以前只理姜映雪的大佬拉进了距离。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是这么奇妙。 这一年,冰舞项目除了冬奥会,还发生了两件大事。 一是短舞蹈改为韵律舞,虽然只是名称的更迭,但这样的变化,每一个经历过的冰舞选手都会记得,他们是这些变化的见证者。 另一件事,是国家体育总局在九月份公布了《带动三亿人参与冰雪运动实施纲要》,同时,一场跨界冰舞选手培养计划开始展开。 教练们从舞蹈学院选拔了一批自幼学习舞蹈的学生,进行跨界培养,以他们的舞蹈功底和独特的艺术表现力为优势,试图从另一个层面突破我国的冰舞现状,让更多的人学习冰舞,了解冰舞。 平昌冬奥过后,姜映雪仿佛一下子就从队里最小的师妹,成长为了师姐一般的存在,第一批跨界冰舞选手选□□后,她和沈冰年一起去训练场地看了看。 她一看就发现舞蹈学院出身的选手,优势毋庸置疑,但同样的,劣势也很明显,这些选手在此之前根本就没接触过滑冰,在这一块上要从零开始,和刚学滑冰的小朋友没什么区别。 但他们冒的风险比小朋友们大得多,作为跨界选手,意味着他们要放弃过去十几年的舞蹈梦想,完全投身到另一个项目了。 第54章 年年哥哥。 姜映雪正在跟这边的教练交流自己的一些看法, 忽然有个女孩子并不熟练地滑冰过来,冲沈冰年喊道:“年年哥哥!” 大家同时抬头看过去,只见来人身材窈窕, 光彩照人, 脸上还带着几分熟稔的娇嗔:“我说过总有一天我会和你在一起的,现在我来了。” 姜映雪抱起两条小胳膊,慢慢眯起眼睛, 看向沈冰年。 前两天还暗戳戳跟她说些有的没的呢, 突然冒出来这么一个人,喊得如此亲热? 沈冰年接收到到她的目光, 他觉得自己很冤:“你是?” 对方不满地撒娇道:“年年哥哥, 我是曲玲呀!”说着伸手想拉他胳膊,好在他们一个在冰上, 一个在冰外,沈冰年眼疾手快地往后跳了两步,躲开了。 他现在已经确定自己的心意了,对别的女生避之不及, 隔着一米多的距离,想了一会儿,终于想起自己小时候有个一起跳芭蕾的小伙伴, 叫曲玲。 “是你啊,你芭蕾这么好, 为什么要跨界来练冰舞。”曲玲从小就拿全国芭蕾金奖,在芭蕾上很有天赋,他还有些印象。 “教练找我们聊了很多呀,我如果跳芭蕾,就只是跳芭蕾, 但要是练冰舞,就可以为国争光了。”曲玲说,“只有运动员可以让国旗升起,是不一样的。” 她以为这番话可以增加沈冰年对她的好感,然而他仍站在那足有一米远的地方,丝毫没有走近的意思,仿佛避她如蛇蝎。曲玲有些难过了:“年年哥哥,最重要的是,因为你呀。我们小时候练芭蕾就配合得很好,我现在还没有男伴……” “那你趁现在赶紧回去继续学芭蕾吧。”沈冰年没让她说完,不顾教练就在旁边,真诚地建议,“你现在滑冰要从零开始练,一时半会儿赶不上专业选手,学芭蕾以你的功底,应该可以进舞团了吧?” 教练劝来这批跨界选手,十分不容易,沈冰年在他眼皮子底下赶人,就算他是奥运选手也忍不下去了:“小沈,这个大家决定来学冰舞,是他们自己和家人认真考虑后决定的,我相信他们都有自己的考量。” 沈冰年点点头,他本来就不太关心别人的事,对曲玲说这几句,也只是因为觉得她放弃芭蕾有些可惜。 言尽于此,沈冰年和姜映雪离开冰场,回到国家队。 姜映雪看到沈冰年当时的反应还算满意,没追问他为什么突然多了一个“妹妹”,然而她不计较,别人反而找上门来了。 她看着手机里跳出来的好友申请,点了通过,曲玲直接甩过来一条语音:“想知道我跟年年哥哥的事吗,周六下午两点,冰场门口的咖啡店见。” 姜映雪打字:【没空。】 “你是不是害怕了?我告诉你,我才是他的第一个舞伴,是他第一个抱过的女孩子!我们三岁就一起学芭蕾了!”后来沈冰年突然离开芭蕾班,说要去考音乐学院附中,现在想来,他要是单纯为了考学,根本不用离开芭蕾班的,分明是为了去练冰舞! 姜映雪很不想承认,她确实被这句话刺激到了,她六岁就跟沈冰年一起搭档,那时候他也才八岁,本以为他们是再纯正不过的青梅竹马,没想到现在又出来一颗更青的梅! 她心里不爽极了,抬手把人拖进了黑名单,这还不解气,又把沈冰年也拖了进去。 知道自己不是他第一个抱过的女孩子,心里怎么就是这么烦躁呢! 可能是因为,他是自己抱过的第一个男孩子。 她一个人气呼呼地在桌前坐了半天,十点解散回到宿舍的,一气居然就过去了一个小时。她拿起手机,给沈冰年打电话:“你现在上来,到铁门前来见我。” “发生什么了?”沈冰年连忙问,却发现电话已经被挂断了。 她还是第一次在铁门锁上后的时间约自己见面,沈冰年想也不想就跑了过去。 楼层间的铁门横在楼梯中间,牢牢紧闭着,他们隔着一条铁门,姜映雪站在高几级的台阶上,居高临下地说:“你也不是我抱过的第一个男孩子!” 沈冰年发懵:“嗯?” “我转到冰舞之前,还学了一周双人一周单人呢,学双人滑的时候就跟一个小男孩抱抱了,哼!” 沈冰年虽然感到莫名其妙,但不得不说,他心里又开始冒酸水了。 他就晚去了两周!难过! 但他还等着姜映雪接着说下去,第一次那么晚找他,总该要说点重要的吧,结果姜映雪说完这两句,转身就走了! 沈冰年心里的感叹号和问号像泡泡机一样吹出了一排又一排。 她这大晚上的就是为了跟自己说她跟别的男人的过去气死自己? 沈冰年盯着面前的铁门,碍眼极了,可是他又拆不掉,只有无能狂怒。 少年气呼呼地回到房间,心烦意乱,什么事都做不下去,点开姜映雪的头像,恶狠狠地戳了半天,义愤填膺,打出来的字却透着点怂:【发生什么了?你就这样来气我?】 结果,这句话旁边多了一个红色感叹号,聊天软件瞬间跳出来一排灰色小字: 姜映雪开启了好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的好友。 沈冰年:!!! 他顾不上酸了,直觉这次事情不简单,辗转反侧了一晚上,第二天一大早就开始围着她转。 果然,虽然昨晚是他被气了一通,但姜映雪看起来比他还生气,小嘴一直嘟着。 她的嘴唇本来就好看,这么一来,沈冰年看着只觉得更是诱人,冲动不断向理智发起挑战,恨不得跑领导办公室把队里的条条框框给撕了。 他深深吸了口气,勉强克制住,低声地问:“到底怎么了,你总得让我知道是因为什么吧。” 他们你追我赶地折腾了一天,到了晚上,姜映雪也终于累了,生气又委屈地说:“上次见到的那个跨界冰舞选手,是你的第一个搭档,对不对?” “论芭蕾的话,是她。” “那你们也曾经跟我们现在一样亲密,你也托举过她,是不是?” 沈冰年呆了呆,然后没忍住笑了出来。 “你居然还笑!你都没有跟我说过,亏我还以为……只有我呢。”她越说越委屈。 “讲点道理,我十一岁就追着你去花滑中心了,跟她们搭档的时候什么都不懂,你不说我自己都忘了这些。” 姜映雪抓住关键词:“她们?居然还不止一个?!” “这……芭蕾和冰舞不一样,我们不是分配了一对搭档就一直保持……”他说着说着,居然自己都开始心虚,理了理思路,勉强把对话拉回正常轨道,“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个位数年纪的事,咱们就不计较了好不好?非要说的话,你不也还有个一周的双人滑搭档吗?” 姜映雪更郁闷了:“可是我那个,是假的啊。” “嗯?” “编出来骗你的,不能只有我一个人气得睡不着!”她刚学花滑的时候,惨不忍睹到几乎一步一摔,怎么可能会有什么双人滑搭档。 沈冰年又开始笑了,她一本正经计较小时候的事,看起来怎么可以这么可爱。 “以后只有你,好不好?”沈冰年说,“而且为了舞蹈的拥抱,应该不能算真正的拥抱吧,我真正抱过的人,只有你呀。” “哪有,你别胡说,我们也只有为了动作的拥抱好不好!”她立刻反驳。 “不是,我们有过不一样的抱抱,你六岁的时候,因为我们太能摔,教练用这个罚我们。” 虽然也是因为惩罚,但确实不是为了冰舞动作。 姜映雪:“……”好吧,她居然被说服了。 毕竟她又不能穿越回过去,不让他跟别人搭档。不过在知道芭蕾的模式和冰舞不一样,以及现在这个理由之后,她勉强不生气了。 沈冰年一直看着她,见她神色有变化,这才提出要求:“现在,我可以回到你的好友列表了吗?” 姜映雪哼哼着,却还是把他从黑名单里拖出来了。 沈冰年看到她黑名单里还有一个曲玲,说的话就完全不一样了:“拉黑得好,早知道她这么无聊,我上次都不会好心让她回去练芭蕾。” “她还叫你年年哥哥呢,那么亲热,哼!” 沈冰年真是爱死她这小模样了:“所以,让你喊我哥哥,你要不要考虑同意一下?” “我更不要了,反正你也不缺喊你哥哥的。” “……”沈冰年觉得,他现在连让她喊一声哥哥,好像都越来越困难了。 不过他又转念一想,小笨蛋这回这么生气,说明她还是在乎自己的。这么一想,他又开心了。 “你这回还算有进步,没像碰到叶文棠那件事一样,直接把我往外推。”沈冰年不紧不慢地说。 姜映雪才不承认她现在不管遇上谁,都不可能再像当时那样退让了,傲娇地说:“这个情况不一样,我想推也推不出去吧,教练们一直让她等同样跨界的男伴,不也从来没考虑过从现在的专业选手里找?” 她强调:“所以,就算你想跟她跑了,教练也不会同意的!” 沈冰年低低地笑着,声音像她喜欢的大提琴一样低沉动听:“我怎么会。” 他看着身边的小姑娘,没忍住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戳了戳她的丸子头。 严格的规定之下,他最多只敢偷偷进行这样的触碰,连摸摸她的小脸蛋都要隐忍。 还是在冰上好。 “不生气了,那我们回去继续训练?” “嗯。” 在冰上,他们的牵手都是国际滑联规定的。 第55章 国旗下的吻(正文完)…… 时光荏苒, 四年时间倏忽而逝,转眼到了2022京张冬奥会。 姜映雪和沈冰年顺利获得了京张冬奥会的参赛资格,将代表本国选手, 在自己的祖国, 参加比赛。 两年前,姜映雪成年时,沈冰年没忍住表白了一次, 出师不利, 惨遭失败,因为姜映雪说, 她准备参加完这次冬奥会之后, 就退役去开套圈摊儿,但沈冰年曾经表示他绝不会为自己捧场…… 沈冰年万万没想到自己生平第一次告白, 竟会因为这样的原因失败! 他很悲伤,悲伤到恨不得时光倒流回好多年前,揍一顿当年不知追妻艰难的自己…… 不过在他们获得冬奥会资格之后,编排新赛季的舞蹈时, 姜映雪主动找他说:“新赛季我要送你一样礼物。你还记得我们在萨尔茨堡时,我说过我会给你更好的礼物吗?” 沈冰年安静地注视她:“什么礼物?” “我自己。” 长大了终于学会要在心爱的小姑娘面前保持形象的年轻人,差点直接破功。 他勉强维持住自己的形象, 不让自己的意图看起来太明显,颤声道:“你说, 要送我什么礼物?” “我自己。”姜映雪说,“让我当你的琴。” “我的琴?” 姜映雪说了她对新赛季舞蹈的想法,她想把自己变成一把提琴,沈冰年饰演提琴演奏家,一起在冰场上开一场音乐会。 原来如此……沈冰年松了口气, 从刚才受到的惊吓中回过神,仔细一想,发现这个创意其实很不错。 姜映雪的想法居然不是一个粗糙的提议,她还没有跟编舞老师沟通过,但已经把很多动作细节都想好了,沈冰年听着听着,有些刮目相看起来。 不知从何时起,曾经无论表达什么情感都能表达成可爱的小笨蛋,竟然也有了这样的能力。 教练同意了这套方案之后,沈冰年把他曾经在芭蕾舞团担任首席的母亲也请了过来,和编舞老师一起为他们编这一套舞,并亲自挑选了三首曲子,拼接成这个节目的背景音乐。 他们为这次冬奥会精心准备了将近一年的时间,包括几次外训,累得回去躺下就睡着,醒来时身体沉重得仿佛自己才闭目养神了一会儿。 有一回,他们在练习中,沈冰年不慎摔到了手肘,手臂上缝了三针,但他也没歇着,除了无法托举,一样训练。 就这样,他们终于迎来了站在京张冬奥赛场的时刻。 这一次比赛,他们比四年前技术更加成熟,在韵律舞中,艳惊四座,得到了第三名,即将开始自由舞的比赛。 这次他们唯一的目标,就是金牌。 即便排名前二的对手十分强大,所有人都认为,剩下的选手只是在互相争取第三名,他们也没有改变过目标。 这一次沈冰年不允许自己出错,因为他要在这里,举起他的琴。 姜映雪今天的裙子是原木色,正面看就是一把提琴的样子,观众们看到了,齐齐发出震惊的呼声。 他们即将滑入冰面开始比赛时,沈冰年忽然按住她的肩,注视着她的眼睛:“这一次不许出错。” 他从未对她提出过这样的要求,每一次都对她格外宽容。 姜映雪有些意外:“嗯?” 沈冰年对着她,目光如大海般深邃,平静的海面隐藏起海底的波涛汹涌:“如果出错,我就亲你。就像小时候,我们摔一次,教练就要我们牵手拥抱一样。” 她的心像被海浪拍打的礁石,被温柔冲刷得战栗,却咬了咬唇,轻声说:“我不会出错的。” “好。” 携手上冰。 灯光打在他们身上,这里是他们的主场。 以他为轴心的旋转,她就像一把大提琴,斜倚在他身上,在冰面优雅地转圈。 观众还没来得及从这绝美的场景中回过神,又到了下一个旋转托举,她像一把小提琴,舒展而笔直地腾在半空,只有肩背的接触面作为支撑。 这时的背景音乐是一曲小提琴的《梁祝》,大家看着他们,仿佛真的看到了一位小提琴演奏家,与他心爱的琴,共同完成一曲惊绝的演奏。 可这还不算完,音乐家和乐器之间的感情,并不局限于演奏。同步捻转步,一人一琴以高度默契的步伐,贴近的距离,极致的速度,完美地完成。 这是人与琴的精神共鸣与舞动,他们的情谊超出友情,亲情,甚至爱情。 如果要用什么来形容一对从小一起长大的冰舞搭档,莫过于演奏家与乐器。他们彼此惺惺相惜,无论谁失去对方,他们的一生都无法完整。 因为没有一个人,会比演奏家更懂一把琴;也没有一个人,会比演奏家的琴,更懂他的心。 最后结束的动作是,演奏家老了,他再也拉不动琴,抱着他这一生最珍贵的伴侣,在洁白的冰面上,投以生命尽头最温柔的凝视。 观众席安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剧烈的掌声,直播下的评论刷得飞快。 “演奏家最后亲吻了他的琴吗?应该亲了吧,陪伴一生的情谊,最后吻别很正常吧!” “我仿佛看了一出人琴生死恋,演奏家拉不动琴的那一刻开始,我觉得琴也死了,她和演奏家的生命是一体是,同生共死!” “年哥雪妹昨天的韵律舞那么燃,激动得我掉了鳄鱼泪,今天居然又这么煽情!!!呜呜呜泪目,希望他俩和演奏家跟提琴一样,永远锁死!” “不是,年哥最后那一下敢不敢不要用手遮,我已经成年了,我想看……” 而冰面上,姜映雪只觉得眼前暗了暗,一只温暖的手掌挡在她面前。 他缓缓俯下头,冷松的香味席卷她的嗅觉,混夹着冰雪的气息,仿佛神祇,足踏冰雪而来,足以蛊惑世上的每一个少女。 唇与唇越贴越近,姜映雪只觉得心跳已经不属于自己,几乎忘记她还身处冬奥现场,就这样傻傻地等着他的动作,既无法后退,也想不起要后退。 但他最终还是停了下来,停在那近在咫尺的地方。 他们的时间凝固了,周围如潮的掌声却把他们的梦惊醒。 节目结束,他们站起来,迎着四周的欢呼声微笑。沈冰年侧身抱住她,贴着她的耳朵说:“算你这回没出错。” 因为她没出错,所以才这样艰难地克制住了。 今天姜映雪比赛的状态很好,但离开冰面时,终于感受到了这一年训练给身体带来的负荷。 她下个月才满二十岁,身体却已经有了沉疴。 他们一起走下冰面,姜映雪低头套上刀套的时间,沈冰年却又折回了冰面。 观众们立刻就注意到了他的动作,还有人猜出了他要干什么:“年哥是回去给雪妹捡娃娃吗?他可终于开窍了,知道学学别的男伴都是怎么做的!” 常看花滑比赛的观众,男伴捡娃娃送给女伴这种事,也见过几回了。 他们所料不错,沈冰年确实是回去捡娃娃了,然而他和别人不一样,别人一般捡个最大的,或者最可爱的,他倒好,捡了满怀的娃娃,一个一个地往怀里塞,直到实在塞不下了,才颤颤巍巍地滑出来,中途还因为太多掉下了几个。 这操作属实见所未见,连守在屏幕前的观众都无语了一下,年哥果然从不走平常路。 沈冰年抱了满怀的娃娃,却也没给姜映雪,还因为他的手被占满了,抬腿让周嘉阳帮他套冰鞋套。 周嘉阳:“……” 他帮忙给人套上,一起走向K&C区,因为沈冰年行动不便,走得格外慢。 观众们实在没忍住,把“哈哈哈哈哈哈”打满了整个屏幕。 不愧是他们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可爱,长大了也还是那么可爱! 沈冰年双臂大大地抱着他捡的这堆娃娃,占了不少空间,姜映雪嫌他丢人,安静在坐在他旁边的一小块地方,把头瞥向另一边,不想承认她认识这个人。 她本来对这次分数十分忐忑,但因为沈冰年这不按常理的举动,冲淡了她的紧张,只是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紧张感又一点点弥漫上来。 教练们显然也都在紧张,没有一个人说话,或者开一句玩笑,连最肆意的周嘉阳都全神贯注地盯着电子屏。 姜映雪悄悄伸出手,想抓着沈冰年,从他那里汲取一些力量,然而抓了个空——他抱着那堆娃娃根本没法跟他牵手! 她默默翻了个白眼,这个人,两年前还说会一直喜欢她,不管她变成什么样都会一直喜欢,结果倒好,这么重要的时刻,他居然抱着这堆莫名其妙的娃娃,一点都不管她! 这种人,他就跟他的音乐过一辈子去吧! 她默默发誓,正好他们这次比赛结束就准备退役了,以后看她还理不理他! 姜映雪又生气,又不爽,还有些说不上来的失落,想到这一年来吃的苦,最后和紧张汇聚在一起,盯着电子屏,眼眶都湿润了。 电视台的镜头正对着他们这边,观众们纷纷留言:“雪妹想牵手,年哥没注意到,委屈了。” “我的天,年哥你倒是快看看你小女伴啊,宠了那么多年不要关键时刻掉链子啊!!!” “急死我了,有没有什么办法去现场提醒他一声……” “年哥今天选择了抱娃娃,估计这辈子也只能抱着娃娃过了……” “楼上的车速???” 就在这样每个人都差不多,又有细微区别的紧张情绪中,他们最后的分数终于出来。 自由舞排名第一,总分排名第一! 周嘉阳蹭地站起来,激动而不敢置信地看着电子屏,又掏了掏耳朵:“我没听错吧?” “没错,没错!”范敏禾热泪盈眶。 姜映雪摇摇欲坠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跟她的眼泪一起掉下来的,还有沈冰年怀里的一个娃娃。 那个娃娃在她的视野之内滚了一下,她才转了一下头,这才发现沈冰年单膝跪了下来。 “小笨蛋,本来今天是准备告白的,所以我也没有准备戒指,但是,我真的忍不住了……我很确定,我这一辈子,都想跟你在一起,只有你,只要你,嫁给我好不好?” 他把那堆娃娃向姜映雪递过去,中途又零零散散地滚落了几个:“以前我说不去套圈摊儿,我错了,这些娃娃都给你,给你去摆摊儿,冠军收到的娃娃是不是能当压轴品?以后我再带你去挑更多的娃娃,乐队的唯一团建活动就是去你的摊位套圈儿……” 姜映雪听着听着,忽然泣不成声,从他手里去接。 娃娃掉满了他们面前的大半块地板,姜映雪抱住掉了大半后的一小堆娃娃,像一个温柔的小仙女,被沈冰年一把抱住。 她接了娃娃,就是答应了。 他吸了吸鼻子,含泪地笑着,终于轻轻在她唇上琢了一下。 花滑的等分区,也叫K&C区,kiss and cry,正如今天的他们。 拿了很久很久以前,儿时做梦想要拿的冠军,曾经的舞伴在最后真正要分别前,成了自己的爱人。 他们忍不住笑,也忍不住落泪,都是成年人了,却还像小时候一样纯真,一样毫无保留地去感受这个世界的一切。 颁奖时,姜映雪和沈冰年一起披上国旗,组委会刚给他们献完花,还没来得及让三对获奖选手一起合影留念,沈冰年忽然扬起国旗,鲜红的国旗飘飘荡荡,他把姜映雪和自己藏在国旗之下,深深拥吻。 曾经忍耐了太久太久,刚才那轻轻一琢,仿佛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 他心想,小笨蛋,你答应了,以后我可不再忍了。